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话李平安
任竹眉间微蹙。
俞忆半阖着眼,细细的感受着,忽然感觉胸口一痛,登时嘴唇发白,神色凝重,不禁用手捂住胸口。
喘不过气来了。
好疼。
这疼痛并不来源于他现在的身体,而是那抹离体的残魂。
随着本体与残魂越靠越近,二者便形成了一条隐形链条,五感互通。
任竹一只手搭在了俞忆肩上,稍微发力便将俞忆揽入到了他身旁,二人紧紧贴在一起。
俞忆瞪大眼望向他,任竹身上浅浅的梅花香萦绕在鼻尖,钻入心底,沁入心脾,扫平了方才在俞忆身上的疼痛感。
俞忆嘴唇微张,问道:“你知道?”
任竹垂眸,纤长的睫毛微颤,沉吟着:“靠着我,身上就不会疼了。”
俞忆愣了一秒,视线落回了地面上,小声道:“那便有劳了。”
就这样,二人来到了李氏门派门口。
府邸门口刻着两个“李氏”大字牌匾歪歪扭扭地挂着,门口并没有弟子驻守,而是放了两个浓妆的纸雕小人,纸扎小人的脸上是一张哭脸,配上这大红妆,显得诡异无比。
既然已经到了别人门派门口,俞忆便从任竹怀中挣脱开,道:“没事,这点疼痛我可以忍受的。”
果然,一从任竹怀中离开,就感觉到好像有一把刀死死地捅在心脏处,疼的身上有些发麻。
若不是有着白衣长袍挡着,估计任竹就能发现他在颤抖吧。
任竹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顿时,那疼痛再次消失。
好像只要他们两人在一起,那疼痛就不会折磨到他身上。
“阿竹,既然要拜访长辈,还是要有礼数的,我真的没事。”
他们两个人牵着手,未免会显得有些失礼。
任竹垂着眼,沉吟:“那且让我再护一次。”说完,一道青蓝色流光顺着任竹的手掌萦绕在俞忆手心。
顿时一股清凉的灵力席卷全身,俞忆低头一看,他手掌心上出现了一道复杂的符咒,化成银丝纹在了左手心上。
银纹出现后,任竹才将手松开,而这一次松开之后,俞忆并没有感受到那刺锥般的疼痛。
“这是?”俞忆不可思议地问道,这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符咒。
任竹轻声道:“能保护你不被残魂反噬。”
竟还有这种符咒,天下还真是无奇不有啊。
俞忆心念:任竹还真是什么东西都会。
俞忆走到李氏府邸门口,正打算敲门的时候,转过身来望向任竹,此时微风吹过,他的发丝轻飘,羽翼耳饰摩挲晃动着。
“阿竹,谢谢你。”
话音落下,云开见日,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洒下一道光落在俞忆身上。
任竹恍了恍眼,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我的荣幸。”
敲了好一阵的门,府内才有了一点动静。
“吱呀吱呀。”大门被拉开,破旧的拉门声传来,一个穿着丧服,满眼无神的男子探出了半张脸。
那人耷拉着眼皮,虚弱的嗓音道:“你们是谁?有什么事。”
俞忆开口道:“在下来自俞氏门派,家父曾与李掌门曾一同除过水祟,听闻掌门仙逝,特前来吊唁。”
那人冷哼了一声:“哦?那你们消息还挺快的。”
俞忆没有说话,并且深深地感受到了这人言语中的不屑。
“你们在这等会,我现在就去禀告家主。”那人又关上了门。
任竹走到俞忆身边,靠在他耳边低声道:“刚刚那个家伙…不是人。”
俞忆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肩膀轻颤了下,小声道:“任竹…你别吓我。”
任竹眼角微微上扬道:“这整个府邸里已经几乎没有人气了,刚刚那个家伙,是个傀儡。”
“傀儡?修仙门派里怎会用傀儡来接待客人,除非……”除非门派里已经没有人了。
还没来得及多说几句话,那“人”将门打开,没有任何语调的声音平静道:“家主允许你们进来吊唁了,进来吧。”
一踏入大门,便看见大片大片的白色纸花铺满石砖路,整个府邸安静的可怕,没有人哭,也没有说话。
映入眼帘的正厅大门敞开,里面站着六个弟子,他们围站在一口木质棺材面前,垂着头一言不发。
“二位既然来了,上完香之后,不如在此休憩一晚顺便与家主共同用膳。”这“人”突然转身对俞忆说道。
这里弥漫着一股让人浑身不舒服的气味,且一切都是这么的诡异,然而俞忆还是点头应道:“好。”
刚一走进正厅,俞忆就扫过了这口棺材里躺着的东西。
他眉头微蹙,里面躺着的哪是掌门,分明就是一个同外边一样的纸扎小人,但是这个纸扎小人打扮得相当的华贵,穿的是掌门的衣裳,手上还拿着一把宝剑,可它脸上的妆容却是离谱吓人。
一张脸上画了一双紧闭的双眼,却在流着血泪,苍白的嘴唇微张,表情狰狞,这种纸扎小人就没有把其他人给吓到吗?
