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地铁
或许是因为早上对太宰治说出了那样的话, 在他要跟着自己前往米花町时，真弓并没有拒绝。
在她眼皮底下的话，太宰治至少不会以“河中惊现不明男子浮尸”的方式登上社会新闻的头条。
不过, 依太宰治那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性子，她大概更需要担心一下他们不会以“一男一女在街头斗殴”的方式登上头条。
果然, 才刚出门, 太宰治就开始表演了。
“我昨天就想问了，像真弓这样的大小姐，出门居然都是坐电车和地铁吗？路上这么人多眼杂, 感觉好危险哦——”
听这浮夸的语气，太宰治一点也不像在为真弓的安全担心的样子，倒不如说他才是方圆几公里内最危险的家伙。
真弓反唇相讥：“是太宰君神经太敏感了，东京又不是横滨或者学园都市, 光天化日之下没有那么多危险。我倒是没想到，太宰君明明穷得叮当响要靠偷中也先生的卡才能过活，生活作风却意外奢侈呢，需要我为你配备专车吗？”
太宰治：“不必了, 我在横滨一般靠走的。”
真弓沉默片刻：“……你们老大该不会虐待你吧。”
横滨市的规模虽然比不上学园都市，但好歹也是这个国家的大都市之一，即使港口黑手党的活动范围主要围绕横滨港, 只靠两条腿也还是未免夸张了些。
太宰治含泪哭诉：“就是啊, 森先生他好过分的, 总是把最苦最累的活交给我, 中也却可以去国外逍遥自在。”
哦，那没事了。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港口黑手党最兢兢业业的勤奋员工必定当属中原中也，太宰治却把去国外出差这种苦差事形容得和度假一样，自然他那段卖惨的话都是骗人的。
这么说来, 他走遍横滨难道是出于兴趣吗？
……你的癖好好奇怪哦。
这么想着，真弓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了太宰治一眼。
猜到她在想什么的太宰治：……他是不是应该为自己辩解一下。
到了地铁站，真弓再一次确信，她的这位临时搭档是真的没怎么使用过公共交通工具。
没有交通卡还情有可原，但堂堂太宰治居然在操作自动售票机时停顿了一次，虽然表情滴水不漏，但他的举动还是出卖了自己是个菜鸡的事实。
原来太宰治也有这样的一面。
真弓忍不住问他：“昨天你是怎么成功买票到并盛去的？”
从她家到并盛可不像到米花町这样一张票直达，难度系数要高得多。
“有几个好心的小朋友帮了我。本来我还想试试卧轨自杀的，但后来看见他们在对面站台，就放弃了。”
“你居然也会在乎别人的感受吗？”
太宰治笑眯眯地说：“真弓的感受我就很在乎啊。而且我想了想，卧轨自杀应该会很疼很难看吧，真不明白为什么好多人都会这种方法。”
“……”果然这才是重点。
不管怎么样，真弓还是在心里默默地感谢了那几个素未谋面的小朋友。
真弓出发时特意避开了早高峰时段，但像东京这样的巨大都市圈，地铁站里最不缺的就是人。
当地铁在两人面前缓缓停下时，真弓敏锐地察觉到太宰治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似乎不太喜欢略显拥挤而闭塞的车厢。
上了地铁，他也不去掌扶栏杆和吊环，始终把两只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
以太宰治的身手，自然不用担心出现掌握不了平衡而摔倒的情况，真弓便没有多管闲事，只觉得他这个样子还怪有趣的，可惜没再早一点发现。
“太宰君以前空闲的时候，一般会做些什么呢？”
太宰治想了想：“几乎都在实践《完全自杀手册》吧。”
“……”
还好他们站在车厢的尾部，周围人比较少，不然指不定要吓走几位乘客。
面对太宰治清奇的回答，真弓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只能转而聊起了自己。
“我在学园都市里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很喜欢坐着巴士和电车到处乱逛，就像现在这样。”
那是真弓超能力开发结束之后的一段日子。
一直在宿舍、学校和研究所过着三点一线生活的女孩，突然多出了大把的空闲时间，反而感到了无所适从。她本想着多在研究所附属的医院帮帮忙，结果却被医生护士们笑着赶了出去，让她去做些小姑娘该做的事情，医院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别有事没事就泡在这里。
话是这么说，但真弓并不清楚小姑娘该做的事情包括什么。她在学园都市里没有朋友，学业方面完全不用操心，在女生们中间人气很高的甜品店手艺还比不上她自己的，由于收到了常盘台的预录取，逛街买衣服也变得没有了必要。
苦思冥想的真弓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坐过了站，来到一个从未去过的地方。
这便是真弓环游学园都市的开始。
起初她的想法只是看看学园都市到底长什么样。进来也有小两年了，二十三个学区里她去过的用一只手都能数清，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但没过多久，她的大脑就将学园都市的所有道路规划和每一条公交线路都牢牢地记住了。尽管这并非出自真弓的本愿，但当她意识到无论自己踏上哪一辆巴士，脑海里都能清晰地呈现出一幅路线图时，她便明白自己已经失去了这小小的一点乐趣。
于是接下来，真弓就将目标从学园都市变更为学园都市里的人。车厢内的乘客，车窗外的行人，都是她的观察对象。
社会人与学生的不同，小学生初中生与高中生的不同，超能力学校学生和普通学校学生的不同……这座都市中生活着的人们的变化远比都市本身的变化来得快，像是一部不断更新且永不落幕的戏剧。
“但你最终还是厌倦了。”
听完真弓的描述，太宰治淡淡地说道。他的唇角上扬着，眼底却没什么笑意。
“否则，我后来见到的真弓，就应该是一个把‘人类观察’作为兴趣的人，而不是现在的你，不是吗？”
真弓没有否认，用眼神示意太宰治继续往下讲。
