第141章 Chap65回身
——砰咻!
黄绿色的网球划过视野,以几乎留下残像的速度穿越整片场地,朝另一端的日吉飞去。然而,飞行轨迹才划到一半,紧接着又有新的球出现在了视野里。
五台发球机自顾自相继运转着。
砰——砰——砰——
同样飞快地移动到接连袭来的球跟前,日吉充满果决的出手,让三个球直直地朝向同一个落点疾速飞去。然而,也只回击了三个球,他便因看见我而中断了动作。
剩下的两个球弹跳着,在墙边停了下来。
“……这里是怎么回事?”场地由寂静统治了一会儿,我率先开口道。
“……老板是熟人,所以拜托他布置了。”日吉脸色照旧冷淡地走过来,“让一下。”
意识到自己挡了他的路,我有点无语地让开,看着他拿起我身后椅子上的毛巾擦掉额头上的汗,才想起来往发球机的方向又望了一眼。
刚才的发球速度……快要赶上凤的水准了吧?
不远处地面上肉眼可见的运动鞋摩擦痕迹再明显不过地传达了日吉步伐的力量。我将目光移回日吉身上,而他正不断起伏着肩膀,将眉头皱在一起喘着气。
我忍不住问:“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瞥了我一眼,“你不是去看全国大会对青学的那场了么?”
我决定不绕弯子:“那是什么意思?”
“啧,”他也没有继续攻击,干脆把椅子上的水瓶拿在手里,自己坐了下来,“那场双打比赛,我们是因为体力才输的。”
说是去看了全国大会,但实际上我也只是去了因雨延长到第二天的比赛现场,并且真正留给我的,也只不过是场边印着比分和参赛选手的记分牌而已。我努力回想着当时的比分和对手,却终究只能想起那座消失踪迹的泛光灯来。
……他在在意着啊。
“全国大会的败北,”我说,“无论是谁都会感到遗憾吗?”
“与关东大会那时相比的话,”日吉用几秒的停顿保持冷静的节奏,“……心情不大一样也说不定。”
“不大一样……”
“那种事我也说不清。”
以几近“到此为止吧”的发言结束话题,日吉转眼间便完成短暂的休息,转而投入到下一组接发球练习中去了。我捡起一个球,一边放在拍面上掂着,一边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砰咻!
发球机运转的声音传来,接连被发出的球呼啸着穿越了我的视野。
……
等日吉再次回到这里拿毛巾和水时,他的上衣已经被濡湿了一片。汗珠不断地从他前额的发丝间滴落下来,不管由谁来看,他的样子都和刚刚进行完一场比赛没什么分别。
“结束了。”日吉将毛巾搭在脖颈间,“……没想到你还没放弃。”
只因为目睹了他炫技般的接发球练习就退却的话,我也太逊了吧……?
“既然你这么坚持的话,”见我没有答话,他拿起水瓶拧开瓶盖,“就把那场比赛结束掉吧。”
明明刚做完训练,也还是一副汗涔涔的样子,这家伙却从不知何时开始,似乎已经站在高处俯视着我了。这么说来,他平时不也常说“下克上”之类的吗?
被下克上掉的人如果是他自己的话。光是期待那副表情就很让人兴致盎然了。
也没有老好人似的劝他再休息一会儿,我颇有些理直气壮地跟着日吉走出了房间。
“规则和那时一样,十个球决胜负吧。”我脱掉外套,“轮流击球。”
“嗯。”简单地应答着,日吉将球轻轻击向上空后,用左手接住,目光直直地向着球网而去。
想必那就是信号了。我站到底线之后,深吸一口气,弯下身来。
因高速旋转而轮廓模糊的球朝这里飞来,这是相对友好的开场。我双手握紧球拍,看准时机,将拍面朝日吉的方向倾斜,向疾驰的球击去。
砰!
声音不对——和之前相比更加重了?!
