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悄然探访
远离街道的喧闹后，霍荔回到漆黑的家中。
霍慧芳没有回来过，赵阿姨这两天也休假，偌大的房间空无一人。
她的脑袋一片混沌。
好像玉米地里在持续加温，最后噼里啪啦爆成满地米花。
缩进被窝后，霍荔浑身止不住的发抖，手脚冰凉，脸颊却很滚烫。
迷迷糊糊间，思绪回到了三年前。
梦里依旧是百何咄咄逼人的质问，还有其他朋友质疑的眼光。那时候她们都还非常的稚嫩，高马尾、纯净笑眼、穿着实验附中的藏青色校服。
教学楼的天台上。
早春的风依旧刮得人脸生疼。
“你真的能做到感同身受吗？”女生通红的眼眶宛若炼狱里饱受折磨的怪物，她一字一句逼问道。
“你所谓的真相，你就凭这个断定一切吗？”她冷笑道，眼睛里缺带着泪，“霍荔，你不是受害者，你当然什么都不懂！”
霍荔想去拉女孩的胳膊，她很想立刻将这一切解释清楚，却紧张得声音都在颤抖，“不是的，恬恬，不是这样的。”
女生揉了揉通红的眼睛，往后退了几步，“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霍荔，你跟那个怪物是一伙的。”
“恬恬……”霍荔的声音沙哑低沉，最后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春风在天台上来回穿梭，卷起地上破碎的塑料薄膜，“沙沙”的细响声随着田恬的呜咽声，越来越浅。
霍荔很清楚自己处于梦境。
她曾无数次梦到这个场景，顶楼天台，春日夕阳。她强迫自己留在这里，她想着能再给田恬解释几句。
因为霍荔太清楚自己一旦离开，会造就多么惨烈的结果。
似乎梦境里，也不能如她所愿。
场景变化得很快，转眼间她又回到了教室。班上沸沸嚷嚷吵成一片，每个人都在讨论着田恬跳湖这件事。
学校后面新扩建的人工湖。
湖水冰冷又无情，吞嗜了少女单薄的尸身。
所有人都在讨论田恬跳湖的原因，有人唏嘘不已，有人图个热闹，讨论出来的答案不一。
霍荔次日来到教室后，才得知这个消息后。不知怎么的，肠胃不断翻卷挤压，她只觉得头晕目眩，最后冲到卫生间里吐了。
霍荔吐得天昏地暗，一睁眼看到的是火锅店卫生间砖红色的天花板。
再一睁眼，又是自己卧室里随着晚风轻响的贝壳风铃。
她将整颗脑袋都埋进了被子里，浑身还在颤抖。
又是那个梦。
-
久违的新春佳节如期而至。
新年到，满大街都张灯结彩，小区门口也挂上了红灯笼，牌匾上还挂了幅横幅，题着“祝各位业主新春快乐，万事如意”。
霍荔提着感冒药走到家门口，隔壁邻居家的小妹妹手里正拿着张红色的“福”字，一家人围着门框讨论着怎么贴春联。
“爸爸，爸爸！”小妹妹很兴奋，脑袋上的两颗丸子头也跟着摇来摇去，“待会让我来贴这个‘福’字可以吗？”
中年男人踩在高椅上擦着门框上的灰尘，笑眯眯地捏了捏她的头发，“行，待会就让我们瑶瑶来贴。爸爸抱你，举高高的啊。”
女人也跟着笑，显然拿这父女俩没办法，“那贴春联就交给瑶瑶和爸爸，妈妈先进去做饭……”
霍荔楞楞地看着人家三口幸福又温馨的画面，她又望了望自家冰冷的黑色大门，似乎没有一点人情味。
她推门进去，屋里也没有什么生机，冷清到只剩她浅浅的咳嗽声。
这是江迤回栀子坪的第三天，也是这场来势汹汹的感冒第三天。
霍荔去接了杯温水准备先吃药，水杯刚放至桌面时，洗衣服兜里的手机连着震动几下。
她以为会是邱园发的消息，打开微信界面后，居然是江迤的聊天口那里多了个红色的数字。
印象中，江迤似乎很少像这样连着发好几条消息。
j：【图片】
j：【图片】
j：【图片】
霍荔点开图片。
第一张是随手拍的镇上风景图片，江迤拍照片的时候应该处于高处俯拍，镇子隐藏在翠绿茂密的丛林之中。
第二张是一群小孩欢声笑语的图片，他们手里握着鞭炮、烟花，几人奔跑追逐着。
第三张是满满一大桌的家常菜，荤素皆有，盘子和碗筷挤着攘着，仔细一看便有小姨最拿手的茄汁大虾。
雪怀子：【饿啦。】
j：【吃饭了没？】
霍荔将手里的药丸一股脑倒进嘴里，最后将整杯温水尽数喝下。
雪怀子：【吃了。】
j：【吃的什么？】
霍荔随便编了句，反正他也不会怀疑。
雪怀子：【牛肉面。】
