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DAY6治标不治本
百江渚刚刚把这些人从庭院里挪出来，黑色的地毯一样的纹路如潮水一样退却，空荡荡的仓库里只剩下窗外的火光。这里距离发生爆炸的医院还有一段距离，火焰烧不到这里，但有些人的烧伤却已经不能再等。
所以百江渚找出手机通知了警察，反正警察会通知附近的医护人员，然后她看向自己的手臂。刚才为了把那个小孩扔给来栖晓，还是来不及躲闪被坠落的钢筋划伤，她潦草地包扎了一下，但是整条手臂上已经几乎全都是血。
“你打算怎么办？”有着白色长耳朵的生物蹲在窗台上，问她。
百江渚猛地抬起头，但是那个生物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名为孵化者（incubator）的生物，是某个宇宙文明来地球收集能量的使者，它们的生物形式跟人类有着很大的不同，而赋予少女以力量、希望和绝望正是收集能量的必要方式。
“丘比？”百江渚一把拎起了白色生物的耳朵，但它就像是一个真正的玩偶一样不动，也没有继续说话。
好像刚才听到的声音完全是幻觉一样。
但是，百江渚很清楚，这个星球上已经不存在incubator这种生物了，就算是那个自称是incubator管理者的五条也一样。如果有，那能跟少女签订契约进行忽悠的人就是她自己。
因为就在那一天，百江渚真正杀死了丘比，从它的手里夺走了“契约的权柄”和“世界的愿望”。
而现在出现在她眼前的这个，只不过是类似于使魔存在的、跟棉花糖一样脆弱的幻想衍生物而已。是在魔女的庭院里，在扭曲的幻想里存在的东西。
“缺氧造成的幻觉吗？”
百江渚自言自语。她刚刚跑上跑下地救人，就算是过去的自己也没法做到这么多，但人总是能做到很多事的，所以她把这些人都带了出来。只是，不知道楼上……那边怎么样了呢？
她再次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撕裂的伤口留在上面，再过一段时间就会变成可怖的伤疤，也许在某个时间会淡化并消失，但它会在某个阴雨天里疼痛，提醒她记得这样的一天。对百江渚来说，记忆永远是不那么重要的东西。
不过现在不处理的话，别说变伤疤了，先组织坏死废掉整条胳膊吧。
“啪。”
一个响指。
绚烂的色彩在空气里浮现，护士使魔探头探脑地从庭院的门里出来，百江渚费力地抬了抬手示意，抱着针筒的护士使魔哒哒跑来给她治疗。
血肉在愈合，刺骨的疼痛和生长的麻痒感传递到神经末梢。
“治标不治本。”百江渚小声嘀咕着，看着自己的手臂变回似乎从来没有受伤过的模样，就拍拍护士使魔的脑袋，把它塞回到了庭院里。
外面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百江渚知道她喊的援军终于到了，于是放心地倚靠在墙上，睡了过去。
希望佐藤警官看在她还活着的份上让她多休息一会儿。
——
血从手上滴落。
深沉的、暗红色的、正在流淌的血。那些血汇聚成一条溪流，正往更远的海里流去。百江渚抬头，就看到茫然无措地站在自己眼前的侦探。
“百江老师。如果我杀了人，还能回到过去吗？”
那是她从来没见过的工藤新一，又或许她跟工藤新一本来就不熟悉。工藤新一的脸色苍白，从那天她在公司见到他的时候就一直这样。
手心里的血一直在流。不知道是谁的血。
“人是没法回到过去的。”
坐在地上的少女没有说话，发出声音的是躺在她背后的娃娃。娃娃穿着红色的斗篷，扎起来的头发让她的脑袋看起来就像是一颗红色的糖果。这只娃娃就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却在跟工藤新一说话。
“就算没有杀过人，你也是回不到过去的。在害怕什么呢？不快点动手的话就会被抛下的，不做出决定的话就会被舍弃的，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愿意爱没有名字的人。”
冷静的、理性的声音从娃娃的身上发出，但无论是娃娃还是百江渚都一动不动。
工藤新一在这空旷的世界里站了很久，终于迈开脚步准备离去。但是就在这一瞬间，原本坐在地上的百江渚动起来了。
她掐着玩偶的脖子，把它撕成两截，血从她自己的脖颈往下流。
百江渚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目光落在了工藤新一的背后。那里有金属拖曳在地面上的声音，正在慢慢接近。
