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夜落幕，谢起觉带着秦已随从太守府出来。
秦已随歪着脑袋，摸下巴思索道：“今日一见这范迪倒是没传闻中那般嚣张，还是说唯独对将军不同，似乎格外殷切。”
她话里有话，谢起觉怎么会听不出。
“泷郡军事都尉于辛兰要回来了，他这是在提醒本将军。”
秦已随恍然，的确算算时间，于辛兰就要回到泷郡了，他向来看不惯谢起觉，二人十分不和。
“于辛兰镇守境北要地多年，如今将军来的这阵子，他倒是突然受命离开，将军可曾想过其中缘由。”
“本将军为何要考虑无关紧要的人？”
抛开于辛兰为什么突然离开泷郡不说，他大概是等着看谢起觉的笑话。在他眼里谢起觉涉世未深，经验不足，更是不懂得虚与委蛇。境北如此要地，如果他兵败了，回凉都城那必然是死路一条。
这样的毛头小子，他怕是从未将之放在眼里过。
秦已随心中暗嘲于辛兰的愚蠢。
“冀营军刚得大捷，于辛兰一回来，必然是要主动来交接的，可将军不日就要出发离开境北了，该如何善后？”
谢起觉忽然停下脚步。
秦已随不解地回头，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整个人都与身后低垂的夜幕融为一体，泷郡长街灯火长燃，四下却莫名显得荒凉。
她心中没由来的紧了一瞬，少年尾发飘扬，他身子挺拔又笔直，眸子里却闪过冷漠的寒芒。
“本将军记得，从不曾与你说过要离开境北之事。”
-
夜幕深沉，冷月高悬骥山之顶。
凛冽的寒风从北方呼啸而过，冷得秦已随打了个瑟缩。
回忆起那会一时脑子短路，说错了话，差点暴露了自己，万分懊恼。之后只能以境北大捷，理应班师回朝为由，勉强在谢起觉面前蒙混过关。
但秦已随知道谢起觉这家伙，定是对她又多了一份怀疑。
面前烈烈烧着的炭火，火星子明明灭灭，一个不留神，突然轻轻炸了一声，把秦已随炸回了神。
眼前当即多出一条厚实的黑色大氅，抬头一看，是程拘。
他在秦已随身边坐下，自顾自吁了口气，“境北这鬼地方就是叫人来受罪的，当真是愈来愈冷了。秦姑娘穿着吧，手都冻得发僵了。这是谢起觉那小子的，他皮糙肉厚，用不着。”
秦已随点头道谢，将大氅在肩上拢了拢。
“程校尉，今日晚饭吃饱了吗？”
程拘一个激灵，神色诡异又紧张地问道：“……秦姑娘，你又想干什么啊！”
“不是，我就是想问问你，如今边境大捷，泷郡都尉也要归来，你不同谢将军一起回皇城吗？”
为了保险起见，秦已随在程拘这也装一装演一演，通个气，这样在谢起觉那也更有说服力。
程拘默默松了口气，随后又不太确定地问道：“哦……你问这个啊，谢将军没同你说？”
“我问过，他只说要先行赶回凉都城，并未告知我其中缘由。”
“这个嘛……我为何要多待一段时日，以秦姑娘的聪明才智应当能猜到。”程拘顿了顿，喉中倒吸一口凉气，语气似有些为难：“至于为何谢将军要提前行动……这个你日后自会知道。”
秦已随点点头，话已经说到这里，她自然不会再去追问下去。
不过，这次大捷，谢起觉就这样回去都城，定数连她也未知。
这程拘虽然不靠谱了些，但若能早日归城，多少也算是个帮手。
秦已随想着，往程拘那凑了凑，语气带着一丝让人无法拒绝的蛊惑：“程校尉可想早日回皇城？”
“那可太想了。”程拘毫不犹豫地笃定道。
这境北之地，常年寒冬，磨练之苦，胜于常人，这哪是他们这些曾经在凉都城，过惯了轻松日子的人能受得了的。
秦已随早有预料，勾唇冲他弯了弯手掌，“程校尉凑近些。”
……
“我去，秦姑娘简直聪明绝顶啊！在下佩服！”秦已随不知道凑到程拘耳边说了些什么，惹得程拘目光从复杂到惊讶，最后是连连赞赏，以至于未曾察觉到身后之人的接近。
直到程拘被人从身后一把锁住脖子，他猛地咳嗽了两声。不用猜这个营帐之中，敢这样胆大包天对他的人只有一个。
他咬牙切齿地回头，正欲怒骂：“啧，是哪个——”
竟是一身黑衣满脸拘谨被逼之色的谭漆。
见程拘回头，他默默松开手。
“程校尉，恕卑职冒昧，天色已晚，将军还要要事与您相商，故而让卑职来请您过去。”
这个“请”字用的可太妙了，程拘觉得晦气至极。
