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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烏兎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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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机的振动铃声响起时, 迹部景吾正在自家的阳光房里。他瞥了眼手机屏幕,来电显示上“织本真弓”四个字让他挑了挑眉。

    迹部景吾接通电话:“是我。”

    “迹部君。”

    对面少女的声音听上去很是平静:“你现在忙吗?”

    迹部景吾看了看笔记本电脑上的会议资料,没有正面回答真弓的问题。他放下手中的茶杯, 转而问道:“怎么了?”

    一次呼吸的沉默后, 他听见真弓说道:“不久之前, 我得到了一本相册。”

    迹部景吾眼皮一颤。

    “相册里面好像是当年——我遭遇空难那年——拍摄的照片, 具体的时间是我跟随父母去英国度过的那三个月, 也是在空难后因为后遗症被我遗忘掉的三个月。”

    真弓的语气依旧没有一丝起伏, 讲述的内容也完全不掺杂个人的情感,仿佛她口中的那个“我”不是她自己,只是在复述着他人的故事。

    “刚才我发现,相册上有一个记号,和之前在学园都市里看到的迹部君领带夹上的字母很像……不, 是一模一样。”

    一般而言,话说到这个份上便不用再往下讲,因为结果已经不言而喻。剩下的部分属于无声的诘问,也属于争无可争、板上钉钉的事实。

    可深谙此道的真弓却像个不通世事的小机器人,按照设定好的程序一板一眼地问道:“迹部君, 你有什么头绪吗?”

    “……”

    迹部景吾攥紧了手机, 过了一会儿才再度开口, 声音已不复平日的清朗:“你打开看了吗?”

    “什么?”对面的“机器人”似乎没有预先嵌入对这个问题的回答。

    “相册,里面的内容你已经看了吗?”

    “还没有。”

    “那好。我现在过来接你。”

    说着, 迹部景吾递了个眼神,阳光房里的管家立刻会意开始为他备车。少年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 用命令一样的口吻说道:“在我到之前,不要打开相册。”

    “……好。”

    得到真弓肯定的答复,迹部景吾挂断了电话。

    兴许是被少女传染了, 在这一刻终于到来之时,他竟然冷静得连自己都有些惊讶。

    “小景!”

    原本和儿子一起在阳光房里享受着秋日午后的迹部夫人终于插上了话。她站起身,凭借迹部景吾通话时的那几句话,她便已经将事情猜出了七七八八:“是真弓她……?”

    “啊。以防万一,让早川医生来一趟吧。”

    迹部景吾对母亲点了点头,颇为镇定地说:“我去接她来喝下午茶。”

    真弓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拨通迹部景吾的电话的,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挂断的,只觉得对方的名字莫名其妙地便出现在了屏幕上,下一个瞬间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像是一场毫无逻辑的梦。

    她盯着黑掉的手机屏幕发了一会儿呆,想起应该给本丸说一声,于是给本丸发去了消息。

    还有迦勒底那边。她四下看了一圈,找到了纸和笔,在通讯装置摄像头的对面贴上一张便签。

    做完这些,真弓坐回到沙发上,又直愣愣地盯着相册上的字母k,开始了云里雾里的神游。

    她似乎什么都没想,又似乎想了很多,但这无关紧要,哪怕只是一个个微不足道的念头,也足够支撑她转速过快的头脑将这些线索串联成线。

    现在回想起来,其实早在他们“初见”的那一天,从她不小心脱口而出的那句“我也认为迹部君是个很温柔的人”开始,她就应该察觉到一些端倪。

    他偶尔阴晴不定的脾气,间或欲言又止的沉默,时常矫心饰貌的关怀,以及永远猜不到下一句的话语,原来都是因为她与他之间时间上的一次小小错位。

    七年前的那个夏天,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呢?

    迹部家的车几乎是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赶到了真弓家门口。迹部景吾刚要敲门,里面的人就为他把门打开了。抱着相册的少女站在门内,看向他的眼神里有几分不知所措。

    迹部景吾凝视着真弓,引以为傲的观察力只几秒便为他带回了诸多信息。眼睛下面有淡淡的黑眼圈,似乎这两天没有休息好,但脸色和精神状态看上去还不错,最坏的情况应该是没有发生,圈着相册的双臂有点用力过头,但会感到紧张也是情有可原,不过……

    金发的少年冷不丁地开口:“怎么还穿着校服?”

