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利用而已
“我告诉你,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你死有余辜!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我也曾天真烂漫、无忧无虑,最大的愿望就是嫁给自己的心上人,过一世安稳自在的生活。
可就是因为你的突然出现,抢走了原本属于我的一切,把我推进了万丈深渊!不杀你,我难解心头之恨;不杀你,我寝食难安;不杀你,我的余生都不会好过了!”
听着温婷玉声泪俱下地控诉自己的罪行,秋霜只觉得可笑:“你自己掉进了火坑,也要把我丢进地狱里,你心里才舒服了?你抛下家国大义,不顾礼义廉耻,就只是为了泄你的私愤?你的心胸竟狭隘至此!
你如今拼命把自己不幸的罪过都推到我的身上,不就是想让你的内心没有负罪感吗?我告诉你,你即便不杀我,也是卖国求荣的无耻之徒,是国家和百姓的大罪人!那些因你而死的无辜亡魂不会放过你的!”
“你闭嘴!不许诬陷我!你才是大罪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被你逼的!你是鬼魅、妖女,我是替天行道,我是好人!”
“公道自在人心,不是你狡辩就能颠倒黑白的。你既冥顽不灵,听不得劝,我也就不说了,你要杀便杀。只不过,我二人乃是一父所生的手足血亲,杀了我,你有悖人伦,必遭天谴!”
闻听此言,温婷玉顿时愣了一下,但随即用力擦掉了眼角的泪水,用刀尖点指她,颤声命令道:“我最后再叫你一声姐姐,今日便是我们永别之时!你见到老太君和你娘之后,不许说我的坏话,不许埋怨我、记恨我!念及往日的情分,我会给你超度的。来世,你托生到旁人家,不许跟着我,不能为难我,更不许抢我的东西,你听到了吗?”
秋霜听了她的话,不禁凄惨地苦笑了起来:“温婷玉,你这么说,不觉得可笑吗?你要杀我,还不许我怨恨你?天理昭彰,凡事自有因果报应,你不让我记恨你,不代表你就是无辜的!呵,我今生不愿见到你,来世更不想再碰你的面!我宁愿生生世世都离你远远的,永远都不要认识你才好!”
“你!这是你说的,你最好说到做到!”
温婷玉羞恼、愤怒,却又惶惑不安的望着眼前慨然赴死的姐姐,心中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她恨了那么久的人,视为自己一生最大仇敌的人,她付出极大的代价才奔赴到她身边的人,就这么活生生、孤零零地站在她面前,任她鱼肉、摧折!
现如今,她的丈夫远在虎驼关,与晋王大战正酣,不可能回来救她;那不自量力,还要强出头的宋喜被骨查活捉了;他搬来的救兵,也统统都被诛杀殆尽了;那城防营的主力军也被她的大王亲自率兵牵制住了。
此刻,能救她的人通通都不在了,也不可能有新的援兵过来了,她终于可以取她的命,为自己报仇雪恨了!
长久以来,她真的做梦都想杀了她啊!可当她激动地举起尖刀,想要刺向她的喉咙时,竟然有些下不去手……
她的心剧烈地“砰砰”直跳,握刀的手也颤抖得无法控制,她这是在心虚、害怕吗?
按道理来说,她不是个怯懦的人,并且,她的胆量已经练得很大了。
她在永康府的时候,第一次打骂身边的丫鬟时,内心还有些惶恐,但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
后来,她嫁到了王府,因为嫉恨赵瑸与舞姬们饮酒作乐,还当着众人的面亲了一个舞姬的手。她一怒之下,就狠心剁了那个贱人的手指头。她虽然一开始很害怕,很后悔,但心里却莫名的很痛快,很解气!
再后来,她因为要设局搅黄他们的婚事,便故意花重金买通了两名贪财的侍卫,可事后怕他们将她的计划泄露出去,就设计将他们迷晕,双手颤抖的将这二人割喉灭口了。那是她第一次杀人,可担惊受怕了几天后,心里也就没那么懊悔与愧疚了。
再后来,她在草原上被行为粗鲁,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的丈夫,逼着宰羊切肉、剥皮拆骨,过了几个月这样杀生害命的粗野生活后,她的胆量,真的已经被练得很大了。
及至后来,她回到宋境,为自己报仇雪恨时,就显得格外无惧无畏,心态也极其冷静,甚至残忍。
面对仇人,她丝毫没有被那些人的跪地讨饶、苦苦哀求而动摇了心意,反而是很痛快的把他们都削耳挖眼、割舌剁肉,以最最残酷的刑罚将他们处死了。
正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她的仇人都死了,剩下的罪魁祸首就是她了!
