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平安一路
为期两个星期的夏令营结束了, 但两个多月的暑假才刚刚开始。
尽管被勒令在家养伤,真弓却一点也没闲着。没办法,迹部家实在是太大了, 比起家不如说更像城堡, 她严格恪守“不出家门”的规定, 照样能每天日行八千步。
被钻了空子的织本咲奈又让真弓少用受伤的腿走路, 真弓乖乖答应, 转头就开始在走廊上练习单脚跳——确实是无可指摘的“不用伤腿走路”, 把迹部景吾看得发愣,又担心她直接蹦哒着从楼梯上滚下去。
好在她从夏令营指导员们那里拿到的“协调能力优秀”这句评语所言不假,不到半个下午就掌握了金鸡独立的精髓,动作敏捷得仿佛已经身残志坚多年,除了支撑腿比较累以外, 没有半分不适,还能单脚跳到钢琴前面去单手弹一条残缺的平均律,谁看了都要说一声感动。
而她的身体大约是经年受大脑这样想一出是一出的磨砺,格外禁得起折腾,不过三四天的时间, 手上和膝盖上的伤就好得差不多了, 一周以后更是连疤都看不见。
好了伤疤忘了疼的真弓立刻掏出了自己精心制作的旅行手册, 撺掇迹部景吾和她一起出去游山玩水。迹部景吾想了想,反正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境内处处都有他家房产, 实在不行还能住酒店,如果没配备网球场, 带上球拍随便找面墙也可以进行自主训练,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自然就由着她高兴了。
坐在贝克街221b的安乐椅上摆出某位大侦探的招牌姿势, 穿过层层人群才好不容易能在大英博物馆拍到一张只有藏品没有游客们的脑袋的照片,从特拉法加广场步行到真正的白金汉宫前围观了卫兵们的换岗,在泰晤士河的游船上欣赏沿岸的夜景,参观完莎士比亚环球剧场后顺势欣赏了一出《仲夏夜之梦》,驻足于大本钟之下讨论它要维修到什么时候……
走马观花逛遍了雾都,真弓便想继续往更远的地方跑,迹部景吾早就让人做好了准备,各处的房屋已经收拾妥当只等她的临幸,却没想到他们会在本应最轻松的关卡上犯了难。
在真弓提出自己的想法之后,一向对这种事情开绿灯的织本夫妇罕见地没有立刻答应,而是默不作声地对视了一眼。
“不行吗?”真弓不会不知道这样的沉默代表着什么,方才还眉飞色舞的表情顿时蔫了一半。
“出远门没有大人陪着你们,做父母的多少有些不放心。”见两位友人迟迟不出声,迹部夫人主动出来打圆场。
“埃琳娜伯母也不能去?”
之前在伦敦市内游时,迹部夫人确实抽出了好几天和他们一起外出游玩,然而长途旅行和这种一日游不同,她到底是家族基金的名义负责人,夏天需要她出席的社交场合也比比皆是,甩下这一切消失一个多月实在不太现实。
连最清闲的迹部夫人都不能撂挑子走人,织本夫妇和迹部先生就更不必提,何况这三个人重逢后就像是回到在大学的咖啡厅里研究课题的那段岁月,什么劳逸结合工作生活平衡全部被抛之脑后,每天神龙不见首尾,在各种各样的地方开着辩论会。
“可以让迈克尔随行。”
眼看真弓的宏图伟业濒临破产边缘,迹部景吾适时站了出来:“如果还不放心,我们可以再多带一队人。”
诚然,那时的迹部景吾并不知道,织本一家所面临的安全问题不是一队保镖就能化解的,但同样被蒙在鼓里的真弓显然觉得他说得特别有道理,又眼巴巴地看向了自家父母。
最终,织本咲奈侧头低声对织本光央说了些什么,男人无声而坚定地点了点头,织本咲奈才总算冲真弓露出笑容。
“没办法了,既然你这么想去,那就去吧。”
“真的吗!”小姑娘的眼睛唰地亮了。
“不过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但也别天天从山坡上滚下去。”
“才不会呢!我不会被同样的招式打倒两次!”
真弓欢呼着握住迹部景吾的手,毫不犹豫地将功劳都推给了他:“景吾,多亏了你!”
只说了两句话的迹部景吾自觉没做什么,但有人高兴总归是好事,他任由真弓抓着他的手上下乱晃,余光却看见迹部夫人走到织本咲奈身边,面带忧色地说了句话。织本咲奈则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大概是在安慰她。
看上去还是在担心他们的安全问题?
迹部景吾心不在焉地想着。他母亲虽然比织本咲奈要细腻得多,却也没到这种过度保护的程度,上个冬天她还单独带着他去法国玩了十几天呢。
是什么会让她突然谨慎起来?
