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第一十五章
隔日中午，虞启东趁着孙韬蹲在田垄里解决完午饭时来到了他家。
孙韬的爷爷已经吃完，正仰在躺椅上扇着蒲团晒太阳，看到来了客人还热情地冲虞启东摇了摇手欲要上前迎接。孙韬大概知道虞启东过来是受了谁的指使，抬了抬屁股又别扭地坐下，不理会，自顾自吃饭。
“孙爷爷，您坐着就行。”虞启东忙上前快走了几步，将孙韬爷爷扶回去，笑了笑解释自己的来历，“冒昧打扰。我是孙韬的班主任，今天来找他谈点儿私事。”
孙爷爷眯了眯眼，将他看清楚，随后哑然失笑：“是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叫你来的吧，有关孙韬的学习问题？”
看来孙校长经常找到孙韬历任的班主任给他做思想建设，虞启东不禁扶额，这家人的父子关系也真是有意思，都嫌弃自己不争气的儿子，但看孙爷爷关切的眼神、孙晓忠不断为孙韬操劳的种种这心里估计也都没少给他们操心。不过大概是孙校长夹在两人中间的原因，这爷孙俩倒是处出了隔代亲，孙晓忠还躲在办公室不回家的时候这两人早就配合着把一天的活都做完了。
“没没，是我自己要来找孙韬的，不是因为学习。”虞启东连连摆手，他故作高深莫测地冲老爷子眨了眨眼，“我可跟其他人不一样——”
“我是来给孙韬找钱赚的。”话音落下，不只是孙爷爷对他露出了意外的目光，这回就连孙韬都对他频频侧目。
“……”孙爷爷用深邃年迈的眼睛盯着眼前这个眼神纯挚的小年轻看了半响，旋即朗声大笑，“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个老头子就不掺和你们年轻人的事了。”
“孙韬，你好好招待老师。”说着，他自己起身离开，留出了空间给两人，“走了走了，你们自己聊，后棚里头的猪和鸡还等着我去喂呢！”
没一会儿，桌子前头就剩下孙韬和虞启东两个人。
“不是，您不上班，到底是来干啥的？”孙韬扒拉完最后一筷子饭，狐疑地看着对面像是不怀好意的班主任，感觉他不务正业。可不是嘛，好好一个老师，跑过来竟然来给他找赚钱的办法，他合理怀疑对方是来搞诈骗的。
“您要说快说，我今下午还要除草，忙得很。”他撩了撩手边放着的锄头，作势要走。
“你先别急，先忙自己的，我跟你一起，咱们边走边说。”虞启东也跟着他起身。
……
“也不说清楚是干啥子。”孙涛咕哝着，他也不知道咋就成了现在这个局面，他和虞启东两个人各扛着一个锄头，竟然一块儿进了田里开始干活。
文文弱弱的教授没有干农活的经验，对一地的泥巴还有点儿下不去脚，一走进刚浇过的田里就陷了进去，差点儿就要动弹不得，拔了半天腿终于将鞋拔了出来，身上已经沾了一裤腿的泥点子，虞启东反倒舒了一口气，步子终于放开了些。
不会就得学，他走在孙韬的身旁有模有样地学着他将自己的裤腿也卷了起来，这才在田里来去地自如了些。地里都是种植的农作物和杂草，作物整整齐齐地长在一起掩盖住底下参差不齐的草苗，大概是孙韬和孙爷爷拔得勤快的缘故，地里的杂草并不多，但也还是无处不在。
虞启东跟在孙韬旁边，对着堆积在庄稼里的草苗使劲挥舞了两下锄头，三两下费了老劲才将一片草苗的根部从土里□□。
正往前走着，一阵刺挠。
定睛一看，自己裸露在外的小腿早不知道在何时被扎出了血淋淋的几道口子。
同样都是第一次下地耕作，怎么看着宗渝言上手得那么轻松。攥着锄头沉思，虞启东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归结于两人的体质差距。
这时候孙韬早便拿着锄头犁出去几百步了，因为没见虞启东跟上，就往身后回头看，这一看不得了，结果就看到了对法细皮嫩肉的小腿上还在滴着血的血乎乎的伤口。
他打小就在地里长大，看着虞老师生疏的动作简直恨不得眼不见为净。
“那么娇贵的皮肉，我看您就不是干活的那块料，还是出去歇着得了。”他暴躁地皱起眉头，气势汹汹地扛着锄头走过去，想把人撵走。
“你说得对。”本以为虞启东还会逞强，没料到他当真就放下了锄头，对自己表示了妥协。
孙韬这次是真得一头雾水了，说来要谈私事也不说，跟着他下田也没做多少。
其实是虞启东这么干脆是对自己的身体有数，打小体弱多病，家里人请来武馆的师傅教了几年，他的体格也仅仅是止步于能让他更为坚强地活着。更遑论两年前的事情又再次磋磨垮了他弱不禁风的身体，数次从住院部进进出出，他就明确知道自己确实还是比较适合在办公桌或者实验台前做那些脑力活。
“干农活太累了，坐在教室里上课不比在这里轻松？”虞启东不干活了，于是拿着一瓶水在孙韬的身边悠闲地转悠起来，和他闲聊，“你倒是干得很熟练嘛。当初怎么想到做这些？据说你的之前的成绩也不赖，回去多学两年说不定还能赶上他们。”
