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醉酒
苏时不记得自己上楼找苏怀江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了,只知道苏怀江的房门被她猛地一推,撞在了旁边的墙上,发出震耳的响声,几块墙皮都在强力的撞击下脱落下来。
苏怀江的用意,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无非就是为了逼她嫁给沈彦舟罢了。她以为苏怀江会针对池煜,还为此费心费力地想了一堆计策,老头子倒好,直接另辟蹊径,算盘打到她爸妈身上了。
苏怀江坐在椅子上看着书,听到声响也不为所动,眼皮甚至都没掀起来,好像对于她的到来并不意外,仿佛就是在等待她。
“这回不需要呼吸机了?”苏时看着椅子上的老人,冷冷地说。
苏怀江依然没看她,抬手扶了一下架在鼻梁上的老花镜,手指捻起书角翻页,“这就是你跟我说话的态度吗?”
苏时像是觉得好笑,从鼻腔中挤出一声冷哼,“难道您还在等着我这句生日快乐吗?”
苏怀江没说话,好像没听见似的。
苏时自诩是个很冷静的人,但苏怀江的所作所为,和此时无所谓的态度就像一个小火苗点燃了她心里的引线,她也不打算废话了,直接进入正题。
“我爸妈公司的资金链是怎么回事?”她努力压着火气问。
苏父苏母的公司虽然也不小,但对上苏怀江这只老狐狸,是绝对无法匹敌的,苏怀江要搞倒他们,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苏怀江终于缓慢地抬起头,透过厚重的老花镜片,与苏时对上眼神。
“你这是兴师问罪来了?”
老人的脸上布满皱纹,却依稀能从条条皱纹中看出浅淡的笑意。
“你爸妈的公司变成这样,可不怪我。是你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
他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任何不妥。
还有种沾沾自得的感觉。
苏时看着老人的眼睛,怀疑自己耳朵听到的东西,满脸的不敢置信。她眼睛睁大了些,怎么想都想不明白,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直到眼眶开始发涩,她才终于憋出几个字:“你真的要为了逼我联姻做到这种地步吗?”
“那可是你的亲生儿子啊。”
说出这句话,苏时能感受到自己的喉咙一阵发疼,绷着一根筋,连声线都开始发颤,两片唇瓣张控制不住地抖起来。
老人合上书本。
“苏时。”他好像叹了一口气。
“你生在我们苏家,就要有这样的觉悟。”
“你得到别人没有的荣华富贵,就理所应当要比别人多承受一些东西。”
“再说了,又不是让你去赴死,彦舟那孩子也是这几个世家公子哥里最优秀的了,没有亏待你,你不必这么抗拒。”
苏怀江表情很平静,看苏时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小孩。
他很了解苏时。
比起池煜,苏时更在意的是她的父母,那是她的软肋。
所以,与其针对池煜,不如从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妇那下手,他还不会有任何损失。
“我向你保证,只要你和池煜分开,和彦舟结婚,你爸的公司不会有事。”
苏怀江胜券在握,扬起下巴,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等着苏时松口。
苏时站在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房间里很久都没人说话。
苏怀江盯着苏时的脸,想观察到她心理防线崩溃的表情变化。
然而并没有。
苏时只是勾了一下唇角,丹凤眼微挑,说了句:
“你做梦。”
苏怀江诧异地抬了下眉。
刚刚安静了这么长时间,他以为苏时至少会退一步的。
然而,他太不了解苏时了,刚刚那段时间里,她不仅没有想退步,反而更加坚定,没有半分的犹豫。不说话只是因为她对苏怀江已经厌恶到了极点。
苏时安静地站在那里,身上穿着休闲装,和刚刚楼下那些盛装打扮的千金们毫不相同,即使穿得很朴素,却还是遮挡不住身上高傲的气质。
这是一种用爱堆砌出来的自信。
然后在苏怀江的注视下,她脊梁挺得更直,开口说:
“如果可以,我宁愿我没有出生在苏家。”
“成为你苏怀江的孙女,我倒了八辈子霉。”
苏时说完,不管呆坐在位置上的苏怀江,转头就走。
走到门口那的时候,她又停住,侧过头来。
“不管你用什么方式,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不会嫁给沈彦舟,更不会嫁给任何一个联姻对象。”
“要嫁,我只会嫁我真心喜欢的人。”
门被苏时砰地关上。
走出房间后,苏时刚刚装出来的强硬模样就被一下子撕掉伪装。她背靠着走廊的墙壁,冰凉的瓷砖面和她的蝴蝶谷像贴,冷意透骨。天花板上的灯管很暗,可苏时还是没由来地觉得晃眼,只好用力地眨眼睛,努力平复情绪。
她是想哭的。