    “?”

    绞尽脑汁也没想好该说什么的真弓又一次被迹部景吾搞了个措手不及,她愣了两秒后才如实回答道:“没来得及换。”

    然后,大概是觉得这句话实在很容易引起歧义有损自己的形象,她又补充道:“但我这几……这两天也没有一直都穿着校服。”

    她周五去到本丸后就换上审神者的制服了,中午起床后又换了回来,本意是想带回来扔进洗衣机的,谁知道就撞上了这么大一桩事呢。

    ……而且迹部景吾的关注点为什么会在这里。

    察觉到真弓话语里的一点争辩和抱怨,迹部景吾笑了笑,不去追问她口中充满矛盾的“没换但没一直穿”是什么意思,只是向她伸出手:“去换身衣服吧,我等你。”

    真弓顺从地把相册交给迹部景吾,匆匆忙忙地跑回到屋里。迹部景吾没有跟进去,站在门口,视线落在他接过来的相册上。

    看得出来,相册此前一直被精心保管着,尽管在长达七年的漫长时光里,皮质的封面上不可避免地留下了几道岁月的褶皱,但除此之外,都与他记忆里那崭新的模样相去不远。无论是封底的k——

    迹部景吾目光低垂,轻轻翻开了相册的封面。皮质书页内里的右下角,和封底的记号相同的地方,另一个符号静静地印于其上。

    少年的指尖点在其上,顺着印记描摹出符号的纹样。

    ——还是封面内页的m。

    他好像也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从容。

    更衣的这几分钟里,真弓和迹部景吾的心里都在进行着相当激烈的天人交战,斗争的结果是真弓慢慢消化了自己遗忘的记忆里包括迹部景吾的事实,找回了几分被这件事吓得离家出走的理智;而此前一直表现得十分冷静的迹部景吾,却像是陷入了回忆的深海,几乎没再说过话。

    迹部家的车不可谓不宽敞,但终究不可能突破轿车的限制,内部的宽度不过是两米出头,但各自占据一边车窗的真弓和迹部景吾却硬生生地将这两米坐出了隔着一道天堑的效果,车里的气氛安静得有些尴尬。

    好不容易恢复成平日里的自己的真弓反而更加难熬,觉得还不如当个云游天外没有感情的世外高人,省得在这里如坐针毡。

    但另一方面,她又隐约觉得这也是自己应该承受的——大概是出于歉疚的补偿心理。

    忘记的人总是比较轻松的,事实上没有这段记忆她也顺顺当当地度过了这七年——尽管过程中波折颇多——就算找不回记忆,就这样彻彻底底地忘却,想来也不会对她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

    可被遗忘的人就不同了。背负着不为人知的过往,独自向前行走,个中滋味如何,真弓虽未曾亲身体会过,却在自己走来的一路旅途中见证了太多。会想起吗?会不愿想起吗?哪怕只有一次,会觉得不公平吗?会想要忘记吗?

    当迹部景吾看到身为转学生的她的名字时,是什么心情?

    自那之后的每一天,一无所知的她在他面前到处晃悠、和他交谈时,他又是什么心情?

    这样想着的真弓,悄悄侧过头看向另一侧的迹部景吾,却没想到,对方也正好向她投来目光。

    真弓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倒是迹部景吾像个没事人一样主动问道:“为什么不说话?”

    “感觉迹部君刚才不太想和人说话的样子,所以就闭嘴了。”

    真弓勾起嘴角,虽然有些勉强,但总还算是个合格的笑容:“另外,我也在反省自己。”

    迹部景吾定定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哼笑一声:“这种时候居然还在优先考虑别人的感受,还真是没变啊。”

    真弓眨了眨眼,从“没变”两个字里又品味到了点不太真切的实感。她和迹部景吾真的早在七年前就认识了。

    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但不知为何,冷静下来之后,尽管记忆依旧是一片空白,她却觉得这也不是太过不可思议的事。

    迹部景吾换了个坐姿,对她抬了抬下巴:“没关系,有什么想说的就尽管说吧。”

    真弓犹豫片刻,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告诉我?”

    明明三个多月前就与她重逢,为什么直到她自己找到线索主动质询,迹部景吾才有所行动?

