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止清

    很久很久以前。

    傍晚时分，一名渔夫带着他的三个孩子在海滩边玩耍，最小的孩子还不到4岁，他只会跟在哥哥们的屁股后面瞎跑。跑着跑着，小孩停了下来，一个明亮的小白光点在他的面前飘来飘去吸引起他的注意，他伸出双手想要去抓住这个东西，两只小手不停地在空中舞来舞去。

    渔夫笑着问儿子在抓什么，小孩说：“发光的虫子。”

    渔夫疑惑地看了看四周，他并没有看到什么发光的飞虫。“哪？哪有发光的虫子？”小孩的两个哥哥也没有看见。

    这个小白光点逗着小孩玩了一下就向大海飘去了。

    这是一个极子，他今生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良臣，为国家和百姓操劳了一生，也与一帮奸臣勾心斗角了一生，最终却在终老之前死于非命。不过，能够从这个不弄心机就没法存活的人间中解脱，他是开心的。

    他字止清，是老道长在人间道上的前一轮回。

    沉入海里，海水将他带到了三面屏障的地方，也就是四象空间交汇之处。这里有不少的极子正在陆陆续续地进入黑乎乎的暗实象空间，而他的极子所发出的光芒明显要比其他的极子更为明亮，白茫茫的暗虚象空间特意为他敞开了大门。

    飘进暗虚象空间，止清从一面超大的镜子中出来，眼前的世界大部分是冰山与雪地。在他的身后，有一处优雅的庭院，庭院里有着一些与冰天雪地格格不入的东西，比如盛开的繁花以及茂绿的草木。

    飘过庭院外的水池，止清今生的灵魂轮廓再次浮现了出来，他变回了年轻时候的模样。现在，虽然自己看上去有点虚幻，不过基本可以像个“正常的人”一样在庭院里走动。

    庭院门内，一位白须长陲的老者正在砚台上书写着什么，止清走上前去。

    “请问老人家，这是哪里？”他问。

    “天神道。”老者爽快的回答，没等止清再次开口，老者首先问了他的名字，然后又一鼓作气回答了他一大堆可能会问到的事情，老者说话时中气很足，而且声音也很响亮，完全不像一个老年人。

    “你就认为是仙人存在的地方就可以了。”老者一语归总，不想做过多的解释，“好了，进去吧。”

    止清顺着庭院的走廊朝里走，庭院很深，走廊两边除了花草树木还是花草树木，走了很久很久，他看到有两个温文尔雅的书生正在一起交谈，他们看上去和自己一样，也是不实的躯体，躯体外面都穿着白衣。

    他朝那两个人走去，直到可以清楚地听见他们说话才停了下来。那两个人好像并不在意有人旁听，继续交谈着，他们旁边有一道长长的台阶，台阶像是用白雪铺垫而成，蜿蜒盘旋着通往天上，完全看不到头。

    其中一个穿长袖白衣的人在交谈中时不时会看向那道台阶，脸上透露出忧愁的样子。止清从他们的谈话里大概得知，台阶上面是更高等的一层“仙界”，长袖白衣那人想要踏上那道台阶，但又害怕掉下来，短袖的那位说自己已经掉过两次了，按照这里的法则，要是再掉一次就会掉去暗实象空间，直接轮回人间。他很害怕，以至于自己修为了很久也没有勇气再去。

    初来乍到，止清觉得还是有必须先搞清楚这里的情况，他礼貌地走到二人面前，简单介绍了自己的情况。

    短袖那位得知止清是新来的，他很客气，也很直接，他说，按照规矩，想向他们请教天神道间的事情需要先给予他们各自一个福报。福报是这里每个人都有的东西，或多或少而已，合十双手即可赠予他人，静心修为亦可自我创造。福报是这里人们修为境界的量尺，有了足够的福报才有可能上到台阶接受检验。

    止清按照他们说的赠出了福报。

    短袖那位介绍说，这里是天神道上的欲界天，它会根据每个极子阿赖耶识记录的福报，在三面屏障的地方分辨并邀请那些逝去的人来到这里，到了这里，意味着你已具备成仙的资格。台阶之上是色界天，那是比欲界天更纯净的仙界，在欲界天修得足够的福报才有资格更上一层。

    止清问：“为何要求上？”