脑海里这句话一闪而过,球却已经随着我的挥拍抵达了对面半场。还没等我琢磨清楚,日吉便转动身体再度出了手。
呼啸着与球网相触的球更加肆意地旋转起来,改变飞行路径,旋即在我面前的中线上稳稳落下。
“一个。”日吉的声音从对面传来,“换你了。”
刚才没来得及看他的引拍,我皱了皱眉。日吉他,因为运气好而增添了不少信心也说不定。
轮到我发球了。自从夏休以来,我确实懈怠了许多——也许和那场能让我铭记的败仗有关。不知是谁似乎说过类似“太过在意输赢反而会失去乐趣”之类的话,但我却完全无法应用到自己身上——倒不如说,一想起这句话来,我便反倒会滋生出少许焦躁似的。
……我就是不甘心。
手中的球因为这种情绪而以更快的速度飞了出去。对面的日吉用利落的步伐回击,球的速度再次增加了一层。
还能应付。我用目光锁定球网,凭直觉击了回去——
中了!
准确地打在球网顶端,球的最终落点在日吉一侧,而只将些许弹跳的余响留在了我这边。
“……不赖嘛。”日吉先我一步发出声音,“不过,反正赢的会是我。”
这副样子我确实在哪里见到过,那应该还是关东大会时的事了。那时的他和此刻一样表现出了对胜利的决心,然而最终还是输给了青学名叫越前的一年生——那么今天也会如此吗?
第二个发球过来了。我引拍回击,却在拍面与球相触的瞬间,感受到了比刚才更甚一层的重量。
不仅如此……
咬牙回球后,我移转视线朝向对面,出现在视野里的日吉已然拉开右手,摆出了拉弓一般的架势。
球从网沿疾速掠过,精准地落在无人防守的左半场底线上。
依然保持着熟悉的拉弓姿势的日吉,眼神如同鹰一般显露着锋芒。
明明刚刚才完成体能消耗极大的接发球练习,他的控球力却一点也没有崩坏。就算他还说对自己的持久战方面不满意……
球网边缘没有像上次一样供我瞄准的凹陷,我只能依照肌肉记忆出手。然而,在我的回球出现接连下网的失误后,日吉竟然仍旧保持着每球皆擦网的成绩。
为什么……?
运动量与之前相比减少了大半的缘故,日吉流汗的势头没有方才那样猛烈了。运用着毫不拖沓的步伐,发丝半干着贴在额前的他再次摆出了拉弓一般的引拍姿势。
那种姿势……果然和武术有关才对。毕竟他是从小生活在道场的人,拥有能将自己精通的武术与网球技术融会贯通的本领也应当让人毫不意外吧。但……
……按道理应当专注于武术的他,为什么在网球上如此努力呢?
想到这里为止,球撞在球网边沿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注意力。高高地弹向上空,如同命运般地,黄绿色的网球落在了我这一侧。
“五个。”日吉小幅度地甩了甩球拍,“你还打算继续么?”
“不,稍微等一下,”眼前的比赛好像突然没有那么重要了,我的好奇心完全被勾了起来,“我有个问题想问。”
场地重新闲置下来,我把球拍靠在网柱旁,而喝着水听完我问题的日吉则蹙起了眉头。
“……为什么对网球这么执着?”他重复了一遍,看起来有些疑惑,“为什么问这个?”
“因为泷也说过,日吉你从小在家里的道场练武,”我答道,“再加上那句口头禅,本来怎么看都应当是把武术当作追求的人才对……”
一时没有接过话去,日吉爽快地喝完水,把瓶盖拧上后,才转过脸来。
“倒不如说,是因为有想要打败的人。”
“……是迹部前辈?”
“你不是知道吗。”对我的抢答很不满似的,日吉瞥了我一眼,“那是我还没进入中等部时的事了。”
“等等,”我发出疑问,“迹部前辈不是直到中学才转来冰帝的吗?”