不仅如此,在他们出发前一天的夜里,迹部夫人还特意去到迹部景吾的房间,再次叮嘱他们路上要小心。
敏锐如迹部景吾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却没能从母亲嘴里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只能作罢。
不过也无妨,虽说骑士的职责是保护国王,但国王护佑自己的骑士也是理所应当。即使别人不说,他也会履行使命,看好真弓的。
尽管出行之前大人们都有点不知所谓的神经紧张,但在出发当天,他们还是将两个孩子送到机场,笑着让他们多拍些照片,又祝他们玩得开心。
幸运的是,真弓和迹部景吾的旅途十分顺利,那些杞人忧天的猜测仿佛被织本咲奈那晚做出的决定斩断了一般,并没有应验。
真弓想去的地方太多,遍布全国各处,不过这难不倒走过的路比他们吃过的饭都多的迈克尔,经验丰富的管家整理好这些地点,规划出一条完美的线路,带着他们和几个贴身保镖从伦敦北上飞到苏格兰,由北向南开启了这场旅程。
在天空岛踮起脚尖似乎就能触碰到近在咫尺的云与雾,去尼斯湖看所谓的水怪究竟存不存在,因为某个小姑娘躺在床上时的突发奇想,北爱尔兰的巨人之路临时加塞进了行程,海边六角形的石柱上留下了他们的足迹。
在爱丁堡,他们登上卡尔顿山眺望整座城市的风景,又在迈克尔苦口婆心的劝说下才打消了比赛谁先跑下山的念头。保镖们眼观鼻鼻观心地跟在后面,盘算着要是真的比起来,他们应该给谁加油。
在格拉斯哥,迹部景吾入乡随俗,大大方方地换上了苏格兰裙,只是在拍照留念时犹豫了一下。但真弓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一边抱住迹部景吾的手臂一边召唤迈克尔,前些天还说着“别跑太快为难我这个上了年纪的人”的管家先生又快又稳地按下了快门,将这副极其珍贵的画面定格下来。
作为交换,真弓自己则直接把苏格兰风笛扛回了家。将美术上的天赋全部献祭给音乐的她的确很有一套,只用了一下午的时间便能有模有样地吹出几支成调的乐曲,抱着风笛冲镜头得意地挤眉弄眼。
湖区的公园里,他们肩并肩躺在绵延的青草地上,身旁的野餐篮里放着前一晚他们和迈克尔一起亲手准备的餐点,不远处的温德米尔湖在夏日阳光的照射下泛着粼粼波光。四周不乏其他游客带来的犬类的吠叫声,于是他们一致认为下次再来时要把玛格丽特也带上,又商量着等会儿要不要去湖里泛舟划船。
约克古老的街道上,尽管迹部景吾自己没有太大兴趣,但架不住真弓旺盛的好奇心,他们还是走进了一家人气很高的英式传统茶室。然而品尝到所谓的正宗英式下午茶之后,真弓眨了眨眼,凑到迹部景吾耳边,悄悄说这家店的手艺比不上你家厨师。
这种事你进来之前就应该想到。迹部景吾笑她。但不管怎样,这也是一种不错的体验。
而在曼彻斯特遭遇突如其来的暴雨时,他们横冲直撞稀里糊涂拐进的一家不起眼的小餐厅,反而在他们的味蕾上留下了美妙的回忆。一顿饭下去,他们两个小孩光是炸鱼薯条就吃了三份,更别提其他杂七杂八的主食与小吃。两人隔着一张摆满空盘的餐桌面面相觑,胖胖的店长先生则亲切地拍了拍他们的头顶,笑呵呵地感谢他们以行动传达给他的支持与鼓励。
利物浦是一座很有活力的城市,上午真弓在街角微微走调的旧钢琴前用一曲《爱的礼赞》收获了众多的掌声,下午迹部景吾便在街头网球场一战成名——事实上,他在这战之前就已经有了相当的名气,否则真弓也就不会在听到看台上几个拿着网球拍的学生字正腔圆地叫出他的名字后,目瞪口呆地望向迈克尔了。
当天晚上,真弓愣是缠着迹部景吾要来一份字迹还不甚熟练的签名,并小心翼翼地把笔记本放进了行李箱,似乎才意识到她认识的这个小少年是个不得了的人物。
虽然剑桥和牛津之间有着约一百英里的路程,但这两个地方总是要放在一起说的。他们在叹息桥上明媚而忧伤——或许还有点欠揍——地讨论着以后是去这所大学还是那所大学这样奢侈的问题,而答案则跟随着他们的步伐不断更新着。一会儿觉得这边的校舍更好,一会儿又认为那边的学生餐厅看上去更好吃,这边学院的名字不错,但是那边的网球场也很有吸引力……至于校史、专业、师资云云,根本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
也正是在这场旅途的末尾,真弓才总算想起她还没给大家准备伴手礼。迹部景吾这一路上早就将礼物有条不紊地买好,并隔三岔五就会提醒真弓,可被花花世界迷昏头的小姑娘只想着买了各种自己觉得有趣的东西,其他的都“到时候再说”——于是便一口气到了这个时候。
可算知道着急的真弓一手一个迹部景吾,一手一个迈克尔穿行于牛津的街巷中,意外寻得一家上了年头却富有格调的饰品店。店主是一位慈祥的老妇人,结合迹部景吾的建议,帮着真弓挑选出了送给两位母亲的手链项链,以及给两个父亲的袖扣。见小朋友们对她所讲述的每个首饰里的故事很感兴趣,还主动邀请他们到楼上她的家里用了晚餐。一顿饭的工夫显然不足以讲完所有故事,和名为米勒的妇人合影之后,真弓恋恋不舍地告别了她,约定回家以后一定会给她写信。
终于,在巨石阵前打过卡后,他们回到伦敦,为这场漫长而短暂的旅程画上句点。
这也同时意味着,织本一家留在英国的时间,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但我们还有好多地方没去呢。”
旅行总是令人意犹未尽,收拾行李时,真弓闷闷不乐地说着,耷拉着的眉眼里写满了失落。
“下次再继续不就行了。”
相较之下,迹部景吾将自己的情绪很好地隐藏起来。他把一册厚重的书籍一样的东西递给真弓:“这个给你。”
真弓一看便知道是什么,毕竟前两天他们才在这皮质的封面上盖下了写着他们名字首字母的印章。
尽管当时他们一个把章盖在里面,一个把章盖在外面,为这事象征性地斗了几句嘴。
接过相册的真弓重新开心了起来,翻开来草草欣赏了一番,相当满意。
但当她翻回空白的扉页时,又轻轻皱了皱鼻子。
“怎么了?”迹部景吾问。
真弓举着扉页给他看:“你觉不觉得这一页太空了?”