谢起觉这个卑鄙的伪君子，叫人过去商量事情，自己懒得动手，逼着手下干这种无赖之事。
一旁的秦已随甩了个冷眼：幼稚。
程拘劫后余生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颈，真的被呛到了。谭漆这小子，未免太实诚了些，竟下手那么大力！
“知道了。”程拘说着站起身，冲秦已随微微颔首道：“多谢秦姑娘的妙计，待我一试，日后回到凉都城必有重谢。秦姑娘早些歇着，在下就先去了？”
秦已随微笑着点头。
谢起觉和程拘两个人从来都不是一伙的，更准确来说，一直是谢起觉单方面的利用程拘，因为他有价值，所以才留着他。如今出了变数，谢起觉又赶着要回去皇城，他现在将程拘叫过去，必然是要吩咐些什么……他心中到底有了什么别的算盘。
唉，算了，洗衣服去，洗完好好睡一觉。
夜寅时，是秦已随睡得最熟的时间段，整个骥山也跟着陷入了沉沉的睡梦之中。
除了某些个蓄谋已久，喜欢躲藏在黑暗里的卑鄙小人。
宽敞的营帐里，秦已随均匀缓慢的呼吸声被无限放大，遮盖了那道细微到不可见的脚步声。
整个营帐里静的落针可闻。
谢起觉胸前抱着述白剑，目光冷漠又带着一丝难察的戏谑，垂睨着榻上安睡之人。
秦已随毫无察觉，还懒洋洋地翻了个身，背过去不让他看了。
谢起觉试探性地咳嗽了声。
压根儿没人搭理他，秦已随甚至睡得更香了。
谢起觉为了找回面子，也跟着背过身去，望着犹如置身虚空的黑暗，淡声道：
“秦已随，起。”
秦已随被这突兀的一声，弄得整个人都坠在了清醒与睡意的边界之地，痛苦万分。责怪这噪音扰她安睡，性子上来，直接甩了被褥，罩过了头顶。
有病。
起什么起，你以为你是导演吗？叫我起我就起。
帐内并无光亮，但谢起觉听着动静却清清楚楚地判断出她做了什么。
少年的话语仍然带着一丝报复性的恶劣：“再不起，本将军便送你去筑城。”
秦已随怕吃苦受疼，所以最讨厌筑城了！！！
“呜……筑什么城，筑你妈。”恐惧心作祟，她神志不清地喃喃道。
“何意？你在辱骂本将军？”谢起觉不悦地挑眉，回身弯下腰去扯了秦已随遮住脸的被子。
秦已随感觉自己瞬间呼吸进一股好闻的气息，而后有只手，作恶般的捏住了她的鼻子，很快呼吸不畅。
她有些崩溃地打掉那只手，眼睛眯开一条缝儿：“嗯……谢起觉？”
“什么啊，又做梦……走开，不然姐捅死你。”
被打开的那只手，很快又钳制住了她的鼻子，夺走了她的所有呼吸。
“谢起觉！你做什么啊！”
这下子，秦已随真的清醒过来了，半坐起身，茫然又气恼地看了看四周，最后视线又回到她床榻边，那个毫无愧疚之心的恶人身上。
适才她那般与谢起觉对上话，本以为又像往常一样做了个梦，没想到这竟是真的！刚刚那个捏她鼻子的，也是谢起觉！！！
谢起觉不凉不淡，语气甚为正经道：“该出发了。”
“谢将军不睡觉，为何半夜跑到我帐中！”秦已随气急无言，忍气吞声道：“您可知现在是何时辰？”
“寅时六刻，出发刚好。”
秦已随呆愣了一瞬：“什么出发？”
“收拾好你的东西，准备离开骥山。”
“……”
谢起觉这次暗中回凉都城，除了一贯贴身的谭漆，就只带上了秦已随，冀营军里除了程拘，再无人知晓，谢将军已离开。
明日一早，会由程拘告诉众人，谢将军只是去了附近的郡城例行巡查。
三人连夜乘马，很快离开了骥山地界。
一路上，秦已随不得已忍着困意，和万分想要骂人的愠火。
谢起觉昨天只告诉了她，会提前离开骥山，但并未交代具体日子，更不会想到就是今日凌晨！
早知是今日，她昨夜不睡，通宵一晚完全没有问题。
如今对她一声招呼不打，她就算再迟钝也能知晓他是故意为之的。
秦已随完全不知道她又在何时惹到了这个小混蛋。
赶了近一天的路，行过崎岖的山脉，在中途的几家客栈短暂地歇息了片刻后，接着启程。
一直到傍晚，如此加急的赶路终于让秦已随看到了些希望，看着远处点着悠然灯火的城墙，莫名的困意更甚。脚下马匹的速度慢下来，她便漫不经心地垂着眼皮，有打盹儿的趋势。
谢起觉余光落到一旁，扯了扯缰绳，不动声色降慢了行进速度。
“谢将军，前面便是幽州城了。”不一会儿，一旁谭漆恭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