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一次贴身
脑中跳出“许城精神病院”几个字，狠狠地刺激着池煜的神经。
又令他想起今早透过房门上那块小小的玻璃，看见坐在床上的女人。
很瘦，显得灰白条纹的病号服里空荡荡的。她两颊凹陷，双眼空洞无神，就这么直直地盯着洁白无暇的墙面发呆。
那是他的妈妈，。
一个患有精神病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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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我来看你了。”
池煜走到女人的跟前，弯下腰平视她的脸。他握住女人干枯的手，嗓子干涩到几乎发不出声音。
一声“妈”像解开了她的封印，她的眼球转了转，最终目光聚焦在面前那张俊逸的脸上，随即漾开笑，“小煜，你来啦。”
“来和妈妈讲讲，最近你过得怎么样啊？”
赵芸掀开被子下了床，看着好似很开心，拉着池煜的手往户外花园走。池煜就这样任她牵着，像小时候那样跟在她后面，然后走到花园的石椅上坐下。
屋外被晨光照得一片明亮，迎面吹过来温和的微风，花香被风吹散，幽香弥漫整个庭院，芬芳馥郁。
大部分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的母亲表现出来的行为与正常人无异。池煜只有从医生和护工的嘴里，才能听到母亲ptsd发作的痛苦模样。
池煜强压下心头冒出来的酸楚，开口认真回答母亲的问题。
两个人这时就像世界上任何一对关系亲密的母子，毫无芥蒂地，敞开心胸地，没有固定话题地聊着。聊了很久很久，也聊了很多东西。
池煜不记得后来是怎么说起苏时的，也不记得具体都讲了什么，大概是想到什么讲什么，甚至也提到了他因此可能面对的处境。
可能卷入豪门的争斗，或是被只手遮天的权贵雪藏。
关于苏时的一切，他都想和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分享。
他很少有这么多话说。
赵芸耐心听完，她很了解自己的儿子，即使前路凶险，他也会继续。他说这些并不是在犹豫，只是想得到她的支持。
她望着远山沉思了一会，开口道：“人生在世，能碰上真心喜欢的人，已是可遇不可求。人们总说不要耽于情字，但其实，最难能可贵的便是深爱的勇气。”
“会遇到那么一个人，你愿意倾你所有去爱她，不计得失，也不计后果。这便是深爱的勇气。”
母亲说话的口吻依然如印象中那样温柔，像夏夜的淅淅沥沥的雨，洗去泥泞和空气中的潮湿闷热。余韵婉转悠长，留香心中。
最难能可贵的是深爱的勇气。
池煜在心中反复咀嚼。
他当年就是靠着用不完的勇气和满腔的热血，在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娱乐圈杀出一条路来。
勇气向来是赤诚的少年最不缺的东西。
要付出代价便付出代价吧，不论是什么，他全都认下。
这世间的遗憾千千万，与他擦肩而过的事物太多太多。无论如何，他也不愿苏时成为其中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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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煜缓慢抬起眼睛，回过神来。
今日来马场，本不在他的计划之内，可从医院出来，他突然很想见她。
想见，便也就来见了。
眼前骑着马的女孩，或许才是治愈他的最佳良药。