“确实有点。”迹部景吾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要不你画张画上去吧。”
“哇,你好过分!”
面对他的揶揄,真弓气得瞪圆了眼睛,哼哼两声之后说:“才不要画画,我们再拍张合照吧?到时候就贴在这页。”
说着,她指了指放在一旁的相机与三脚架:“我们可以自己动手,就在这儿拍。”
迹部景吾没有异议。于是他们学着旅行时迈克尔的样子搭好了三脚架,有模有样地调整好相机的参数和模式。
“倒计时十秒会不会太短了?”
站在三米外当着模特的迹部景吾有点无语:“你走过来要十秒?”
“说得也是。”真弓点点头,按下快门,“那我开始了!”
然而女孩刚刚迈出一只脚,房间外面就传来织本咲奈的呼唤。
“真弓——帮我看看房间里有没有我的隐形眼镜盒?”
“啊?”
和真弓的思维一起愣住的还有她的脚步。她站在原地四下看了看,又回忆了一下,冲外面喊道:“没有哦——”
“真弓,时间……”迹部景吾不得不出声提醒。
“啊啊啊啊啊!”真弓急急忙忙转过头。
相机也在这时完成了拍摄。
“……到了。”
迹部景吾叹了口气:“原来你真的不行。”
“这是个意外!”
真弓声辩着取下相机,和他一起看向屏幕里失败的照片。
“好像也还好嘛。”
真弓乐了:“两个人都框进去了,也没有失焦,就这张了吧。”
迹部景吾耸了耸肩,表示你的相册你做主:“不过现在已经很晚了,迈克尔大概要明天才能叫人去冲洗照片。”
织本一家明天一早就要赶往机场。
“好说好说。”真弓摆摆手,“我把相册留在这儿,你们弄好之后再寄给我就行。”
她拍了拍自己的小箱子,一副计划通的嘴脸:“这样我也可以减轻一点负重。我的箱子可太沉了。”
“是你买的东西太多了。”迹部景吾一针见血。
真弓做了个鬼脸,又拉着她在扉页上写下两个人的名字,把相册交给迹部景吾:“谢谢你,景吾。”
“不用,这是我应该做的。”
“不是说这件事,是这几个月的所有事情啦。”
真弓笑眯眯地说:“谢谢你的关照,我过得很开心。”
迹部景吾挑了挑眉,笑道:“我也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夏天。而且照顾你也是我的分内之事。”
他是主人,也是从小接受绅士教育的男性,从年龄上来说也是他……
“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问题。”女孩话锋一转。
“什么?”
真弓双手背在身后,饱含笑意的清澈双眼直勾勾地看着迹部景吾:“景吾你该不会一直认为,你是年长的那一个吧?”
迹部景吾一愣,在夏日的最后一天猛然意识到自己可能从第一天起就先入为主地陷入了错误的认知:“……不是吗?”
“不是哦。”
真弓很是骄傲地叉起腰:“景吾的生日在十月份吧?但我出生在六月。”
“六月?”
没来得及去消化真弓比自己大四个月的事实,迹部景吾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那你的生日?”
她明明六月没过几天就来英国了。
“啊,其实就是我们到英国的第一天啦。”
真弓笑笑,看上去并不在意:“那天因为飞行和时差挺混乱的,而且等你回家时,按照日本时间,我的生日已经过了。”
哪有人会在英国过日本时间的。
迹部景吾沉默了几秒,抬手在真弓脑门敲了一下。
真弓非常配合地“哎哟”一声。
“礼物,我会准备的。”
迹部景吾抬起下巴:“你就好好在家里期待吧。”
捂着脑袋的真弓愣了愣,欢喜地给了迹部景吾一个拥抱。
“就这么说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的旅行除了地名都是作者乱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