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待两车都停下后，金子谦率先下车，单手插兜站在不远处，神情漫不经心，恢复平时吊儿郎当，唯我独尊的模样，叼着烟等着看顾天奇的囧状。
两人都是老司机，知道这样做伤车伤不了人，加上各自的身份地位，所以才敢不管不顾，任意妄为。
猛烈的撞击让顾天奇有一瞬的眩晕，摇了摇头，等视线重新对焦后，解开安全带，用手去推驾驶室的门，打不开，咒骂一声，惯性看一下后视镜，突然想起什么，快速转身看向后座，这一眼让他胆颤心惊。
此刻的赵朵朵，蜷缩在后排缝隙内，双手环抱自己，把脸埋在胸前，脸色苍白，浑身轻颤，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像一只受惊的猎物，在一方天地间，瑟瑟发抖，显得弱小和无助。
小心翼翼的轻唤两声：“赵朵朵，赵朵朵。”
见女孩仍旧眼神空洞，身体抖动如筛糠，当下慌了神，一步垮过中控台，拉开副驾驶的门。
当顾天奇从车上下来时，保镖靠拢过来，随后两边的保镖都从车上下来，站在各自老板身旁，个个凶神恶煞，一副老板一声令下，便要开战的架势。
一旁的金子谦满脸嘲弄和不屑，望着顾天奇。
此时的顾天奇顾不上和金子谦算后账，快步走至后车门，用力的拉了拉变形的车门，手上青筋暴起，车门却纹丝不动，怒吼到“工具箱。”
阿乐看到顾天奇发怒，心里涌上不安，不死心的又趴在车窗往里看，还是什么都没看到，递工具箱的手竟有些颤抖。
顾天奇拿起工具，来回几个用力，顶开了后车门，缓缓蹲下身，轻声唤道“赵朵朵。”
赵朵朵觉得自己处于一片虚空之中，眼前涌现出记忆深处最不愿记起的场景，画面被一段一段连接，自己被包围在那个场景里，感受着汽车撞击声，刹车声，随后是车子失控后侧翻时的失重感，映入眼帘的是满地的各种碎片和妈妈浑身都在滴落的鲜血，她想爬出去，但妈妈的怀抱太紧，使她动弹不得，她想呼喊，一张嘴妈妈的血液便会滴进自己的口中，她只觉头皮发麻，心脏骤疼，四周被黑暗笼罩着，只有害怕，无助，就像是不会游泳的人，溺毙在深水底，无论你怎么挣扎，怎么反抗，双脚始终碰不到水底，双手也浮不出水面，只有胸口因缺氧而带来的窒息感。
面前的女孩还是毫无反应瑟缩着，额头由于撞击后这会儿变的红肿，顾天奇此时竟有些慌乱，犹豫着伸手去轻抚女孩的后背，柔声道：“朵儿，不怕，没事了，没事了。”
一遍一遍重复着，女孩眼神开始变得清明，顾天奇便把脸凑近些，四目相对，温柔道：“不怕了，我带你去医院。”
说完俯身轻手轻脚抱出赵朵朵，当腾空的一瞬，怀里的人像受到刺激一样，立马弹起，顾天奇怕摔到她，顺势轻轻放下，举起双手，谨慎道：“别怕，我不抱你了。”
赵朵朵顺势滑下去，后背紧靠车身，冲着面前人歇斯底里大喊道“走开。”
金子谦看到顾天奇从后座抱出一个女人时还有点好奇，但听到声音后，觉得有些耳熟，立刻走向前查看。当看到面色煞白，额头红肿，浑身颤栗，嘴巴被咬出血还死死咬紧嘴唇的赵朵朵时，脸色凝重，快步走来。
顾天奇的保镖看到金子谦怒气冲冲径直走来，以为是金子谦要找事，便排成人肉围墙，挡在顾天奇前面。金子谦的保镖看到顾天奇保镖的架势，也不甘示弱，气势凌人的凑上去，有种一触即发的既视感。
被众人挡住去路，金子谦冷声道“让开。”
看到金子谦隐忍的模样，阿乐上前一步，眼神充满戾气，“金少今天是还想玩把大的吗？”
金子谦面色凝重，语气清冷道“让开，我要带走赵朵朵，今天谁拦，我动谁。”
“那就看金少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金子谦轻笑出声，忍无可忍，一拳挥在了面前人的鼻子上，战争一触即发，两帮人撕打在一起。
顾天奇并未回头看局势，只是蹲在赵朵朵身前，阻挡着她的视线，用手轻轻抚摸着赵朵朵的头发，柔声道“朵儿，别怕，没事了。”