能杀了她,她应该感到很高兴才是,可她却莫名有些迟疑,心虚,甚至伤感。
也许是她不吵不闹,不悲不哭,不跪地,不求饶的模样,实在太安静了,仿佛是在羞辱她,嘲笑她一样!
也或许是她不反抗,不挣扎,不作为的态度,实在太反常了!
又或许是她的诅咒在自己心里起了作用,她们二人身上流着同一位父亲的血,骨肉相残,有违伦理纲常,是会遭报应的……
可若不是她遭受了那么多苦难与不公,她也不想杀她的!
想当初,她们也曾十分要好过,她心里也一直知道,她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自己如今的不幸遭遇,也并非全都是她造成的。可是,她总得为自己的仇恨寻个解脱的出口,找个人来承担这一切罪责啊!
更重要的是,她不能容忍她比自己过得好,这对她来说不公平!她的模样不比她差,凭什么自己样样都不如她呢?
自己只要一想到她与丈夫恩爱甜蜜,儿女成行,亲友敬重,百姓爱戴,享尽了人间的荣华富贵,她就嫉恨得要发狂了!
因此,无论如何,她必须死!只有她死了,她才能彻底了却心结,否则,她一辈子都别想安生了!
经过内心一阵短暂的挣扎,她迅速冷静了下来,并随即调整了握刀的姿势和高度。她最善于宰羊剥皮,那就使用她最常用的手法,像给牲畜割喉放血一样,立时划破她的喉咙,取了她的性命!
想到这里,她狠下心肠,立刻将满腔的仇怨与怒火,一齐汇聚到了那柄薄快锐利的尖刀上,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眼一闭,手一横,猛然向她的喉管划了过去!
这种屠杀方法死的最快,对方绝无半点生还的可能。而且也最安静,那死者甚至都来不及发出最后一丝声响,立时就咽气了。
这法子除了会喷出大量的鲜血外,几乎没有旁的缺点。不过,她已经做好准备了,决心用她的脏血来洗刷自己的仇恨与屈辱!
可令她出乎意料的是,对方不仅没有喷自己一脸血,反而还痛苦地哀嚎了一声!
没错,是哀嚎!过滤掉那群老弱妇孺的哭喊尖叫声后,那哀嚎声格外戳心刺耳!
难道是她划偏了?
她赶忙睁眼一看,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女人,竟然用后背生生扛住了她的这一刀,用血肉之躯护住了那个贱人!
那漠然闭目、静待死亡的秋霜,在听到那声凄厉的哀嚎后,惊觉肩上一沉,发觉有个人扑到了自己身上。
她急忙睁开了眼睛,那人痛苦到扭曲的面容瞬间映入她的眼帘,竟是尹三娘!
“三娘!三娘!你这是怎么了?你为什么要冲上来啊?”
在见到尹三娘的一瞬间,秋霜的眼泪立时就掉了下来,哭喊着抱住了她逐渐下沉的身体,可她一伸手就摸到了她后背上的伤!
那条又长又深的伤口还在不断涌出鲜血,顿时把她的后背都浸湿了,染红了!
她震惊的望着手上的鲜血,随即痛苦而颤抖地搂住了此时全身绵软无力,失去活力的尹三娘。
她想要接住她,可自己柔弱的身躯,却无力支撑住此时重伤垂危的尹三娘,瞬间与她一道瘫倒在了血迹斑斑的地面上。
她无助地抱着尹三娘那被鲜血染红的躯体,心中痛苦万分,把自己哭的泪如雨下:“三娘,三娘!你这是做什么呀?你为什么要替我挡刀啊?三娘,你不许死,我要你活着,三娘……”
此时的尹三娘,脸色已经苍白的跟纸一样了。她原本红润的双唇,也仿佛瞬间没了血色,身体绵软虚弱的像秋日的落叶一般,显得那么脆弱无助。
她吃力地抬起自己那颤抖冰凉,又满是老茧的手,轻柔地抚摸着秋霜的泪脸,嗫嚅着薄唇安慰她:“好孩子,不哭!三娘年纪大了,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你别难过……”
“三娘,你好糊涂!是我该死,不关你的事!你为什么要冲出来替我挡刀啊?你不能死,你得好好活着呀!”