马蹄声由远及近，苏时骑着马停在了池煜面前。
“你上来试试吧，别怕，这匹马很温顺的。”她轻轻摸着马身，说完就想从马背上下来换池煜上去。
池煜没给她这个机会，他一步上前，手扯住缰绳，脚踩上脚蹬，一用力，便翻身稳稳地坐在了苏时的后面。
没料到他突如其来的动作，苏时低呼一声，后背抵上了一个温热的胸怀。
“你干嘛？”她上半身完全僵住，背部时有时无的摩擦令她不敢再乱动。
“我觉得，这样子亲身教学，比你站在下面口头教学效果更好。”池煜的声音从身后方传进耳朵里，苏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语气里淡淡的笑意倒是听得一清二楚。
“不行！你快点下去，这样很危险！”苏时以为他在开玩笑，不为所动，依旧坚持。
后面许久没出声，过了会，只听见他似无奈地叹了口气，手虚揽着她的腰，往他的方向靠了靠。再开口，声音又低又哑：
“我会乖乖的，不乱动，行吗？”
几乎是乞求的语气。
池煜的下巴离她的肩很近，说话时，温热的鼻息尽数喷洒在她的脖颈间，很痒。被他这样圈在怀里，苏时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脸一定是红了的。
眼前在这时又闪现了刚刚在更衣室里看见池煜疲惫的样子，他今天的心情看起来并不怎么好。而且从刚刚上马来看，他学得很快，是有天赋的新人。想到这，平时说一不二的苏大小姐吞了吞口水，将拒绝的话咽进了肚子里。
“好吧。”苏时握着缰绳的五指用力，慢吞吞地说：“就这一次。”
她低头看了一眼放在自己腰上的手，伸出手握住，将他的手往前拉，放在缰绳上示意他抓住。
池煜的身体随着苏时的动作往前，马术训练服本就薄，此时一动，两人之间仅剩的一丝空隙就被填满了。
身体贴身体，几乎是一瞬间，他察觉到了什么，有些狼狈地往后退了退，与苏时拉开一定的距离。
坐在前面的苏时没感受到他的不对劲，她略微放松马缰，马儿在她的动作下开始起步，缓慢地一步一步走在草地上。
两人的身体随着马走路的频率前后摇晃着，等池煜适应了，苏时夹了夹马肚，早已兴奋的马儿终于得到指令，撒开腿朝前飞奔起来。
马跑得很快，两人在马背上下颠簸，苏时拉紧缰绳，能感受到背后的身体跟着她的节奏起落，心里暗惊池煜竟学得如此之快。
男人有力的手臂从后面伸到前面，窟住她的身体，她单薄的身体像被池煜拥入怀，这样的姿势，不如往常她一个人那么自在，可她却并不反感。
群山如黛，洁白无暇的云很低，仿佛伸手就能碰到。呼啸的风刮在脸上，交织着谁强有力的心跳声，从两旁灌入耳朵里。
没人再说话。
眼前景是常景，身后人是旧人。
苏时做梦也想不到，她与池煜会有这样贴身骑马的一天。她拉着马缰的手微松，脑中浮现当年还穿着衬衫的那个少年。
思绪还没来得及飘远，突然，池煜抓紧缰绳，身体前倾靠了过来，将苏时紧紧锁在怀里往下压。马儿前腿抬起，纵身一跃，跳过了面前的栏杆。
苏时猝不及防，眼前眩晕了一下，池煜随即两手收紧缰绳往后用力一拉，马儿停了下来。
“没事吧？”
“没事。”苏时因为应激反应，手还搭在池煜的手臂上，强撑着开口，不愿承认自己因为走神而没看到前面有障碍物这件事。
“你不是说你不会骑马吗？”她转移话题，刚刚他那样，分明是会骑的。
“看过几次视频罢了。”
池煜低下头，望见怀里的她因为有些受惊而发白的脸，嘴唇也没了血色，微张着喘着气。他靠近了些，将四面八方吹来的风挡了个严实，又伸手将糊在苏时脸上的头发丝细心拨开。
苏时感受到从背后传来的暖意，渐渐裹住了她全身。这个时候，她也没精力去探究池煜到底会不会骑马了。
池煜没动，她就这样缩在他怀里缓了缓。
“苏时？”不远处传来一道温润的男声，两人同时抬头，看见了牵着马走过来的商远。
商远和池煜合作过几部戏，两人只是认识，不算熟，但也没不熟到见了面也不打招呼的地步。
池煜翻身下了马，又伸手将苏时接了下来。
