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因为下午出现的小插曲，晚上7点钟，厨房师傅才叫喊着“开饭了。”
留下帮忙的亲戚，朋友，大概20余人，按当地风俗，本家做的大锅菜，所有人都端着饭碗，随意找个角落，有蹲着吃的，有站着吃的，话说家常，但没有一个人提起或者议论下午那件让人不愉快的事情。
赵书梅把赵朵朵带回来的客人视为贵客，特意炒了10个家常菜，在偏房支起桌椅，让几人落座。
赵父落座主位，依次是顾天奇，周昊，王小米，赵朵朵，以及强拉硬拽坐下的赵书梅。
赵书梅拘谨的坐下，把手在围裙上来回擦“家常便饭，不知道合不合你们外地人口味，都随意吃点。”
赵父拿起筷子，示意大家吃饭，“是呀，地道的家乡菜，大家吃吧，要不一会儿凉了。”
大家也拿起筷子吃起饭来，席间，赵书梅寻问周昊“小伙子，你的手没事吧。”
周昊把胳膊往前一推，“谢谢姑奶挂念，没事了。”
“哎，那就好，那就好。”赵书梅讪笑“大家快吃，快吃。”
“天奇，今天谢谢你，又给你添麻烦了。”
还未等顾天奇回答赵宏旺，赵书梅慌忙把嘴里的饭菜咽下，痛快道“今天真解气，那几个大高个一出现那女人可不敢吭声了，像拎鸡仔一样把那扫把星带走，真是痛快。小伙子，那几个大高个和你啥关系，咋真听你的话呢你把她弄哪去了？你真有那通天本事，关警察局了？”
赵父放下筷子无奈道，“说白了她闹就是想要钱的，天奇呀，可千万别因为我们的事日后给你惹麻烦”。
顾天奇放下碗筷，看了一眼一直埋头吃饭但实际没吃多少的赵朵朵，解释道“很抱歉一直没告诉大家，那些人是我家里人，不过大家放心，他们不会给大家添麻烦的。那位女士我没把她怎么样，只是她情绪过于激动，总要找个地让她冷静冷静，她只要好好配合警察工作，48小时后就可以回家了。”
顾天奇说的云淡风轻，众人听后面色各异。赵朵朵和周昊知道顾天奇的家底，王小米那么聪明，这几天也猜的□□不理十，所以三人还算平静，但对于没出过村子的赵书梅来说，惊掉的不仅有筷子，还有下巴。
一顿饭下来，有人吃的索然无味，有人吃的七上八下。结束后，赵书梅赶紧收拾碗筷去厨房清洗，赵宏旺因为腿不舒服先回了房。一时间桌上就剩下4个人。
经历了下午的闹剧后，赵朵朵一直都兴致缺缺，就连吃饭时也心不在焉，饭后王小米关切的问“朵朵，好点没？太累了就去休息一会，一会儿我替你去灵堂守夜。”
赵朵朵张了张干涩的嘴巴，嗓子疼的厉害，用力扯出一个苦笑，“没事，就是嗓子不舒服，一会儿再吃几颗药，多喝热水就好了。今晚我不让我爸值夜，一会儿还要麻烦你再帮他针灸。你的房间在楼上左侧第一间，被褥都铺好了，一会你洗漱后也早点休息，今晚别熬夜了。”
王小米无奈叹气，低落道“我这边什么也帮不了你，能做的只剩照顾好叔叔了。”
赵朵朵连忙把头靠在王小米肩上，沙哑道“再这样说我就抽你，你已经帮我很多了。”
王小米撇撇嘴，在赵朵朵脸上轻捏两下，站起身来“你还是别说话了，我先去给赵叔叔施针，一会儿给你冲个水喝吧。”
周昊看王小米走后，窜了个位，坐在赵朵朵身边，柔声说“我看你今晚没怎么吃，是胃不舒服吗？”
“我没事，今晚你要和顾天奇一个房间打地铺了。房间在二楼，姑姑已经收拾好了，一会洗漱完早点休息。小米你俩人明天回程的机票定好了吧？”赵朵朵把手机递给周昊。
周昊接过手机，边认真看记事本上的内容，边读边回复“机票已经定好了，今晚守夜我陪你吧？”
赵朵朵摇头，又拍了拍自己的胳膊，看着周昊。
周昊读懂了赵朵朵的动作“我胳膊没事了。先不说这些，我去看看先给你热杯牛奶，你喝了牛奶后再吃药啊。”
