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胡搅火海（四）
“凌湫，十八票。”
马尾仙女松口气，脸上泛起淡淡笑意。
“马二，一票。”
少年愣了一瞬，随即低下头，脸绷得铁青，眼眶有些微红。
风夭玦逐一念他们的票数，最后一个是沋凰的，“林小容，零票。”
沋凰垂眉，长长地叹口气。
内心欢呼雀跃，就差手舞足蹈了！没演错，终于可以回家了！垃圾比赛，再也不见啦！
风夭玦把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本就扬起的嘴角扬得更高，“十票以上可晋级。下面念晋级名单:凌湫、林小容。”
十人全部愣住，他们中只有凌湫一人超过十票，怎么林小容会晋级？！
她不是零票么！
沋凰更是当场石化，僵硬地抬头，看着这个笑得像偷走小孩糖的风夭玦，诧异至极。
只有那个双丫髻仙女回过神后，在替她开心。
“凭什么她晋级？！”
少年怒气冲天地站起来，指着沋凰大吼。
风夭玦将名单背过手，自然又随意道，“我投的她。”
“……。”
众人再次惊住。
风夭玦笑着看沋凰，满脸写着快谢谢我，“每个导师可以投一人，让其直接晋级。”
谢个鬼！沋凰比愤怒更不解的看他，从局内引导，到现在，这个仙君到底在抽什么风？！
她还记得当初他一符咒压下来，让自己丢大半条的命的狠辣模样。即便他没认出自己，也不该变化如此大啊！
“这不公平！”
少年愤怒的大吼。
风夭玦半垂眸俯视他，嘴角微勾，悠悠道，“难道我把票给你才公平？”
他噎住，过了一会儿才道，“那……也要给实力优秀的人。”
“这个比赛不是比实力，而是是否被人喜欢。我也是人之一，我有这票，喜欢她，便投她了。”风夭玦笑眯眯，“要不你去灵皇那分辩，争取把导师唯一一次能投的票取消了？”
“……。”
少年满脸通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沋凰故作怯怯地举起手，“其实，我也同意把这个名额给别人。”
风夭玦偏头注视她，她水灵灵的大眼睛迎着他，丝毫不慌。他遗憾地摊手，“可惜，来不及了。”
好恨，沋凰咬牙切齿地看着这家伙。
新仇旧恨加起来，好想杀了他！
风夭玦顶着这份怒意，如沐春风。
或许她真想走。
自己可以顺她意，卖这个人情。
但如果她没在这，没成能转圜自己结局的人，又为什么要卖她人情呢？
当选秀带来的利益逐渐切切实实握在她手里，一开始她可能会因为其他什么原因不开心，但尝到甜头后，又怎么会不喜欢？不喜欢给甜头的人呢？
风夭玦笑着把晋级卡发给她们俩，发到沋凰，他卖惨的强调，“那可是我唯一的名额。”
“谢谢。”沋凰糯糯道，随即眼半闭，侧身倒下去。
风夭玦忙接住她，她在他怀里，有气无力，“看来在幻境中，我体力消耗太大，重病复发了。”
“我给你看看。”
风夭玦手刚要搭到她手腕，她忙推开，“旧疾，病总有不想为人知的。仙君，请尊重下我。”
风夭玦含笑看她，“那如何是好？”
沋凰颤颤巍巍的小手把晋级卡递给他，“实在身体支撑不下去，愧对仙君厚爱。”
风夭玦桃花眼一弯，把修长精致的手放她手心，“无妨，我一直在。”
“……。”
“之前你说握着我的手，病痛都好多了，不是么？难不成你之前在骗我？”
沋凰握着他的手，恨得咬牙切齿，勉强找回唯唯诺诺的声音，“仙君不是说只让我占一回便宜么？”
