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小镇往事（3）
江迤将浑身的蛋糕、奶油清理干净后才返回包厢，他推门进去的后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桌面上是随意倒放的啤酒瓶和玻璃杯，赵明瑞送的相机也被扔在沙发上。
他走过去顺势坐下，勾勾手指拾起孤零零躺在身旁的相机，随即按下播放按键。
最后这段视频停留在胡瑛陪他吹蜡烛和许愿的画面，少女对着镜头笑得格外甜。
江迤望着视频停留的封面，思索时偏了偏脑袋，忽然就笑了。
按胡瑛的话来说，他确实有些混蛋。要说在人小姑娘身上感受到亲妈的感觉，还有比这个更混蛋吗？
方才在洗手间时，他已经将话说得委婉，没有那么的不留余地。
如果胡瑛知道他跟她那么亲近的原因是江月弯，估计会气得暴打他几顿才能解气。
最初与胡瑛相熟的原因，就是她的某个五官在一些角度下很像他母亲，所以才能自然而然地亲近起来。
胡瑛跟他表白的心情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就好比血亲突然说爱上你一样，江迤觉得整个后背都在发凉。
他又在沙发上靠了会，将赵明瑞和胡瑛带进包厢的东西整理收拾好，最后一并带了出去。
降霜后的街道寒意又多了几分，ktv后门走出去是条昏暗的小巷。之前摆满了各种类型的小吃摊，年底迎检不再允许出摊，巷子里尤为冷清。
昨天他们约好唱歌结束后，就去附近的网吧包夜玩游戏，然后再搭乘最早那班车回镇上。
网吧距离这边不远，江迤舒了口气，白烟随着风冉冉飘到上空，他将脖子缩回厚毛衣衣领里。
想着赵明瑞应该陪着胡瑛先去了网吧，冷风刮得耳朵生疼，他放慢了步子往那边赶去。
将近凌晨一点，江迤穿过长巷后，每盏灯的距离设得更远，灯光昏暗无比。
再走几步，江迤看见不远处跑出来个匆匆忙忙的身影，步子很快，一瘸一拐地往他这边赶。
走近些，江迤才认出一路小跑过来的人是赵明瑞。
他哆哆嗦嗦地走过来，右腿看着受了点伤，用不上力气。头发也被薅得乱七八糟，眼镜边框也被压变了形，眼角和嘴角都挂着彩，新鲜的血液还挂在上头，没来得及凝结。
赵明瑞见来人是江迤，顾不得膝盖上的疼痛，赶紧冲上去。
“迤哥，快快……胡瑛她，”赵明瑞的喉咙像是被冷空气堵住一般，语无伦次道，“胡瑛还在后面……巷子车棚里，你快去救她！”
江迤见他这副模样，大概能猜测发生了什么事。
镇上也不乏社会青年半夜约架，就选在这种没什么人的晚上。他虽然没参加过，却也见过不少这种场面。
“你先走，出去立马借电话报警！”江迤来不及跟他多说，赶紧催促道，“赶紧去，我先去看看胡瑛！”
“好！迤哥你小心啊！”
赵明瑞有些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两眼，随后闭了闭眼睛撒腿往后跑。
他与胡瑛喝得有些头晕，路过这边车棚的时候，一群小混混正在这附近晃悠。
其中有个黄毛见胡瑛长得还算漂亮，故意往她身上撞过去，手还不老实地在某个柔软处狠狠捏了一把。
胡瑛从ktv出来时心情就不太好，破脾气一上来直接甩了那黄毛一巴掌，两人就被七八个人团团围在了车棚里。
他们的目标本就不在赵明瑞这里，连踢带踹地将他放倒后，恶狼似的扑向了胡瑛。
赵明瑞承认自己很怂，像个孙子，但他的确很害怕。
他没见过这种场面，为首那几个身上好像还带着匕首，自己压根不是那些人的对手，只能慌乱地跑出来。
想到这，赵明瑞加快了速度，膝盖上的疼痛感也开始麻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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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迤速度很快，两分钟后就跑到了赵明瑞说的旧车棚。
废弃的自行车车棚不大，雨棚都是坏的，破着大大小小的窟窿，铁架上原有的灯具几乎都坏掉了。
最靠近角落的地方，垂吊的灯泡摇摇欲坠，照在地面的小光圈来回晃动。
男生们猥琐的笑声中夹在着女生的尖叫，直击江迤的耳膜。
他的眉色间染上愤怒与狠意，一步一步往车棚走去。
五六个染着花花绿绿发色的小混混围成一团，像聚在一块分享那类不入流片子的模样，笑容下流猥琐到极点。
“我靠，狗哥真不是吹牛逼啊，还挺猛啊哈哈哈哈……”
“狗哥加把劲，把这女的干得服服帖帖的……”
“啊——”女生的痛苦的哭腔在他们的欢声笑语中显得更加刺耳。
“狗哥威武，那娘们都舒服得叫了哈哈哈……”
相处十多年，惨叫的女声对江迤来说异常熟悉，可是他心底还在一遍又一遍的祈祷。
不是她，不是她。
