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话循鹊桥
青鬼看着小方舟消失在黑暗之中，想着他这几千年来未将青灯送过人，青灯有着驱邪的作用，若不是真的有些在意，才不会将自己辛苦在忘川打工用功德换过来的灯送人。
他倏地呼了口气，抬头看向苍穹，回想起上一次将青灯送出去的人，如今竟已经成了魔尊。
也不知道，那人是否能成功渡川，未来又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啊。
他低下头来，摸了摸自己冷的发青的脸颊，忽然感觉有了一丝暖和，笃然回首，一只青鸟竟朝着忘川飞过去了。
青鸟？？
他还没从刚才的老年人日常感慨人生的情绪中走出来，就被这活活的青鸟给吓了一大跳。
“什么鬼？这还是忘川吧……”他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很好，拍肿了，很痛，这的确还是忘川。
“那刚刚的那鸟是活的还是死的，死鸟的话来忘川也正常，不……不正常。”忘川是人来的地方啊，而且如果刚刚那只鸟是死鸟的话，那怎么可能还带来了一丝暖意。
青鬼一时间已经有些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了，一副阿巴阿巴的痴呆模样。
一会儿看向左边的冰天雪地，一会儿看向黑暗无尽的渡川河。
人已经傻了。
这可是在他的监管下失职的，不仅将青灯送了凡人散修，还让一只活物给溜了进来，这要是被上面的人知道了，他这条小命就不保了。
一想到这里，他好像豁然开朗，一不做二不休，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
无尽黑暗之中，潺潺湲湲的流水声抚平人心，却独独让俞忆莫名的烦躁，他将青鬼给的青灯挂在船头，身子侧倚靠在穿侧，深不见底的黑色冷眸扫过河流。
黑暗之中，只有幽蓝色的光芒，这道光芒虽说能驱邪，但是由于烛焰的颜色，却将渡川河平添了几分鬼魅之气。
明明是被方舟滑动荡开的涟漪，却仿佛如同千万条苍白手臂在挥动，俞忆眉间有些愠色，纤长的手指紧紧地掐住眉间。
他不喜欢尸体，甚至连幻想中的尸体，他都讨厌。
青鬼之前说残魂很难度过渡川河，他现在倒是明白了，方舟每往渡川河深处多游走一寸，寒意便会多一分。
不仅如此，阴邪之气与怨气也会更重，这些气在渡川河上都是直冲乱撞。
倘若撞得人七魂六魄健全，魂识正常，自然是跟空气打到了墙一样，毫无影响，相反对于那些残魂，这些气就会在这些残魂的伤口处疯狂乱窜，从伤口处蔓延至全身，怨气阴邪之气充斥全身，那便是永无边际的惨叫声埋怨声，一个个被逼疯得都跳了舟。
有了青鬼这驱邪青灯保佑，前半段路程还算是顺利，但是到了后半程，俞忆的身体便是越来越撑不住了。
而偏偏这时，渡川河竟掀起了波浪，原本平静无比的河面似乎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一整个开始抽风。
俞忆脚底的方舟开始左摇右晃，原本闭目养神的他都猛的睁开眼，双手用力抓住舟身。
可这渡川河就是不想要俞忆如愿，似乎就是想要把他拉入无尽哀怨的渡川河里。
一时间，千万声惨叫同时在方舟舟底下凄厉地吼叫了起来。
一声声全是击破灵魂的嘶吼。
“啊啊啊！救命啊！”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呜呜呜！我死的好冤啊！！”
“我要报仇啊啊……我还没有报仇！我怎么能死啊啊啊！！”
所有的声音都是埋怨，埋怨天道不公，埋怨他人，这一声声深入灵魂的惨叫钻入心尖。