“我向来胡言，说话都不算数的。”
风夭玦脸皮极厚，毫无半丝羞愧。
还没等沋凰说话，风夭玦把她端了起来，像端盘菜一样，稳妥地放在椅子。怕她凉，还给她加了个厚厚的软椅垫。
“事情不往下走，怎么知道它一定是糟的呢？”
沋凰被他突然举动弄得一愣，注视着面前冷中带暖，张扬绚丽的脸庞。
竟只有一个念想: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好好看。
甚至有些蛊。
“走走看吧。反正导师的特权只有一次，后续能不能继续留下，全靠民众们喜不喜欢你。”
风夭玦站起来，在刚刚近一步后又和她保持一定距离，只垂眸温柔地看她。
含笑的桃花眼像蛊惑人的风铃，危险又迷人，一直仅停留在她一人身上。
沋凰紧绷的肩膀松弛下来，或许在下一局淘汰确实是仅剩下的路。
她垂着头，似乎不再挣扎。
……也仅是似乎，藏在阴影里的脸狡黠的有新主意。
一杯像牛奶的液体、一盘脆饼出现在她手上。
她抬眼看他。风夭玦笑道，“你身体不好，又在幻境里斗这么久，喝完这个补充□□力吧。”
所有人都看着毫不遮掩的两人，他真是半点不怕流言蜚语，明晃晃的偏爱。
身边的双丫髻仙女认出那杯琼浆，羡慕道，“……这是最好的一款了吧，一杯好像要三个金元宝。”又看向风夭玦这张美得晃神的脸，更羡慕，“……还是仙君给的。”
还没喝过这么贵的……
不，不贵的也没喝过。
沋凰抿了抿嘴，“他们怎么没有？”
“因为我只看中你一个选手”，风夭玦像发现珍宝的赌徒，自信又悠然，“期待你接下来的表现。”
这个人的脑袋是不是被驴踢了？喜好这么另类。
沋凰有些同情地看他。
风夭玦还以为她是感动的，用下巴点下盘中物，笑道，“还有那脆饼，局内看你喜欢吃，带回去吃吧。”
难得遇见细心，沋凰半真诚地道，“谢谢。”
“客气。”
风夭玦这次笑意直达眼底，不再浮于表面。
选手们得知结果后，便离开等候室。
沋凰终于再次抱到她的酒坛，恍惚间觉得刚刚一切好像一场梦。
离谱到怀疑人生。
“小容！”是老板娘的声音！
沋凰激动地望过去，就看见一胖两瘦，胖子阿西和同帮工的小娥一跳一跳的，挥舞着手臂，生怕她看不见自己。
老板娘抱着胳膊，站在中间，撇着嘴，心疼地快哭了。
“啊啊啊想死你们了！”
沋凰抱着酒坛，飞奔到她们身边。
老板娘一个脑瓜崩弹过来，“你可吓死我了。说好的来买酒，怎么参加选秀了？我在传影石上看见你……那样，是想直接让我哭死么！”
小娥忙接过酒坛，“老板娘看你久不回来都担心坏了，这不，看见你的影像就赶紧来这等你了。”
沋凰之前很少出店门，即便出去也是办完事立即回去。
从没有像这次这么久过。
差点就看不见你们了，沋凰张开双臂，把他们三个揽在怀里，委屈后怕喷涌而出。
风夭玦椅在二楼的窗边，默默地目送她。
结交也要循序渐进，再快和明显，该让她生厌或者给她添麻烦了。
四个人吵吵闹闹往回走，沋凰绘声绘色地讲发生什么，尤其讲了风夭玦有多么的奇怪。
正好路过一个面具摊，沋凰指着张狡猾笑的狐狸面具，“他完全就是长成这样！”
“可我听说他长得极艳，还和女子的妩媚艳丽不同，是那种带着震慑力的夺目绝色。”老板娘思考道。
小娥蹦蹦跳跳道，“我听说他很温柔诶，出手阔绰又周到，和任何人都玩得来，都超喜欢他。”
“反正就是很好看，全仙国数一数二的那种。”阿西总结，“好想看看到底长成什么样。”
沋凰撇嘴，多好看的皮囊都无用。