    长袖那位说，欲界天并不是纯正的仙境，在这里的人多少都还受到贪嗔痴念的影响，想要获得无忧无虑的纯净就要修净自身贪嗔痴的恶根，往上登到最高的无色界天。

    听到这里，止清大概明白他们为什么登不上台阶了，会向别人索要福报，这本来就是一种贪念，这是凡人亦可理解的道理，看来他们的修为还不够。

    这时，类似于打铃的声音在走廊尽头响起，那两个人听到后便要走，说是“坛修”开始了，止清好奇，跟在他们后面一同前去。

    走廊的终点是一片开阔的冰原，这里就是所谓坦修的地方。一些人围在一个祭坛周围打坐，他们好像是坐在白云上面，安安静静、不动如山的样子。风，呼啸而来，止清站在走廊边上，他感觉这冰原上刮起的寒风无比刺骨。

    “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坐上。”

    止清转过头来看见两个人，说话的这位语气不太和善，似乎是在训教自己，他模样较老，旁边跟着个有点稚嫩的少年，止清不知道怎么回话。

    少年打量了一下止清说：“噢，你应该是新来吧，我叫孔方。”接着他向止清介绍起身旁这位，孔方说这位是这里的尊者，集体坛坐通常由他带领，大家都很听从尊者的安排。年轻人言下之意就是说止清也应该尊敬这位尊者，并且，他还明确地暗示说，想要修升到上一界，就必须听从尊者的教导，尊者的修为非常高深。

    他像极了一个马屁精。

    其实，这个所谓的尊者跟大家一样，也是从人间死后来到这里的，也许是因为他的面容较老，也许是因为他长久地没有登上台阶，总之，他混成了这里的大佬。

    不遵从尊者应该没什么好仙果吃。止清想，果然有人的地方都是江湖，他感叹，难不成自己在这死后的地方都逃不开江湖人心的困扰？止清受够了玩弄心机与人斗法的日子，他是真的真的想去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生活，哪怕是与花草鱼鸟为伴。

    刚才在庭院门口的那个老者慢条斯理地来到走廊尽头，他大声问道：“有没有人愿去台阶下面修福报的？现在有一个名额。”

    说来奇怪，老者就这么吼了一声，转身就准备走，完全不等别人应答，这哪像是来招人的！止清赶忙追上老者，问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见他是新人，老者简单地介绍了下面的世界，说台阶下面是黑乎乎的世界，可以安安静静地做些工作，修修福报，但不能升天，现在下面快要走一个修完福报的人，这里的人可以下去递补。

    止清问他是什么工作，老者回答说是捏泥巴，然后他又翻了翻手中的书补充说是捏一些花草树木的泥巴。

    “让我去吧。”止清说。

    老者打量了一下他，问他搞清楚这里的事情了吗，止清点了点头。老者笑话说：“呵呵，果然一千个人中就会出现一个另类，999个人都在想着升天，就你1个选择下去。”

    难怪老者吼了一声就收工，原来他根本就没有指望有人会选择下去。

    不过止清倒是觉得，放弃修仙去到一个没有纷扰的地方，远离人际自由自在也是一种神仙般的逍遥。老者重申了一遍，提醒他下面的世界虽然安详，但很乏味，让他想清楚再决定，止清没有犹豫。

    就这样，止清成了暗实象空间新晋的泥师傅，负责为明实象世界的某个区域捏造植物。老者在送走他的时候对他真诚一笑，说他的选择是正确的。

    其实，在这欲界天里，登天的台阶越往上，铺垫的白雪越稀薄，所以，除非是把自己修成了一股飘渺的仙气，不然是根本没可能踏着台阶登上色界天，那台阶不过是众人贪嗔痴念幻化而成的魅影。

    此界天之所以称为欲，就是因为这里的人都还有着欲望，执着于成仙，而成仙是需要六根清净的，若断不了欲望，放不空心境，是成不了仙的。等有人哪天觉悟了，放弃了心中成仙的痴欲，那他的修为才算达标了，然后才会遁入暗实象去工作，去修真正的福报，修完福报再一世人间，转而成仙。

    止清是个十分聪明的人，他的脑子好像天生就停不了思考。

    花花草草木木，天天地地人人，止清见识了暗实象空间的一切，他惊诧黑水河海的魔力，感叹断崖泥物的奇异。

    他开始思考起天地人间。

    某时，止清坐在高高的山峦之上，他忽然看见，在眼前深邃的黑暗当中，空间的一点微微震动了起来。就在他的面前，这震动带出了丝丝灰烬，灰烬又变化成黑泥，他一把握住这刚要新生的黑泥，黑泥似乎还在自己的手中震动。没一下子，黑泥又变成了灰烬，止清再打开手掌的时候，手心空无一物。

    止清思考着，他假设黑泥是由震动生成，那世间万物都是因震动而成，震动是一种力量，这力量来自于谁？若震动消散，那万物是否也会消散？

    在暗实象的漫漫一生间，止清猜想了很多事情，也考证了很多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