少年正值精神旺盛的时节，孙韬顶着烈日骄阳也并不喊累，躬身一步步走在田里，眨眼的时间就在地里拔了大半面积的草苗。听到虞启东的话，他只是冷笑。
“呵，您怕是听信了崔春英的话？”孙韬反唇相讥，“她说的至少都是我初二的时候了，您觉得我现在回去还能用一年就全学回来？”
若是这一年里能把握住每分每秒并且足够刻苦的话是自然是有可能，但是孙韬必然想要同时兼顾家里的生意。
“不能。”虞启东实话实说。
怎么连委婉一下都不会，孙韬听到他直接的回答一下子就噎住了。
“所以嘛。”他耸了耸肩，“我都已经成年了，这个年纪还不如直接下山打工还能少走几年弯路，总之都是能走出章泽村。”
曾经名列前茅受长辈夸赞，如今出门打工赚钱被不学无术的混球同学追捧求教，果然有潜力的人在哪里都不会被蒙尘。宁做鸡头不当凤尾，孙韬可不想回到学校天天面对他爹的耳提面命，应付同学们过度密切的关注。
“想打工？”果然还是个孩子，虞启东听到他的话，知道他上钩了，莞尔一笑，“那我这里有份工作。”
“不愿意回学校，那么要不要考虑去宗组长的项目组？——他们正需要熟悉章泽村的本地水土情况的专业人士。”
“抛下自己的地，给他们干活，这像什么话？”孙韬才明白过来他说要给自己赚钱是个什么意思，觉得他的想法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谁让你抛下自己的地了。”虞启东就知道他会拒绝，转而详细地向他解释，“我指的是将你部分的田地租给项目组，用来种植他们的新品种。至于你的人——宗渝言他们是外地人，在本地总需要一些有经验的人来指导他们进行各项试验，你只用时不时去组内帮忙，并且还会得到稳定按时的工资。”
“想必你也发现了吧，像是你从山底下买回来的某些种子，并不适合在章泽村的土地里种植。”那日虞启东在孙韬送来的水果里吃到的卖相贫瘠的草莓，他认为在章泽村绝非个例。
自从半条山路在章泽村建造出来，又有胡响专门在开着车每天在山上山下拉货，越来越多的新奇玩意儿从山下的城镇里也渐渐流动到了山上，其中自然包括各种在章泽村没种过的产品。
没有哪个种地的人不想种植更容易卖的作物，就算再没脑子的人都知道卖出一斤草莓必定能比卖出一斤大米收入多。
然而当孙韬也跟风从山下买来了各种种子，给它们分出部分田地种上了近半年后，才发现自己的所种植的许多东西都无法和在山下看到的那些相比。个头缩小了至少一倍不说，就连味道都难以下咽到了极点，那日他给虞启东送去的水果有不少还是他精挑细选出能入口的部分才敢送过去。
听了虞启东的话他也想明白了根源，原来是山上和山下的土质与气候等等条件各有不同，章泽村在山上，山下买来的种子都是适用于山底下的条件，在山下种植自会更为肥美。村民无法及时接收到信息，只是盲目跟从市场走，浪费掉一部分田地种植上并不适应本土条件的作物这种事似乎早已屡见不鲜。
不得不说，虞启东送来的这个机会对于他可谓是极为诱人。在项目组内随时跟进，能拿到稳定的工资不说，更让他动心的是当项目组的新品种种植出来，若是那些品种成熟了真能比得上山下的那种卖相，自己就能立刻拿到第一批种子，那不得是赚翻了。给别人打工也是打工，给自己打工还没保证收入。
他还正愁自己分出来的那部分“种废”的田地应该怎么处理。
“您说真的啊？”孙韬除草的锄头都渐渐停滞了，越想下去他的眼里就越发亮起来。
这虞教授当真是活菩萨啊，没强硬地劝着他回学校不说，却还把这么好的机会送到了他手上。此时此刻，他也对虞启东单方面摒弃前嫌了，打心底里对这位远道而来的教授感到感激。
“当然是真的，老师还会骗你啊。”虞启东见他已经有了同意的意向，又激了他一把，“宗组长给出的预算可是多得很，你考虑好了，要不要干？”
孙韬当然干，当即拍板：“干，为啥不干！不干的是傻子！”
“行，得了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计划初步解决，虞启东喜笑颜开，狠狠地拍了把他的后背，夸赞他的果断，“明天宗组长就会公开招人，记得去面试。”
“啥，还要面试？”孙韬以为虞启东来找，自己便能直接拎包上任，一听这话人都蒙了。
孙韬面临的窘境在章泽村定然并非只此一家，既然要搞不如就搞个大的，到时宗渝言和他的组员自然会选择合适的人选，但孙韬一个身高体壮的大小伙子，两人对他的能力定然都是看好的，所以只要没有意外，孙韬被选上也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下午还有课，虞启东没再逗留趁机溜了，但看到孙韬惊讶直至变得紧张的模样他临走还不忘再逗了他一句。回到山道，他拢着声音冲田里呆愣的少年大声就喊道。
“孙韬，老师相信你没问题的，加油——油——”
回声在山谷里不断动荡，引来了道边上无数路人的注视。
孙韬躲在田里燥得想跑过去捂住他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