他精神有问题。
裁缝铺和海选场距离并不算远，只要穿过一条闹市街和奴隶市场便到了。
海选落近尾声，闹市街人并不多，倒是奴隶市场人满为患。
四人艰难的在市场上空的拱桥上穿行。
“啪！”
一鞭抽开皮肉的刺耳声响。
沋凰闻声望去，只见人头攒动中空出来的一个摊位上，看上去仅十岁的金发少年□□着跪在碎石地上，满身捆着带刺的荆棘，根根扎进肉里。
满身鞭痕，最新的伤口正不断涌出蓝色血液。
摊主握着鞭子，隔空点点少年，大声道，“这可是今早刚刚捉到的蛮妖，瞧瞧，稀有的蓝色血液！买回去日日割血喝了，能滋补灵力。”
摊主抓起他的下巴，粗鲁地抬起，少年想挣扎，根本挣扎不了，“看看这姿色，买回去玩玩也不亏！怎么样，来一个？”
在少年身后是十多个囚笼，每个囚笼里有两三个这样的货物，有的是人形，有的是动物模样，还有的被打的已经看不出来模样，全部鲜血淋漓，遍布伤痕，拿荆棘捆着。
沋凰冷冷的垂眸，这种事太多了，一个市集有几十个这样的摊位，而仙国有几百个这样的市集。
在这个摊位不远处，有个被开膛破肚的少女模样的妖怪，被架在烤架上，供买家买走一条腿或是哪个部位食用。
血腥残忍。
全部都是妖怪。
买家有仙人，有凡人。
市集不断有新的顾客进来。沋凰瞧着刚刚停在她们不远处的豪华马车，一位衣着锦绣的少女掀开车帘，踩着人形妖奴下来，走到了有点脏的土地上。她和相熟的少年谈笑风生，完全不觉得有任何异常。
闭上眼，沋凰自小明白弱肉强食，如今不过是仙人赢了罢了。
仙人拜官封侯，统治世间。
而凡人和其同宗同源，也成为世间的主人。
有灵力的凡人也可修炼成为仙人，获得拜官机会。
至于战败的妖就天生成为他们的奴隶。
包括成为凡人的。
凡人没有灵力，只能耗时耗力干活，自然不愿意。有妖力的妖奴就不一样了，驱使他们，事半功倍，还能满足仙人的要求，做仙人的生意。
连裁缝铺内都有五六只妖奴在做活。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若是被他们发现魔，下场会比这些妖惨上万倍。
而沋凰这个魔，装着凡人模样，得着暂时安全。
无异于刀刃上过活。
在比赛内，沋凰撬血人头盖骨、杀血怪、做血绳，不会有一个人觉得有异常，因为他们早习以为常。
恨他们么？
自小受魔族教育的她，并不觉得如何，如果魔成为主宰，也会这么对他们。
更何况没成为，他们也这么做了。
半斤八两，自然法则。
沋凰试着让自己冷血，自己可没资格同情任何一个。
回到裁缝铺，沋凰把芒果脆饼放到桌上，“快来尝尝这个，超级好吃！”
老板娘尝了口，有被惊艳到，再细细咀嚼，“应该还加了牛奶，烘焙火候掌握不错，……呃，应该还加了别的。”
小娥和阿西也吃开，“比老板娘做的好吃。”
老板娘急了，“这我也会做！不会比他差。”
“我回房睡会儿，你们先吃。”沋凰笑着认真的挥挥手，转身回房。
好朋友们，再见。
她要趁机赶紧逃走了！
风夭玦的说法，她才不会真认同。
只有下一局淘汰一种解决办法？胡说。
沋凰眼疾手快地嗖嗖打包行李，只带上必要的东西，然后立马跳窗。
没法跟他们道别了，哎，找到这么好的老板娘很难的。
刀悬头上，顾不了那么多了。
沋凰熟门熟路，悄悄溜到后门，正要打开。
“林小容，你要去哪？”
身后传来风夭玦带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