俞忆只觉得吵闹到了极点，握紧舟身的手松了下来，拧眉双手抵住耳边，明明知道这样也躲不过那用灵魂发出的怨气声，却总比就这么空耳听好。
他紧咬牙关，忍痛忍得眼尾有些发红，眼尾狭长，似挂着水珠，寒意侵骨。
那一瞬，仿佛忘川的寒流入了骨髓。
蓦地，耳畔间传来扑翅声，他忽地感觉自己被一股暖流紧紧地包裹着，周围也一下子安静了起来。
俞忆有些出神，再次缓过神时，他发现之前藏在袖口中的那朵蝴蝶花在发着暖光。
他赶紧将蝴蝶花从袖中拿出，整个蝴蝶花的花瓣像是被烈阳光照耀着，茎叶通透发出玉光般的色泽。
而那花蕊更是像是有无数只小精灵在起舞，随风舞动，似乎还有些在做鬼动作，很是灵巧，俞忆被逗得不禁笑出了声，一瞬间，那花蕊里的小精灵似乎活过来了一般。
竟像是在散播花种一样，一个个花粉都贴到了俞忆的身上，他们本身就是有灵气的，这一个个到处蹭，弄得俞忆笑的越来越大声了。
好像他很久没有这么肆无忌惮的笑了。
而就在此刻，一只三足青鸟突然停在了舟身上，一双圆溜溜的黑豆子眼紧紧地盯着俞忆，又时不时地盯着花蕊。
俞忆也在仔细地观察着这只“误入迷途”的小青鸟。
他偏了偏头，嘴角勾出淡淡的笑容道：“怎么了，你也迷路来到了忘川吗”
青鸟：……
俞忆虽然不懂什么鸟语，但是却似乎能看得出小青鸟在想什么，他伸出骨节分明清冷白净的手，顿时，那小青鸟扑腾两下落到了俞忆那只手上，还乖巧地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两下。
见到小青鸟这般讨喜的模样，他忽然在心中下定了决心，铆足干劲地道：“好，你放心，我保护你，这渡川河就冲着我来，有我在，这渡川河伤不了你。”
青鸟停下了脑袋的动作，直接一屁股坐到了俞忆的手上，好像很是感动。
但只见小青鸟翅膀扑腾了两下，顿时一道银光萦绕着方舟，整个舟变得极其平稳，仿佛之前这渡川河的抽风停止了。
但是很快，俞忆发现并不是渡川河停止抽风了，而是这方舟在飞……
无数片羽翼托起方舟，温润如玉的细细暖光洒在船身，万顷银河金浪煌，这片渡忘川的阴间方舟却偏偏驶出了神仙下凡游街的架势。
一舟，一人，一鸟，一花，就这么安全平稳地降落到了渡川河的尽头。
俞忆抱着小青鸟睡着了，身上暖的让他不禁发懒，想要赖“床”，因为这后半程因为它们两实在是太安稳了，又舒服又温暖，这眼睛一睁一闭就这么到了。
舟到岸的时候，船身轻轻动了一下，俞忆缓缓睁开双眼，他垂着眼眸视线扫过眼前。
再往前走，便是阴间与人间的交界处，一座通往往生的桥。
那座褐红色复古的桥身上雕刻着三个精美的大字循鹊桥，一笔一划皆笔墨横姿，字好看的很。
他看见无数人影毫无任何执念地缓缓走过循鹊桥。
那些人越是走，身子就会变得越来越小，最终走完循鹊桥便成了呱呱落地的婴儿，而每当一个人走完，就会听见鸟鹊欢喜的叫声，那小婴儿便成了一道光投生到了某一家。
俞忆没有喝往生的汤药，也就是说他还记得自己在忘川上发生的一切，这是他和青鬼的一场赌注，而这场赌他也的确赢了。
俞忆将蝴蝶花和小青鸟捧到手中，他温声问道：“你们两要跟我一起转世吗？”
话音落下，花蕊上的小精灵雀跃地舞动着，而小青鸟则是如捣蒜般点头，很是乐意。
“既然如此，你们以后就跟着我了。”说完，将小青鸟与蝴蝶花小心翼翼地放入白衣袖中藏着。
与忘川的死寂沉静截然不同，这里走几步，便能听到鸟鹊灵动的鸟叫声，俞忆听着心情倒愉快了几分。
桥头站着一位眉清目秀的鬼差，面目和善地注视着来来往往的往生者。
“这位大人。”俞忆走向前来行礼道。
“阁下有什么问题吗？”这鬼差，见俞忆竟有几分仙人气质，便多留意了几眼，又问道：“可是对往生还有什么执念？”
俞忆摇了摇头，浅笑问道：“请问，这桥为何叫做循鹊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