一阵阵砰砰的打斗声和倒地后的□□声，此起彼伏的传来。此时天空落下颗颗雪粒，不轻不重的落在赵朵朵身上，赵朵朵被天空砸下来的雪粒，融化后的冷水及嘴里的血腥味拉回来点神智，看着打斗的人群，一把推开面前的顾天奇，颤巍巍的扶着车身站起身，用尽全力吼一声“够了。”
金子谦一脚解决面前的人，快步走至赵朵朵身边，一把拉住赵朵朵的手，上下打量着“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顾天奇的车上，吓坏了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赵朵朵一把甩开金子谦的手，身体失重，往后踉跄几步，顾天奇和金子谦同时伸手去扶，赵朵朵冷声道“走开，别碰我。”
金子谦看着摇摇欲坠的赵朵朵，满脸歉疚，心疼道“朵朵，对不起，跟我走，我带你去医院好不好？”
赵朵朵强迫自己镇静下来，两手轻抚车身，支撑着自己堪堪站稳的身体，用手背轻拭嘴边的鲜血，怒目圆睁，用不带一点情绪的眼神看着面前的两人，语气隐忍带着愠怒“很好玩吗？把自己生命当儿戏，对待别人生命不管不顾很好玩吗？”说完用手指了指身上挂彩或者在地上佝偻身体，疼的龇牙咧嘴的人，轻嗤道“或是觉得我们的生命轻如草芥，是生是死全凭你们的心情？还是看着他们为你出生入死，很有成就感。”
说完自嘲的笑笑，：“也对，你们都是商业翘楚，富可敌国，钱可以摆平任何事，何况区区几条人命，但他们也是有血有肉会痛的人，为什么你们的恩怨，却让我们买单。”
面前女孩面色白如纸，眼里含水雾，声音轻颤，眼神落寞，却字字诛心，让两人无言以对。
说完吝啬的没在再两人一眼，转身欲走，两人刚想上前，就听到赵朵朵恶狠狠的说“走开，你们离我远点。”
此刻天空落了雨，赵朵朵闭了闭眼睛，迈着轻飘飘的步伐，一步三晃，抱着自己瑟瑟发抖的身体，额头的红肿渐渐变成红紫，在苍白的脸上显的狰狞。背影在路灯的照耀下显得单薄，无助。
顾天奇看着赵朵朵的背影，一股酸涩涌上喉头，落下的雨像锋利的刺针，一颗颗直插心脏。原本想追上去，但始终没有力气迈出第一步，声音低沉“阿乐，送她回去。”
金子谦斜睨顾天奇一眼，快步追上前，刚迈两步，就听到顾天奇冷冽的声音“她情绪已经到极致了，如果你是为她好，这会儿就别去刺激她。”
金子谦脚步微顿，“不需要你教我怎么做。”说完抬脚离开。
阿乐快步走至金子谦身旁，用力的按着金子谦的肩膀，眼睛里透露出杀意，咬牙道“她妈妈死于车祸，如果你胆敢再往前一步，我就杀了你。”
金子谦听后起了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浑身肌肉都紧绷着，脚步像灌了铅一样，想到刚刚赵朵朵的害怕和无措，楞楞的站在原地，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懊悔不已。
阿乐用力推了一把金子谦，狠狠的瞪了一眼，转身追随赵朵朵的身影。
赵朵朵双手环抱自己，浑身麻木，机械的，漫无目地的走着，强迫自己镇定，默默给自己打气，但脑子却疼的要炸裂，只想赶快离开那个满目狼藉，让她恐惧的地方，只觉头重脚轻，往后倒去。
阿乐看着赵朵朵落地时，快速扑倒，让原本落地的头堪堪落在胳膊上。
顾天奇抱起地上的人，腻着金子谦：“你耽误的是她的救命时间。”
金子谦只好无奈放手，看着两人驾车离去。
顾天奇驱车到家时，家庭医生李寒已站在门口等候，俯身抱出车内的人儿，大踏步的往卧室走，边走边交代：“李叔，她受到惊吓，这会儿晕倒了。”
趁着做饭阿姨给赵朵朵擦身，换衣服时，顾天奇拨通了周昊的电话。
“天奇哥。”
顾天奇眉目紧锁，点燃一根香烟，叼在嘴里，含糊不清寻问道：“赵朵朵的母亲是怎么过世的？”
周昊内心疑惑，反问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这会儿来不急解释，你先告诉我怎么回事？”