青年鸢色的眼睛看向车厢前部的乘客们：“右边座位最靠近我们的女士是一位家庭主妇，准备去某个超市购买促销中的鸡蛋。”
“她旁边的男士是大学，不，高中刚毕业不久的应届生，正在前往某个电子商务公司招聘面试的途中，他在之前已经失败过两次了，所以对这次机会格外重视。”
“相比之下，他对面的小姐同样是去面试，但显得轻松很多，因为她家境优越，选择乘坐地铁只是为了避免路上堵车以及过于高调。”
“车厢中间站着的是几个和你年龄相仿的高中生，今天约好去水上乐园玩，之后又打算一起去图书馆学习，所以他们每个人都有两个包。最高的男生和戴眼镜的女生两情相悦但互不说破，因为麻花辫的女生也喜欢这个男生，眼镜女生还没有想到不伤害她们友谊的办法。其他的人明显还没有察觉到高个男生的心意，不然按照这个小圈子里的亲疏远近，他们一定会把这件事告诉麻花辫女生。”
真弓轻轻鼓了鼓掌：“真厉害，太宰君有没有考虑过往侦探的方向发展一下？”
太宰治装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承蒙夸奖，其实等我的档案洗白后，我的确要去武装侦探社再就业。”
这次太宰治的戏精附体只持续了短短几秒就恢复原样。不论太宰治的为人，至少从外表上看，他完全称得上是一表人才。上车之后他便一直吸引着车厢内众多女性的注意，那群高中生里有两三个女生一边悄悄看他一边交头接耳，似乎很想上前搭讪，却又缺少一点勇气，连带看向真弓的眼神都多了几分酸溜溜的羡慕。
但她们不知道的是，站在太宰治身旁被她们羡慕着的真弓，正在听着对方怎样凉薄的话语。
“人类向来喜欢夸耀自身的创造力与多样性，在科技与艺术中描绘着绚烂纷呈的生活……”太宰治漫不经心地说着，笑容里带着些许嘲讽，不知是在嘲笑别人，还是在嘲笑自己，“但其实根本不是这样，所有人的动线都有迹可循，每个人都有着自己既定的轨迹，而在绝大部分的情况下，他们终其一生都不会偏离自己的轨道，就这样无趣地，无意义地，一路走到尽头。”
地铁驶入站台缓缓停下，几个乘客下了车，同时有新的乘客上车。
“已经下车的人不会让我们感到意外，上车的人也同样不会为我们带来惊喜，这就是你厌倦的原因吧，真弓。”
本应是个问句，但太宰治轻飘飘的尾音丝毫没有上扬，把这句话变成了不折不扣的陈述句。
“过去的我确实是因为这样放弃的。”真弓点头承认。
太宰治耸了耸肩，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但最近我会思考，这样的想法是不是太傲慢了。”
真弓注视着车厢内神色各异的人们：“的确，世界上大部分的人都过着平平无奇的生活，但这样的人生真的就是没有意义的吗？比如要去面试的那两位，至少在这个时间点上，他们比我更有目标；又比如那个被友情与爱情烦恼着的女生，如果换做是我，能不能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
“我们或许可以预料到事情的走向，但不代表我们一定能够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就像在修复人理的最后，我猜到了有人会和我抢着送死，但我还是没能阻止他，最终也没能完全成功地救下他。”
太宰治目光微闪，晦涩不明地看着真弓。
“这样看来，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我不是比那些看不清走向的人还要差劲吗？既然如此，我又凭什么高高在上地认为，他们的人生是无趣的？”
“另一方面，我也被比我优秀千倍万倍的人称赞说，‘你做到了我们做不到的事’，那么我或许又还是有着可取之处的？”
少女转过头对他笑了笑，别在耳后的长发因为这个动作滑落到胸前。
“扯远了，总之，我想说的是，人们存在的意义，很多时候可能并不是他们自己寻找到的，而是别人赋予的。人作为个体无疑是孤独的，所以我们才会与别人产生羁绊，获得前进的动力。”
“当然了，以上这些都只是我个人的想法，太宰君的困扰大概要比我的更为复杂吧。但如果你能找到和你产生羁绊的人，或许你的困扰就能减轻一些。”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太宰治都没有出声，真弓一度担心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她试着观察了一下对方，却一无所获。
果然他和其他乘客还是不在同一个级别上的。
眼看着目的站就要到了，真弓提醒太宰治准备下车，却依然没能得到任何反应，也不知道他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
是再叫他一次，还是直接把他拖下去？
或者就这样把他留在地铁上也不错。被置之不理的少女赌气般地想着。
真弓最后还是没有选择扔下太宰治。车门打开时，她伸出手，想去拽太宰治的袖口。
但她没能感受到布料的触感，而是碰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
真弓愣了愣才意识到，这是太宰治的手。
从小便练习钢琴的真弓手指修长，此刻却微微蜷着，被包裹在男人的掌心里。
太宰治反客为主，趁着真弓愣神之际，牵着她的手带她走出地铁。
“真弓，要不要和我殉情？”
黑发的青年眉眼弯弯，语气和步调一样轻快。
原本一直插在口袋里也依旧冰冷的手，因为真弓手心里传来的热度，逐渐温暖了起来。
“哈？”
真弓抬头看他，天蓝色的眼睛里写满大大的问号。
“这样的话，我就能和真弓产生羁绊了！”
“谁要以这种方式和你产生羁绊啊——！”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又名地铁上的哲学家（x
关于男主，还是像文案上说的那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定下来orz
实不相瞒，蠢作者在构思这篇文时满仓的是赤司股，然而本股上市至今一直处于停牌状态…我的笔它有自己的想法（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