商远已经走到了两人跟前，苏时有些惊喜，“你怎么来了？”
他弯了弯唇，对着她说：“好不容易休息，来这骑骑马。”又侧过头，好似才发现一旁的池煜，“好巧，你也在这。”
池煜没理他，眉目稍敛，朝商远扬了扬下巴，又看向苏时，“认识？”
目光如炬，像在等一个解释。
怎么有种偷情被正主抓包的感觉。
苏时没搞懂他身上突如其来的戾气是从哪来，却还是认真回答了：“在马场骑马认识的。”
“我刚刚在那边看，你们俩骑得很欢快，就没来打扰。”商远淡笑说。
苏时脸有些热，刚刚和池煜虽然没做什么，但旁人看来，总归是在你侬我侬。
“我是在教他骑马。”她解释道。
“教他骑马？”商远有些意外，挑了挑眉，看向池煜。后者面不改色，坦荡荡地回看他。
商远低下头笑了笑，“那苏老师什么时候也能教教我？”
“当然可”苏时话还没说完，手腕处覆上温热的感觉。
池煜扣住苏时的手腕，将她往身后扯了扯，慢条斯理地开口：“不太方便。”
而后，他又一字一顿：
“她是我的私教。”
身旁的树丛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一片叶子从枝桠上落下，随风不知道落到哪根小草上。
旁边的两人闻言都微愣，随即偏头看他。
我什么时候是你的私教了，你说清楚啊你！
苏时有些懵，一时间竟忘了反驳。
商远并不恼，嘴角一直衔着笑，整个人一直都有一种春风洋洋的温和感。“是吗，那太可惜了。”
他越过池煜，对身后的苏时说：“那我们下次再约。”说完便点头向两个人致意，转身牵着自己的马儿走了。
等他走远了，池煜才松开了苏时的手，明明没有用力，但她皮肤细嫩的手腕上上还是出现了浅淡的红印。
她是豆腐做的吗？池煜居然真的短暂地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
苏时没注意到自己的手腕，满脑子都是刚刚池煜说她是他的私教。她转身牵住马绳，没管池煜，自顾自地往回走。
池煜安静地跟在她旁边，没出声。
走了几十米，他终是忍不住出声问：“你和他很熟？”
苏时边走边想，“还行吧，一起骑过几次马。”
池煜“哦”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良久，等两个人快走到马厩，他又突然开口：“合约第一条，合约恋爱期间，双方都不得与其他异性做出格的事情，时刻履行好恋人的职责。”
苏时有些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和其他异性干出格的事了？”
“只是提醒一下你。”池煜很好心地说，“免得到时候你带头违约了。”
谢谢你。
苏时没接话，她将马牵回马厩，出来的时候看到池煜站在门那，突然想到了刚刚的话，便反手叉腰问他：“你刚刚说我是你的私教的事怎么算？你没给我私教费呢。”
池煜微笑：“或许苏小姐是忘了昨天把我的车撞坏的事吗？你还欠我一个赔偿。”
“那是不是刚刚那个就算抵了？”苏时脑子转得很快。
“你的私教费总不能抵五十万吧？”池煜皱了皱眉，状似思考，“这样吧，我给你抵个五分之一如何？”
苏时咬咬牙，她可是国家队选手，为他牺牲了训练的时间，时间是无价的！讹钱！这绝对是讹钱！她要报警把池煜给抓起来！
池煜眸中噙着笑，“你再这副恶狠狠的表情，我就算十分之一了。”
你放屁！到底谁才是甲方？
苏时心想，池煜进娱乐圈真是可惜了，如果他从商，那肯定赚黑心钱赚得盆满钵满。
她抿了抿唇，控制好自己的表情，不愿与他争辩，加快脚步走在前面，想拉开和池煜的距离。而池煜则不紧不慢地跟着，他人高，长腿那么一跨，两人的距离根本拉不开。
两人越走越远，没人注意到一棵槐树后藏着的人影。那人定定地看了许久，才终于放下手里举着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