苏怀江的狠戾程度,实在超出她的预料。为了让她联姻,居然能干出迫害亲儿子的公司这种事。一个大半身入土的人,利益在他看来却远远高于亲情,这是多么可怕。
苏时知道,她爸妈不告诉她是不想她有负担,更不想让她嫁给自己不爱的人。
她爸妈是真的很爱她。
也正是这种爱,才让她在苏怀江的威胁面前,可以这么有底气地大声说“不”。
而这一切,可能要建立在她爸妈辛苦大半辈子的心血付之东流的基础上。
她无法接受自己是这样一个自私的人。
整个走廊寂静无声,连楼下宾客的声音都听不见。
这样更好,没人来关心她,也没人注意她。
就这样缓了一会,苏时收拾好情绪,掏出手机看了看自己的脸,左看右看,确认没有异样后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呆了。
她走过长长的过道,被洗手间里的声响吸引,停住了脚步。
二楼是苏家的私人区域,一般的宾客是不会到二楼来的。而洗手间的门打开一条缝,里面传来一男一女暧昧的交缠声。
苏时本来是不想理的,但无意中透过门缝看到里面男人的身影。
是她的堂姐夫,孟家的小儿子,大名鼎鼎的纨绔少爷孟皓阳。
孟少爷怀里藏着个又娇又软的女生,他的手臂扣着那女孩的腰肢,另一只手挑起她的小下巴,低头吻了上去,嘴里还不停地说着让人面红耳赤的话。
那女生应该是很害羞的,手臂软趴趴地搭在孟皓阳的脖子上,娇声说着什么。
苏时记性很好,她很快就认出来,那是上次在餐厅当众呛她的那个女生。
面前的景象火热无比,可苏时只觉得冷得透骨。
这便是表面风光的商业联姻。
只有扒开那层光鲜亮丽的外衣才能窥见里面的阴暗。
苏时忍住胃里的一阵翻山蹈海,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
奥运会资格赛结束了好几周,留下来的少许激情几乎已经散尽。
马术队刚回来的时候,马场还专门挂了条大大的横幅,写着“欢迎中国马术队凯旋”几个大字。
对此,马术队的人表示很羞耻,这还只是刚过了第一道坎,后面还有万重山没过呢,于是横幅没挂两天也拆了下来。
这么长时间过去,他们几个也从一开始的激情澎湃回归了平常心,重新进入到日常的训练当中。
大家的训练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除了苏时。
教练看着面前的苏时一个早上第n次把障碍上的杆子撞掉,嘴角抽了抽,终于忍不住暂停了秒表,出声把她叫停了。
“你这几天怎么回事啊,这么不在状态。”教练有些担心,“是身体不舒服吗?”
苏时算是队里顶不让人操心的队员,尤其是训练,永远都是高度专注的。但感觉她从奥运会回来状态就没调整过来,这几天更是明显。
“没有。”苏时垂着眼,左手的手指用力掐着右手虎口的凹陷处,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那天回苏家老宅,不管是面对苏怀江还是后来在洗手间看到的场景,她都觉得好不可理喻,甚至想问一句这个世界怎么了。
苏家就像个黑色的深渊,不断地把她往里拽,而她正在拼命往外逃。
私事和公事要分开。
苏时很清楚。
所以她对于自己心不在焉的训练状态才更加烦躁。
“放你半天假,回家休息去吧。”教练摆摆手让她走,“上次比赛的事你别太自责了。”
教练以为她还在纠结比赛的失误。
苏时没有解释,“谢谢教练。”
以她现在的状态,确实需要好好调整,不然再怎么练也是白搭。
她很快收拾好东西,把马牵回马厩,转身出了马场。
这是苏时第一次,在太阳还高悬在头顶的时候回家。
现在是上班时间,路上的行人不多,有也是行色匆匆地拿着公文包奔波着,路边的小商贩即使没人光顾,也在认真做着准备,出租车一辆接一辆不断驶过身边,没有停留。
所有人都在忙碌着,大家都在生活,哪有人没烦恼呢,而苏时的烦恼在这中间,也不过是其中平平无奇地一个罢了。
她不再茫然,径直走进楼下的便利店里。
然而几个小时过去后
苏时看了看地上倒着的几个空酒瓶,又低头看着自己手里拿着的快干完的下一瓶,伸出手在眼前晃了晃,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是醉酒了。
脑袋重得她快抬不起来,她皱着眉甩了甩头,抬手握拳往太阳穴的位置敲了敲。
结果就是更晕了。
靠。
苏时半眯着眼睛,在地上爬了几步,终于摸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几米远的地方的手机,拨通了于笛的视频电话。
电话没响几声,很快就被接通了。
苏时眼睛都没睁开,就软着声音开口:“笛笛~在干嘛呀?”
屏幕那边很安静。
她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转了一圈,然后指着自己:“我好像喝醉了。”
还是没人说话。
苏时疑惑地歪了下头,对着手机睁大了眼睛,努力了老半天,可惜还是聚不上焦:“笛笛,你怎么头发变这么短了?”
她手指戳了戳屏幕,又嘿嘿一笑:“好像还变帅了。”
苏时的脸离屏幕很近,水润樱红的嘴唇就像在眼前。
池煜猝不及防,瞳孔微缩,脖子上细薄皮肤下的青筋一下子凸起,几乎是磨着牙齿说:
“你要不要看看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