沙拉沙拉的声音就像是断头台前的磨刀石，地面跟刀锋共同弹奏出令人头皮发麻的乐曲。身材矮小的女孩从一片红色的迷雾里走出来，那头白色的卷发跟长大后的自己几乎一模一样。她穿着睡衣和斗篷，那身衣服跟被撕成两半仍在地上的娃娃没什么区别。
“百江老师？”
“好久不见。”百江渚说，“我还以为你不打算复活了。”
——
东京市内一家私立医院发生的火灾事件最终确定是由煤气管道爆炸引起的。
由于管道老化、煤气泄漏，而春日的天气较为干燥，火灾发生的时候蔓延速度非常快，消防人员赶到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在医院附近有一家不知为何存储了大量燃油的汽车修理厂，火势蔓延到修理厂的时候发生了二次爆炸，警方已经介入调查。
这次火灾造成的死亡人数超过150人，事故现场还在进一步清理中。
百江渚睡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医院里了。
“打算继续这么下去吗？”
这是丘比的声音。
白色的生物坐在医院的窗台上，丘比晃着自己的尾巴，背后的窗帘被风吹起。医院里充满了消毒水的味道，而从窗外飘进来的风铃声清脆又悦耳。
再看过去的时候，丘比只是歪歪头，好像什么话都没有说。下一个瞬间，它从窗台上跳下来，消失在了空气里。
百江渚慢慢地把目光收回来，闭了闭眼，雪白的陌生的天花板上有一只小小的蜘蛛爬过。蜘蛛伸出红色的毛绒绒的肢节，轻轻触碰了落在网上的飞蛾，但飞蛾一动不动，已经长眠在昨日的夜里。蜘蛛孤独地守着飞蛾的尸体，什么都没有做。
“什么啊……”
在说什么呢？“这么下去？”当然不会……世界还得恢复原状才行。毕竟是她惹出来的麻烦，总要收场的。
先得知她醒来消息的自然是护士。
小护士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说本来以为她会睡到明天。但百江渚身上的烧伤并不多，甚至不怎么需要包扎，只要观察一段时间就可以出院了。
百江渚向她问起火灾的情况，小护士就把由医院保管的手机交给了她，还借给了她同一型号的电源线。
新闻报道里这次的事件完全是一场意外，在整个医院的各个角落里都发现了遗体，特别是上面两层，由于当时防护体系出现了运行错误，有很大一部分人被困在了里面，最终全部死亡。警方没有公布还原的图像，只是大概给出了死亡的人数，大部分的确认死亡都发生在顶层。
也就是来栖晓说的有着研究室的那一部分。
她想了想，给宫野志保发消息问今天琴酒在不在。
宫野志保很快就回复说琴酒今早上就没去过青山医药公司，而且要是没什么事的话他其实也不怎么去公司那边，公司并不是组织的总部。宫野志保没怀疑她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百江渚也没有解释的打算。
夏洛特（百江渚）：［工藤怎么样了？］
雪莉（宫野志保）：［不知道。］
夏洛特（百江渚）：［只要还活着就好。对了，我研究组里之前来的那个新人在吗？我上次拿走了他的通行卡，到现在都忘记给他了……他这段时间到底是怎么上班的？］
雪莉（宫野志保）：［……］
雪莉（宫野志保）：［他可以再申请一份。］
夏洛特（百江渚）：［所以我们真的是非法的国际犯罪组织？］
雪莉（宫野志保）：［如果你还是不能接受事实的话，百江渚，你可以现在就跟你在警视厅的上级自首，如果他们愿意相信你的话明天我们就可以在监狱里面对面交流，而不是让你在我做实验的时候忽然发消息过来！］
夏洛特（百江渚）：［别这样嘛！我又不敢联系琴酒！他肯定到现在还生我的气，那我能找的人不就只有你了吗？］
雪莉（宫野志保）：［波本不是回来了吗？你去找他吧。］
宫野志保不再回复了。百江渚又发了几句话，发现宫野可能是屏蔽了她的消息去工作，就重新躺回到医院的病床上，出神地看着手机的屏幕。
找波本啊……
听起来像是个好主意，但——
波本是谁啊？
“百江？你已经醒了啊！”佐藤来的时候就看到百江渚正拿着手机来思考，转过头来的表情还相当茫然。
佐藤看到她这个样子心里的火就又蹭蹭上来了，揪着百江渚就说了半天。
“哇啊啊！我知道啦！下次一定不会一个人冲进去啦！”
百江渚抱着脑袋投降，在佐藤警官打算继续说下去的时候隔壁床位的人缓慢地拉开帘子，露出一张来栖晓幽幽的脸来。
“哎呀，你没事了啊，来栖。”
在病床上躺了半天已经想好应该给百江渚的坟前送什么花却听到隔壁床位传来声音的来栖晓：……
“我还以为，你已经……”来栖晓欲言又止。
“哎呀！没什么事的啦！不是说有那个什么天使吗？就是天使大人救人的时候顺手救了我啦！”百江渚开始睁眼说瞎话。