他转头望向这站在四周的六个弟子,他们的脸同之前开门的那“人”一样,毫无任何表情血色,仿佛躺在棺材的本就该如此模样。
正当俞忆打算去前台取一根香的时候,身后传来了轮椅滑动的声音。
“家主。”六个弟子同时冲俞忆身后喊道。
俞忆转过身去,便看见坐在木质轮椅上的男人向他这边投来视线。
男人看上去只有三十几岁,纵然脸上有岁月的痕迹,但从五官来看,此人长得还算是养眼,一双漆黑的眼微微眯着,宽大的青木色道袍披在身上,四肢却是空空如也。
俞忆马上意识到,这男人被削成了人棍……
“阁下是俞家公子?”那男人低沉的嗓音传入耳边。
俞忆双手微微作揖道:“见过家主,在下名唤俞忆,这位是我派内门弟子任竹。”俞忆也顺便介绍了一番任竹。
那人便应该是李永年的弟弟李平安吧。
当李平安的视线落在任竹身上的时候,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任公子,身上倒是有些魔气,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魔气?任竹身上有魔气,那看来是之前在客栈的时候沾上了。
俞忆先开口道:“不瞒家主,我们正好路过南郾城,昨晚刚除掉一些邪祟。”
“哦,是这样啊。”李平安淡然道,眼睛扫过香灰台,身后推轮椅的弟子便直接上前过去,取下了两根香递给俞忆与任竹。
那弟子的举手投足,都与平常弟子没什么区别,但唯独一双眼里一点光亮都没有,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李平安说道:“家兄昨日晚上走火入魔暴毙而亡,尸体实在是有损眼观,便以纸人代替。”
竟还有这种说辞,俞忆自然是第一次听说,但是脸上还是摆出一副——我理解你,我懂你的表情。
此时,俞忆忽然听到了任竹的声音,“这纸人就是李永年。”转头看向任竹,任竹的嘴巴并没有动。
任竹又以只有俞忆能听到的声音告知他:“传音术,他们听不见。”
俞忆抿了抿嘴唇,心念:那李平安为什么要说谎呢?
他若有所思地用眼神示意着任竹。
任竹传音道:“好说,今晚李永年会自己告诉我们。”
俞忆小幅度地点了点头,恭敬地走到棺木面前,微微鞠一躬,便将香插到了香台上。
任竹也随意装模作样了下。
李平安见状开口道:“俞公子,现在距离晚膳还有一段时间,不如我来带你们参观参观我们李氏门派?”
俞忆略有些惊讶,李平安竟然主动提出这种参观的要求。
马上答道:“好啊。”
李平安嘴角上扬,眼圈皱纹加深,笑起来有些阴森,“二位跟我来吧。”
说是参观,最终却将他们带到了李氏祠堂。
一进入祠堂,温度骤降,弥漫着一股潮湿阴冷的湿臭味,黑暗的房间里,只有香案上烛光闪烁。
那上面只摆着一个雕刻了名字的匾额。
当俞忆透过昏暗灯光看清楚这上面的人名之后,背上都一阵凉飕飕。
李氏宗人——李平安。
谁他妈在祠堂里供奉自己啊。
这李平安是不是个神经病。
李平安不仅带他们来这里,还让那个推轮椅的弟子前去上了根香。
俞忆神情凝重沉默地站在一旁,任竹倒是比较平静,眼里没有丝毫波澜,仿佛这李平安做出这种事情不过如此。
“俞公子,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要在祠堂供着我自己吗?”
李平安这一句话让俞忆望向他。
难不成李平安还真打算告诉他?
李平安头靠在了座椅上,半阖着眼:“我倒是希望我从一开始就是死了,你家父认识我家兄,但你应该从未听过我的名字吧。”
俞忆本就与李永年不熟,只是听说过名讳,自然也是不可能知道他还有个弟弟的存在。
但是李平安似乎很在乎这一点。
李平安继续说道:“我从一出生开始,四肢无力,稍微大一点之后就双腿直接废了,再后来些又因为门派纠纷,直接被人削成了人棍,哈……倒也没什么差别,所以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死了呢。”
他自嘲的冷笑了一声,俞忆还是保持着沉默。
然任竹却突然开口了:“那你为什么现在还活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