【但是我好想吃茄汁大虾。】
江迤看着桌上那盘他不曾动筷的菜，嘴角扬起一抹弧度。
j：【来。】
霍荔看着他那个“来”字，眼睛突然亮了亮。
怎么办，突然好想江迤。
巡视四周冷冰冰的环境，霍荔换上件厚外套，戴上围巾帽子，再一次打开了家门。
来就来。
霍荔吸了吸鼻子，打车去最近的汽车客运站。
她轻轻哼着歌，心情愉悦，可是你自己邀请我来的啊，江迤。
-
客运站有直达栀子坪的班车，似乎还挺方便的。一天总共三班车，霍荔只得买了下午2：30那班车的车票。
时间还早，她又去附近的生鲜超市买了点水果。橘子香蕉都有，此外又带了盒新鲜草莓，还有一盒包藏小心思的冻荔枝。
两市之间距离不远，今天大巴车上还有不少空位。
霍荔坐在靠窗的位置上，腿边堆满了水果，压根施展不开。她还得抽出一只手扶着袋子，免得水果滚出来。
走完省道，大巴车在几个急转弯之后，又转入了狭窄的乡道。
道路两旁的枝叶不断拍打着车窗，霍荔起先兴致勃勃地欣赏着沿途的风景。
半个小时后，她的脸色惨白，被大巴车带着绕来绕去，整个人彻底晕了过去。
翻山越岭的过程中，山路十八弯，弯弯致命。
霍荔今天没吃什么东西，最后将出门前吃的药和那杯水，吐得干干净净。
下车前，霍荔拧着大包小包，将车窗当镜子照了照。瞬间想打退堂鼓，她这沧桑的小脸，看着确实不太能见人。
两个小时的车程，漫长难挨。
无聊又在下车后转变为茫然。
她拧着东西走出简陋的车站，路边停了不少摩托车，司机大叔们热情地拉客中，霍荔险些被他们的热情给吓住。
胃里依旧有些难受，霍荔去旁边的小卖部买了瓶矿泉水，一半漱口，一半咕噜咕噜进了肚子。
她翻出手机给江迤发消息，原本想问下他家在什么地方，但转念一想，这样不就没惊喜感了。
雪怀子：【江江，你在干嘛呢？】
她将矿泉水瓶递给一位拾荒的老奶奶后，正巧收到江迤的回信。
j：【看店。】
雪怀子：【岂不是很无聊？】
j：【还成，刚刚在补觉。】
霍荔知道他还在店里，心中瞬间觉得有些踏实。
栀子坪只是普通中心场镇，面积不大，场镇中心的店铺更是屈指可数。
经过几番打听后，霍荔顺利找到了江迤小姨店铺的具体地址，热情的指路人恨不得直接将她带过去。
沿着这条路上坡，然后就会看到中国邮政，再往前走几个门市就能看到。
这是一条非常老旧的街道，各种铺子应有尽有。
霍荔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江迤，只得一家店一家店的看过去。
找到了。
位置…很奇妙。
就夹在两家大排档之间，隔壁炒粉店的阿姨已经开始忙着准备食材了。
整个店面不算大，只有一通门市。门口还立着两个半身人体模特，穿着款式老旧的内衣。
颜色嘛……
一红一紫，边缘还有那种暗花蕾丝。
霍荔严重怀疑是不是因为隔壁炒粉店的生意太好，烧烤的烟儿给两位模特的衣服熏成这样。
她抬头确认一眼。
店铺的灯牌也粉得有些晃眼：花花世界内衣店。
店内的装潢，色调也如出一辙，粉紫色让人不敢恭维，审美实在质朴。
霍荔在门口徘徊不决，想着到底要不要进去。
她其实很难想象江迤待在店里的画风。
也难为他前几年在同学面前，绝口不提这是自家店铺。
江迤和内衣店。
画风确实挺滑稽的。
霍荔将帽子往下压了压，整张脸都缩在围巾里，推开门后发现里面跟自己想象的差别不大。
左边的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内衣，都离不开大红大紫和蕾丝。右边的墙还挂了些内裤、底裤啥的，也有些发卡头绳之类的小饰品。
最里头是个超大号的收银台，显得店面更加拥挤和杂乱。收银台上的电脑屏幕还亮着，轮换着一张张背景图。
霍荔将整个店打量一圈，发现江迤好像不在，她正琢磨着给他打个电话问上一问。
紧接着收银台那边就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椅子向后滚了一小节距离，轮子发出沉闷的响声。
霍荔被店内的暖气熏得脸红。
紧接着，一个身影慢慢抬起来，缓缓坐正了身子。不知是收银台太过杂乱，还是那人太瘦，伏在桌面竟然毫无存在感。
“啪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