    像是早已在心里将如何回答这个问题预演了上百次,迹部景吾的声音里没有一点滞涩:“贸然让你回忆起来的话,你可能会再度经历那段创伤。”

    这倒是份无可指摘的答卷。别说是迹部景吾,就连真弓自己都对此有所忌惮。她曾经的应激障碍发作起来不是一句简单的“六亲不认”可以概括的,这也是她迟迟不愿打开相册的原因之一。

    不过,真的就只有这么简单而已吗?

    “另外。”

    仿佛看穿她心中所想,迹部景吾笑意不减,继续说道:“如果不是由你自己发现的话,就没有意义了吧。”

    自己忘却的记忆,就要自己亲手找回来。

    这样才足够刻骨铭心。

    “所以你不需要自我反省。这不只是你一个人做出的选择。”

    真弓看着眼前比午后阳光更为耀眼的少年,看见了他笑容里的一丝骄傲,也看见了他眼里毫不动摇的信任。

    「我不会配合,也不打算配合。」

    真弓突然回想起两个月前,与立海大的比赛结束后,迹部景吾对她说的这句话。

    那时的她以为迹部景吾这样说只是单纯的少年心性在作祟,执意要在这个正体不明的秘密上与她来一场一决高下的拉锯战,此刻她才幡然醒悟,这并非什么挑衅的战书,恰恰相反,这是一个仪式,一个迹部景吾将决定权尽数交之于她的仪式。他不会干扰她的任何选择和判断,要遗忘还是寻觅,完全取决于她自己。

    而他坚信,她定将亲手打开这扇尘封已久的门。

    自始至终,他们都是站在同一边的队友。

    真弓低下头,佯装咳嗽握拳抵在嘴前,在迹部景吾不解的注视下轻轻地笑开了。

    突然感觉她即将要面对的这件事,好像也不是那么沉重了。

    汽车缓缓停在迹部宅前,两鬓斑白的外裔管家打开车门,亲切地唤道:“欢迎回家,景吾少爷,还有真弓小姐。”

    真弓疑惑地看向迹部景吾,少年向她解释道:“迈克尔是跟着我们从英国回到日本的,那时他也在。”

    面对这位陌生的长辈,真弓礼貌地欠了欠身,抱歉地表示自己的记忆尚未恢复,老管家却毫不在意,乐呵呵地将两人引到了阳光房门口:“夫人正在里面等候。”

    说到迹部夫人……

    真弓刚一进门,便被拢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金发妇人身上的花香一如上次见面时那样华美,而真弓也总算知晓为何那时的自己会觉得这味道令人怀念。

    埃琳娜一瞬间有千言万语想要倾吐,对过去的真弓的,对逝去的两位友人的,还有对她眼前的女孩的,但最终,这些话语都化作一个温柔而明媚的笑脸,以及一句再简单不过的问候:

    “小真,好久不见。”

    真弓坐在藤编的扶手椅上,面前摆着相册,手中端着迹部夫人为她泡的红茶。坐在她身边的埃琳娜严阵以待,对面的迹部景吾却觉得好笑:“你怎么比她还紧张。”

    同样察觉到这一点的真弓对迹部夫人笑了笑:“我没事的。”

    接着,她吸了一口气,缓缓翻开相册。

    封面内页的小记号没有引起真弓的注意,她的全部心神都被相册扉页的照片吸引走了。

    那是一张不知道算不算合照的“合照”。

    占据了照片大半面积的是穿着连衣裙、亚麻色长发的小姑娘的背影,似乎正在往后跑着,只有头侧对着镜头,大约是还没来得及跑到合影的位置相机就已走完倒计时自动按下快门,她急匆匆转过的脸被拍花了,但天蓝色眼睛里的慌张却被忠实地记录下来。在她身后,被挡住了半个脑袋的男孩规规矩矩地穿着小西装,从露出的那只瞪得溜圆的眼睛与没合上的嘴不难看出,他当时多半是在提醒女孩倒计时要结束了。

    而在这张照片的下面,则是一行七年前的日期和签名,一半是一笔一画板正的汉字,另一半是试图模仿花体却中道崩殂、老老实实换回普通字体的英文字母。

    「景吾 & mayumi」

    作者有话要说:  写真は苦手なんだ  でもそんなものはいらないわ

    あなたが焼き付いたまま  私の心のプロジェクター

    —— one last ki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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