坐在一旁的顾天奇看着两人的互动，有意无意的来回开合打火机，像是提醒，也像是发泄。
周昊走后，赵朵朵看着顾天奇，顾天奇回视着，两人并未有多余动作，随后前者便低头玩手机。
不一会顾天奇口袋里的手机“叮咚”一声，微信提示音响了。
“叮咚”又进来好几条，然而顾天奇并未有掏手机的动作，一手夹着香烟，一手把玩打火机，目光停在虚空中。赵朵朵只好把手机在桌面上轻轻磕一下，顾天奇这才把目光转移在赵朵朵身上，赵朵朵拿起手机晃晃，示意顾天奇看手机。
顾天奇一副懒散模样，缓缓把手里香烟按灭，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显示赵朵朵的微信头像有4条未读，别有深意的看了赵朵朵一眼，点开了微信。
“今天谢谢你，又欠你一个人情。”
“很抱歉又给你添麻烦了。”
“家里条件简陋，多有怠慢，望你多包涵。”
“以后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顾天奇看完信息，抬头看着赵朵朵，赵朵朵回以一个纯真的微笑，后者嗤笑一声，低头打字。
赵朵朵看到他飞快的敲击手机键盘，心想，有什么话你直说就可以了，我是嗓子不舒服，又不是聋了。
不一会赵朵朵手机也进来了消息，低头点开。
“你不用想太多，更不用觉的欠我人情。我只是单纯的看不惯，别一方面也是不想让那些有的没的扰了赵爷爷的清净。而且我承诺过，我在的时候，不能让你受欺负，我答应了就会做到，要不传到我爷爷那，好说不好听不是。”
赵朵朵看了顾天奇一眼，传递一个你怎么说都对的眼神，低头回复道“不管怎样，你的这份情义我记下了，我也懂得有恩必报的道理，所以以后有需要我的时候我定会义不容辞。而且你完全可以把心放在肚子里，我定不会在背后说那些有的没的。”
话以至此，两人都是聪明人，顾天奇轻点头“那最好。”
赵朵朵回复一个翻白眼的表情包，又低头快速发过去“今晚委屈你和周昊一起打地铺了，缺少什么可以告诉我。明天上午10点半左右大概可以结束，你可以提前定机票。我现在要去看我爸，你自便。”
点击发送后，不等顾天奇回应，直接把手机放进口袋，转身离开。
顾天奇看着聊天记录轻笑出声，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夜幕降临，小院灯火通明，却格外宁静。周昊和王小米执意要陪赵朵朵守夜，当指针指向12点时，赵朵朵把两人赶回了房间。
两人在楼梯口互道晚安后，周昊轻手轻脚的推开了房门，却意外发现顾天奇盘腿坐在地下的被褥上看手机。周昊随意一屁股坐下，疑惑道“天奇哥，怎么还没睡？”
顾天奇轻嗯一声，答非所问道“嗯，下面结束了？”
周昊虽然和顾天奇相识，但交涉不深，大部分都是从他哥周熠那听到的。刚还在沾沾自喜，想着自己有朝一日居然可以和j城的顾家少爷同一屋檐下休息，还准备和他哥显摆一下，但这会儿觉察到异样，觉得如坐针毡，偷偷看了一眼顾天奇，立马正襟危坐道，“朵朵还在下边，说是她们这边的规矩是入殓的前一晚上，长明蜡要亮一晚上，所以家人需要陪同一整夜，她今晚应该是休息不了。”
“你喜欢她？”
周昊不可置信的看向顾天奇，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对方正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瞬间惊的目瞪口。一直以为自己把感情隐藏的很好，很隐晦，没想到突然被看穿，还被道破，一时间脸红脖子粗，急忙解释道“天奇哥，你别乱说。我们是好朋友，好哥们，不是你想的那样子的。朵朵那么优秀，好多优秀男生追她，她都没同意，怎么可能会看上我呢？”