周昊压下内心的疑虑，思索道：“其实那天我们在她老家也听到过，不过那些内容都是人传人，加工过的。我也是大二暑假去她老家玩时，赵叔叔喝多了，才多说了些。”
不知是难以启齿，还是不知从何说起，周昊深深的叹了口气，娓娓道来：“朵朵5岁的时候，赵爷爷因伤退役，赵叔叔一家回来探望。回去的路上，一辆装满货物的卡车，因司机饮酒引发犯了病，没了操控能力，撞上了赵叔叔的车，车侧翻过程中，因赵叔叔操作不当，撞上了路边人。赵阿姨为了保护朵朵，被卡车上的货物穿破动脉，当场死亡，赵叔叔腿被压断，昏死过去，过路人竟是同村人，因伤势过重，最后也不治而亡。后来，赵叔叔过失伤人罪，入狱5年，因错过最佳的治疗时间，落下腿疾。赵爷爷为了理赔受害人，把在部队给的退伍费赔给了同村人家属，最后还落了个人财两空。所有的一切，朵朵当时都在场见证，她在一夜之间失去至亲，从父母的掌上明珠，变成人人叫骂的杀人犯女儿，那些事在她心里留下深深的隐影，以至于她现在严重缺乏安全感。”
一种无力感传遍全身，强忍苦涩，淡淡道“好，我知道了。”
听着顾天奇深沉的声音，想着她俩之间的误会，大胆进言道；“天奇哥，你别看她平时一副高冷难接触的模样，大大咧咧的，好像什么东西都表现的毫不在乎，其实她是怕再失去，所以不敢主动寻求。你再多些耐心，你会发现朵朵真的很不错，不管是朋友还是家人，都很值得。”
顾天奇掐灭手中的烟，若有所思，沉声道：“好。”
待做饭阿姨给赵朵朵擦洗后，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家庭医生上前就诊，先给额头的伤口做了简单的清理，随后做了一系列的检查，：“应该是精神冲激过大，吃点镇定药就好，不过要先把烧退了，我给她打个吊瓶，一会儿再给她熬点中药，今晚应该会难受，注意点。”
一一应下。坐在床边，看着眉头微蹙，脸色潮红的人，顾天奇心如刀绞，用手轻轻抚摸着女孩的脸颊，轻声低喃道：“对不起。”
李寒进来换第二瓶吊水时，门被轻轻敲响。顾天奇站起身，拉开房门，冷宇几人站在门口，顾天奇往屋内看一眼，：“李叔，您先帮我盯会。”
李寒轻点头，：“去吧，这儿有我呢。”
转身轻轻拉上房门，冲几人仰仰头，:“走吧，去书房。”
几人在书房或站或坐，周熠点开面前的泡茶机，往水壶里装水，率先出声寻问道：“赵小姐，没事吧？”
顾天奇仰靠在沙发上，捏了捏眉心，淡声道：“有轻微擦伤，有些发烧。”
阿巳看出顾天奇眉宇间有淡淡的疲惫，一阵纠结，迟疑道：“阿乐一人行去了警局，我刚让王律师过去处理，毕竟过程还是要走的，交警队那边也打了招呼，应该下半夜能回来。”
顾天奇闭上眼睛，沉默不言。
冷宇端起周熠递过来的茶具，轻抿一口，直言不讳道：“嗯，好茶。”
顾天奇眉毛微挑，半眯缝着眼，不悦的看着冷宇。冷宇不为所动，转动着手里的杯子，唏嘘道：“今晚这事你确实办得不咋地，想要瞒过顾老爷子，太困难，你可要想好说辞。”
顾天奇再次闭上眼睛，沉默着。
一壶茶水喝完，几人都相继无语，冷宇放下茶杯，伸了个懒腰，招呼几人道“好了，茶也喝完了，人也看到了，我们该撤了。”随后用力碰了碰顾天奇的长腿，：“哎，腿往里收收，你这湿衣服别把我衣服蹭湿了。”
冷宇也站起身：“你去洗个热水澡吧，今晚我住楼下，有事你叫我。”
顾天奇睁开眼睛，用手搓了下脸，神情恹恹道：“这边没事，你哪来哪去。”
“我们明天再来看朵朵。”
冷宇一巴掌拍在冷宇肩头，“看什么看，明天谁也不要打扰，毕竟还要给人认错道歉呢。”
顾天奇的当即拉下脸，神情嫌弃的咒骂一声：“你丫快滚。”
有生之年看到顾天奇吃瘪，冷宇顿时大笑出声，周熠也强压笑意，推着冷宇往外走。
几人走后，顾天奇烦躁的扯掉衬衫领带，转身走进洗澡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