“就是那时的事。”他说,“第一次看到迹部桑的时候,是他和忍足桑的比赛。据说那时候,他刚刚完成了对整个网球部的挑战。”
在这种状况下听见了出乎意料的名字,我忍不住张了张嘴,却又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老实说,我被那位前辈的气魄吸引了。”日吉没有在意我的沉默,“或许网球也是很美的吧。当时这样想着,才会有加入网球部的念头。”
“所以……”我开口,“忍足前辈也是,在那之后才加入了网球部。”
“算是吧。”日吉的声音没有多少起伏,“所以忍足桑也出名了。作为外来者却大胆地挑战新任部长,还展现出了令人惊讶的技术,之类。”
虽然现在听起来不大像是忍足会做的事,但,拥有这份大胆的忍足,我的确是看见过的。不需要什么辅助,只是听着日吉简短的描述,从人群中走出来向迹部发起挑战的忍足的样子,便仿佛已经出现在视线当中了。
我没有见过的忍足的样子,大概确实有很多。然而,只有我曾看见过的他的样子,似乎也并不是没有。
这样的我……却搞砸了一切。
我能做些什么……?
向自己抛出问题,我却一时无法给出答案。仿佛已经看穿我游离的状态,日吉又瞥了我一眼,随后摘下护腕。
“是我赢了。”
对他顽强不散的胜负心感到好笑,我垂下头叹了一口气。
圣诞节终于成为了日历上的记号,新年就快要来临了。又到了总结一年、将不愉快的事统统扫除忘却的时候,也只有这个时候,我才能切实地感受到时间的脚步。透过窗上水雾看到的街道光景与往常相比似乎厚重了些,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
摆在面前的,还有元日的初诣。已经提前约好了御惠和学生会里聊得来的樱野,除此之外,我还向一直没能表达感谢的多崎发出了邀请,而她也爽快地接受,并且提供了今年的目的地及行程安排。
这一切以外,我能做的还有……
用指腹摩挲着手机触摸屏,虽然犹豫了好一会儿,我最终还是拨通了忍足的电话。
房间内寂静无声,我所能接收到的全部讯息只有从耳边不断传来的、缓慢的嘟嘟声。
……没有人接听。
没有正面袭来的挫折,我只是撞在了柔软的墙上。然而,即便如此,在挂掉电话之后,我还是感受到了本不该存在的泄气。
而就在我把手机放下的瞬间,我才意识到,作为网球部成员,忍足他,或许会有和其他部员一起跨年的行程也说不定。比起等他回电话过来,不如先了解清楚情况再提前作好打算,这样才显得不那么鲁莽吧。
能给我提供信息、又不会造成麻烦的人……
这回电话接通得很快,才不过五秒,听筒里就有声音响了起来。
“是向日前辈吗,我是镜见。”我尽力使用着正经的声音,“其实……有想要问的事。”
反正滑雪教室时他已经说了那样的话,现在反而变成了我打听消息的好理由。虽然担心着他是否会践行诺言毫不留情地拒绝我,不过除此之外,我也得不到更大的坏处了。
“侑士?啊!我正想问你呢——喂,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没想到,向日的音调立刻上扬起来,“本来是约好了大家一起过大晦日的,可是前几天那家伙突然就说过年要回大阪去……”
“回大阪?”我没能藏住惊讶,“怎么突然……”
“什么啊,还以为你知道。”听筒那端向日的声音灰暗了些,“算了,反正只是初诣而已,也不是所有人都参加。不过那家伙,从前几天就有点怪怪的……喂,你要是知道了什么的话,绝对要告诉我哦!”
我含糊地应着是,直到对面挂断电话、耳边重新变得一片寂静,才有些恍惚地放下手机。
……会和那天有关吗?
因为我的缘故,糟透了的平安夜……
我垂下目光,手机屏幕已经接近休眠地暗淡了下来,忍足依然没有回电话。就在这时,紧靠着“忍足侑士”上方、乍一看很相似的“忍足谦也”的名字映入了眼帘。
这个号码……还是夏休在大阪比赛的时候,为了方便与作为向导的谦也联系才取得的。
考虑了一会儿,我下定决心,按下了拨号键。
自从回到东京之后,我还是第一次给他打电话。当他听起来明朗的声音响起时,我的不安稍微减少了。然而,在听到我的问题后,他的声音变得似乎有些困惑。
“……侑士那家伙,没说要来大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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