来栖晓对这种说辞当然是不信的。就算是天使，也是某种存在的东西而不是神秘的力量，他确定百江渚还是活蹦乱跳的之后放了心，而佐藤警官也认识了眼前的这个少年。从火海里抱着一个孩子冲出来事后又差点跑回去的……跟躺在隔壁病床上的百江渚简直是一模一样。
医院说让他们两个观察一天就可以出院，但这两个人好像是都不打算留下。百江渚已经开始尝试着自己拔掉输液的针头，另一个病床上的来栖晓甚至准备从窗口飞出去……佐藤警官看了之后往两个人的脑袋上都敲了一下，告诉他们老老实实地待着。
“我去给你们办理出院手续。”她上上下下打量这两个人，确认没什么问题之后就出去了。
百江渚伸了个懒腰又躺回去，侧过脸看到手机的屏幕上出现了新的事件。
连环杀人案、盗窃案、密室杀人案、抢劫案，像今天这样的纵火、爆炸，还有各个组织的活动，会发生在夜晚的高调的宣言，或者是一些令人摸不着头脑的案件，又或者根本是一时兴起制造的案件，都会接连不断地出现在这座城市里。
东京，就像是被诅咒了一样，而诅咒的中心就是米花町。
米花町是个脸犯罪分子来了都要大呼可怕的地方。
“百江前辈。”
“我辞职了哦，现在的工作是警察。”
“啊……真的可以直接当上警察吗？”来栖晓犹豫了一下，忽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没有人可以忽然从科学家变成警视厅的成员，除非她本来就是警察，而现在只不过是恢复了自己的身份而已，之前在青山医药公司跟他一样是卧底调查罢了。
百江渚哪知道来栖晓是怎么想的，她说：“怎么当上警察的不重要，反正我现在是警察就可以了。”
被忽然招去当演员然后零点一过就出现在了警视厅这种事她能说出去吗？
说起来……
啊，说起来，像来栖晓这样刚刚加入组织的人，要是出现在另一个世界线里，也算是新人警察喽？
来栖晓继续问：“所以，百江小姐您知道研究室的内幕对吗？”
百江渚重新坐起来，用放在医院柜子上的橡皮筋把头发扎起来：“内幕？你说的是哪种内幕？”
来栖晓回忆起了那个进入研究室里开枪杀死了几乎所有人的银发男人，忽然又不是很确定自己的猜测了。如果研究室真的有问题，那为什么会有人来将他们赶尽杀绝呢？而且一点研究资料都不留，这真的很奇怪。
“研究室里的人是被人杀死的，当时我侥幸逃了出来。”他回忆着当时的情况，但依旧不确定是否应该告诉百江渚他的身份。
——能够冒着那样的危险冲进来救人的百江前辈，一定是好人啊。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来栖晓的心里始终有那么一点不安，因此他并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也没有提及他来到青山医药公司的真正原因。
百江渚点点头，说：“我知道了，这段时间你不要回公司了。实习工资是没了，但我可以在你的实习报告上签字，要用的话你可以直接拿去用。”
“公司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但现在回去也没有你的位置啊。”百江渚说着就下了床，穿好自己的外套，走到一半的时候她忽然停下脚步。
她问：“你是秀尽学校的学生？”
来栖晓：“啊……是的，就是私立秀尽学园。百江前辈也知道这所学校？”
“听说过。”百江渚说完就离开了病房。
来栖晓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确信百江渚知道这所学校。但那是一所没什么人知道的私立高中，因为学校的名字跟犯人同音，很多家长并不愿意把孩子们送去，而因为某件事被卷入的来栖晓的选择只能是那里。不过，百江前辈会听过这所学校的原因是……
等到佐藤美和子回到病房的时候，她发现，两个人都不见了。
佐藤：……
等她再逮到百江渚，一定要再把她骂一顿才行！
而现在正在被佐藤惦记的百江渚在路上打了个喷嚏，一想到可能现在正在念叨自己的人说不定有一大堆她就放弃了探寻的想法，而是继续往自己的目的地走去。
现在已经是警视厅下班的时间了，因为受伤的关系佐藤帮她请了假，但这个假期不算什么，毕竟她是冲进去救人才造成的，只是有很多刚认识没几天的同事都发来了关切的话语，就连目暮警官也特地发消息来说救人固然很好但也要考虑自身的安全……看来回去之后还得被领导批一顿。
只是她下一次还是会这么做就是了。毕竟她干一行爱一行。
前方就是……毛利侦探事务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