顾天奇并未出声，只是抽出一根烟，点上，从烟雾里眯眼盯着周昊，脸上神情淡淡，辨不出喜怒，却有一种睥睨天下的姿态，看的周昊败下阵来，自嘲道“我这算不上喜欢，顶多算一个人的暗恋，而且还是见光死的那种。”说完也抽出一根烟，点上，用力吸一口，缓缓吐出，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讲述道，“我没喜欢过人，所以不知道我这算不算得上喜欢。说不喜欢吧，我又见不得她一切神伤，那我会跟着不知所措，每天只愿见到她开心，快乐，那样我也会傻傻的跟着开心。总觉得她身上有种魔法，我被那种坚韧和乐观的生活态度深深的吸引着，接触久了，我就越来越喜欢她身上的生活气。说喜欢呢，我没想着去表白，只想维持现状，悄悄的，远远的崇拜着，也有可能是怕连朋友都做不了才不敢表白吧，我不知道。这种心理，你懂吗？天奇哥。”
顾天奇吐出最后一口烟，把烟头在纸巾上按灭，回了一个了然的眼神，并未多说，最后在周昊肩膀上轻拍一下“时间不早了，睡吧。”
顾天奇闭眼躺下，周昊只好把灯灭了也躺了下来，静默，静默，就在周昊以为顾天奇不会回答时，突然悠悠传来一句“在我看来，你这不是喜欢。”
周昊自嘲般轻笑一声“大概吧。”结束了话题。
赵朵朵一人守在灵堂，看着赵书明的遗像傻傻发愣。好久好久，久到泪流满面都不自知。
时间，在“滴答滴答”的挂钟声中悄然流逝。黑夜，是明天希望的开始，赵朵朵重新点燃一对长明蜡，看了眼时间，趴在桌台上小憩。
顾天奇从记事起就没睡过地铺，一时不习惯，一直处于似睡未睡状态中，迷迷糊糊中被打鸣的鸡叫醒，在黑暗中点开手机屏幕，时间显示5点。早秋的天气天色还未大亮，但却没了睡意，随手抓了一下头发，套上外套走出了房间。
走到楼下看到赵朵朵趴在桌边休息，赵父抱了薄毯从卧室出来，两人相视一笑，顾天奇接过薄毯盖在赵朵朵身上，点了三柱香，三鞠躬，插在桌台上的香炉后，离开了客厅。
赵父看着搀扶自己的顾天奇脸上带着倦意，柔声道“有心了孩子，起这么早，昨晚没休息好吧？”
顾天奇搀扶赵父来到偏厅坐下，提起门后放的热水壶，手掌轻抚壶嘴，感觉到丝丝热气后，提起水壶给赵父倒了杯水“睡的还行。您的腿好点没？要不今天忙完您和我一起去j城，找专家好好检查检查。”
赵父随意拍了拍自己的左腿，不以为意的说道“哎，我这腿老毛病了，一时半会不碍事。”
“现在医术这么发达，您这应该也不是大问题。退一万步讲，国内不行还可以去国外看，总能治好的。”
“嘿嘿，我家朵儿也是这样说的，你们的心意我都懂，但我这毛病呀，属于贵人病，到头来不少花钱吧，还除不了根。现在这种情况，我不能再给朵儿增加负担了。”
顾天奇读懂了眼前的男人在经历过命运的大起大落后，对生活流露出的妥协和无可奈何。
人生总是充满戏剧性的，经历一切磨难后，我们能做的就是，接受，处理，放下，再勇敢。别无他法。
“赵叔叔，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可以帮您联系医生和医院，所有的费用我来承担。”顾天奇目光真挚的望着赵父，好似是只要他点头，下一秒他就可以把所有事安排好。
赵父慈爱的回一微笑，开口道“你的好意叔叔心领了，这次已经给你添不少麻烦了，而且朵儿日后在j城还要麻烦你们多照顾呢。我的事就先不用在提了，我能照顾好自己。”
顾天奇知道一时半会也说服不了，话题不在继续，只回复说“叔叔，您放心。我爷爷很喜欢朵儿，我也会把她当家人看待，所以回去后我们会照顾好她的。”