江迤捡起旁边垃圾桶里的厚木板，朝着最外边的红毛猛地砸过去，红毛蹲下抱着脑袋痛苦惨叫。
江迤看清了角落里，是他最不想面对的场景。
胡瑛被那个被称作“狗哥”的黄毛死死压在身下，头顶昏黄的灯光落在她泪水漫延的眼眶里，发丝凌乱的粘在脸上，泪与血混作一团。
黄毛听到兄弟的惨叫声，吓得停住身下抖动的动作，赶紧从胡瑛身上翻身起来，扯过旁边的裙摆擦了擦身子。
那是胡瑛今天穿的米白色绒裙。
江迤的脑袋一片混沌，举起手里的木板往几人狠狠砸过去，一下又一下，下手越来越狠。
几个小混混也不是吃素的，一人直接抵住江迤手中的木板，从他手中抢了过去。
刚刚被打的红毛狠狠一脚踹在江迤小腿上，紧接着木板重重直击他的腰，江迤一个趔趄，跪在了黄毛和胡瑛面前。
胡瑛的睫毛上都是额头留下的血迹，她的眼皮在狠狠地跳动。
见江迤跪在自己面前，心底的绝望开始肆虐，心尖发憷的疼痛，远比她受辱更疼。
江迤看见胡瑛这幅模样，愤怒像地狱邪鬼般占领他的思绪。他直接从地面翻过去跨在黄毛身上，猛地就是一拳。
黄毛太阳穴直接受了一拳，他费劲地甩了甩脑袋，冲着后面的人喊，“愣着干嘛，给老子干他啊！”
这世间从来就不存在什么救世主，上帝也从来不赋予普通人任何超能力。
江迤寡不敌众，很快便处于逆风。他被一群人按在地面打，口腔里全是血和泥尘的混合物，身体已经麻木，逐渐感受不到踹在身上的力度。
胡瑛往旁边爬远了些，捡起黄毛扔在地面的外套裹在身上往后退，指尖撑在地面时止不住的颤抖，她最后扶着锁栏慢慢爬了起来。
她看了江迤一眼。
江迤的视线也逐渐被血液遮蔽，他的眼神意示胡瑛找准机会先跑。
“呼——，三，二，一！”
胡瑛心底倒数，绕过一群人从车棚冲了出去。
她一个踉跄，不小心撞倒辆电瓶车，防盗铃响彻整个车棚。
“狗哥，那女的跑了！”有人在喊。
“还他妈等着我去追吗？赶紧把人抓回来……”
江迤趁机直起身来，拖住黄毛的衣领往后拽，两人又纠缠在地面厮打，场面更加混乱。
胡瑛的身影愈来愈远。
江迤的喘息越来越沉重。
几人企图将江迤与黄毛扯开，江迤死死扣住黄毛的脖颈怎么都不愿放手。
骤然间。
不知是谁拿了把军用旧匕首出来，颤颤巍巍地递到了黄毛的手中。
一刀。
江迤腹部开始肿胀，撕裂，侵入骨髓的疼痛随之而来。
两刀。
两道伤口的疼痛开始衔接，漫延，江迤好像被抽走了浑身的力气，双膝逐渐软了下来。
三刀。
痛觉逐渐麻木，鲜红的血液渗出白色毛衣，有种止不住的趋势，他好像快站不住了。
……
“够了，够了，狗哥，再下去要出人命了……”
黄毛也是怒气烧了脑袋，江迤腹部流出来的血液渗入他的指缝，寒风倾来，他逐渐清醒过来。
他垂头便看见江迤倒在了地面，左手捂住流血的伤口异常痛苦地喘息，血液早已渗到地面。
“快跑！闹出人命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众人如同惊弓之鸟，一瞬间慌乱地跑散。
江迤仰头望着破旧的雨棚。
寒夜月圆，疼痛、寒意逐渐侵占他的意识，腹部像被亿万只虫蚂啃噬。
“……”
视线也逐渐模糊，耳边只听得到粗重的喘息。
时间一分一秒逝去。
他好像快撑不过这个夜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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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明瑞在便利店借到电话报完警后，整个人都颓废地蹲在街角，他不敢、也不能回去。
他抛下胡瑛跑掉，没有脸面再看见她。
一支烟的时间，那张不敢面对的脸，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胡瑛将黄毛的黑外套当作下装裹在腰间，凌乱的发丝也在路途中被整理好，脸上的血迹也被胡乱地擦掉。
她不能狼狈的出现在别人面前。
她不能有事。
赵明瑞赶紧从地面上爬起来，双脚原地跺了跺，跑上前接应胡瑛。
“你没事吧？”赵明瑞有些着急，“他们没拿你怎么样吧？”
胡瑛早已精疲力尽，她虚弱地笑了笑，“我没事。”
“迤哥呢？”他往后面的巷子望了一眼，并没看见江迤的身影。
凛风刺骨，宛若针扎，气温趋近零下，赵明瑞说话时刚呼出的热气立即结霜，雾气晕染到胡瑛的眼眶里。
沉默良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却在打颤：“不知道，我没看见他。”
“怎么会？我看着迤哥往那边去了。”
“赵明瑞。”
胡瑛觉得刚才的屈辱时刻就快被人撞破，好似要将她的伤口反复剥开。
她若无其事地阻止道，“我脑袋好疼，你能不能先送我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