“哎，有你们在，叔叔放心，放心的”赵父止不住的连连点头。
不知不觉，天色开始转亮，安静了的院落开始热闹起来，脚步声，交淡声交杂着，人们陆陆续续的起床，包括值夜的赵朵朵。
赵朵朵把毯子放回赵父房间后，走出客厅长长伸了个懒腰，活动着筋骨，走去水池那洗了一把脸，井水总是冰冰凉凉的，一下就能让人清醒一半。
原本想去厨房看看的，路过偏房时看到了赵父和顾天奇在喝茶。
停下脚步，眯着浮肿的双眼，半张着嘴轻声哈欠着，也不顾脸上的水珠顺着脸颊滑落，呆呆的向两人打招呼“早呀。”
赵朵朵几天相处下来，已经接受了顾天奇的时好时坏，不愿与他多说，便走到赵父的身旁，寻问道“爸，你的腿好点了吗？”
赵朵朵的嗓子，不知是药物的作用还是昨晚得到了短暂的休息，今早声音仍旧嘶哑，但好在不用打字了。
“你这孩子，也不知道用毛巾擦擦脸，一脸的水渍，多不礼貌呀。”赵父满眼柔情，佯装责备道。
“我知道了。”赵朵朵不以为意的在脸上胡乱的拍几下，“您还没回答我呢。你的腿怎么样了？”
“没事了，昨天小米给我施了两次针，又按摩了好久，今天不怎么疼了。”
“那今天你也不能久站，我先带你去洗漱一下，一会先把药吃了，然后抽空再按半个小时。”说完便转身看向顾天奇“你洗漱了吗？”
顾天奇也站起身来，轻摇头，对赵父点头示意“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不用。我自己就行。”赵父摆手道
赵朵朵看着两人，随意把头发盘起，绑在脑后“那刚好顾---咳咳，那个天奇哥哥也没洗漱，要不你们一起吧。我去灵堂看一下。”
一番兵荒马乱后，众人匆匆吃了早餐，8点从家里出发墓地。
赵朵朵抱着黑白照片走在前面，后面是披麻戴孝拿着拄孝棒的赵宏旺，赵书明的骨灰盒放在一口盖了黄布的棺木里，由家里的小辈几人抬着，身后跟着亲戚晚辈，一路哭灵，走至指定地点。
历经一个小时把棺木下葬，挖掘机用土一下一下的填满，直到棺木看不见，堆成一个土堆。赵朵朵在一片鞭炮声结束后，重重磕了三个头，“爷爷一路走好，家里什么都甭惦记，剩下的时间，好好陪奶奶吧。”说完慢慢站起身，冲大家三鞠躬，平静说道“大家都别伤心了，入土为安，回吧。”
在外人看来，赵朵朵是个十分冷血的人，看着亲人下葬，却一点眼泪也没掉，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难过的呼吸都是痛的。只觉得眼眶发胀，心口闷的让人喘不上气，明明很伤心难过，但就是一滴眼睛也没掉，原来成年人的世界，伤心到极致是没有眼泪的。
周昊和王小米两人学校都有比较重要的事，所以没等赵朵朵，回屋后简单收拾一下行李，准备和顾天奇一起回城了。
临别前两人和赵父道别，周昊讪讪道“赵叔叔，节哀。我们先回去，如果可以，希望您和朵朵一起去j城。”
赵父拍了拍周昊的肩膀“这几天辛苦你了，回去后还要麻烦你多帮叔叔照顾朵儿。”
王小米做出保证状“放心吧赵叔叔，我和昊哥一起照顾，一定会照顾好朵朵的。”
赵父欣慰的点头“好好好，你们路上小心。”
赵朵朵打开车门，麻利的和两人一一拥抱“别伤春悲秋的，快走吧。”说完把两人强行推上车。
“天奇真的不能多留一天吗？真是不好意思，让你忙前忙后，也没来得及尽地主之谊。”
顾天奇回一微笑“来日方长。”
“那叔叔就不留了，一路平安。”
顾天奇点头，看了一眼赵朵朵“回去再联系。”
赵朵朵一脸疲倦，勉强回一微笑，把人送上车。
用力的挥动着胳膊，直到车辆驶出了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