“孩子……我早就把你当成是我的亲女儿一般看待了……世上哪有娘亲不疼女儿的?又哪里忍心看着自己的女儿死在自己前头……那不是要了为娘的命吗?要我眼睁睁的看着你死……我做不到!我也不愿为了苟延残喘,去那辽营为奴做婢……能为你多争下一丝活命的机会,三娘不后悔!”
“三娘!女儿不孝,女儿对不起你!”
“傻孩子……都是三娘自愿的……三娘舍不得你死,看不得你受罪……三娘死在你前头,也少受些苦楚……霜儿乖,霜儿不哭,我此生能有你这么个长得美……又善良的女儿……三娘知足了!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要做你的亲娘……咱们做一对真正的母女!”
“三娘,不!娘,你就是我的亲娘!你别死,我不许你死!我马上给你包扎伤口,为你止血!我这里有人参,它有起死回生的神效,你吃下去,一定会没事的!娘,你撑住,你千万别离开我,娘……”
“诶……好孩子……三娘……”
“娘,你快别说话了,你省些力气,我现在就给你上药,给你包扎伤口!”
眼看尹三娘的眼神逐渐涣散,精神也越发不济了,秋霜慌忙掏出荷包里所有的人参段,将它们统统塞进了她的嘴里,哭求她吞吃下去。
紧接着,她又急忙摸出一个小药瓶来,将里头的药粉撒到了她后背的伤口上。
忙完这一切后,她用力扯开身上的素衣,撕出一段干净的布条来,紧急缠住她的后背,极力为她止血。
而此时的温婷玉,在看到那个被自己伤得奄奄一息、几乎成了血人一般的尹三娘后,立时把她也吓得六神无主、魂飞天外了!
她是手狠心毒,可她杀的都是得罪过自己,伤害过自己的人哪!这尹三娘虽说有教唆之过,她也恨恶她,但她罪不至死啊!
她原本在气头上,放了狠话说要杀她,也只是想要吓唬吓唬她,给她个教训,让她出点血而已,并没有真的想要她的命啊!
眼看这无辜之人倒在自己的刀下,生命垂危,痛苦不堪,她顿时懊悔不已!
可是,她转头又一想:那个贱婢,竟然不顾生死的冲上来,替这妖女挡刀,是不自量力,是自寻死路,是愚忠的蠢货!她死了,也是活该啊,又不是自己要去杀她的!
因此,她为什么要自责和愧疚?
可话说回头,这妖女究竟用了什么法子,把她身边的下人都笼络得忠心耿耿、死心塌地的?
为了救她,那宋喜如此,这尹三娘也如此,这一个个的,都是自己打小就认识的老人,甚至比那妖女认识他们的时间还早,怎么统统都舍生忘死的去护卫她呢?
她样样好处都占全了,而自己呢?连个知冷知热的心腹人都没有!那妖女究竟有何魔力,能让所有人都喜欢她?
除了自己的爹娘外,长辈们偏爱她,读书时的郎君们喜欢她,自己的心上人宠爱她,百姓爱戴她,如今竟连下人都不顾生死地保护她!
她不理解,自己同她都是一个爹生的,年龄相仿,容貌也差不多,自己还比她活泼,比她娇俏,比她会讨长辈喜欢,怎么就得不到这一切?她到底比她差在哪儿了?
唯一能解释得通的就是,她一定是惯会迷惑人的妖孽!
她一早就给所有人都施了迷魂术,只有灭了她,那法术才能解了,所有人也才能恢复原样!
因此,自己杀她,不仅是为自己报仇雪恨,更是降妖除魔、替天行道,是功德无量的正义之举!
决心已定,她立刻狠下心肠,再次握紧了手中滴血的尖刀,残忍地指向那抱头痛哭的秋霜母女,厉声威胁道:“妖女,这贱婢是她自己冲上来替你挡刀的,即便死了,也是被你害的!刚才那一刀不算,这一次,你休想躲过去!”
“我没想躲,只是,你能不能再给我些时间,待我帮三娘止住血,救她一命!她受了极重的伤,再不施救,她会没命的!妹妹,人命关天,我求你念在往日的情分上,让我救救她吧!”
“少啰嗦!那贱婢有眼无珠,不识好歹,竟为了你这么个骚狐狸挡刀赴死,真是无可救药,死了也活该!我没那么多功夫跟你在这儿耗,你也休想拖延时间,企图蒙混过关,我才不上你的当呢!你老实受死,我给足你体面。如若不然,就休怪我不念旧情,立刻将你乱刃分尸、大卸八块了!”
“妹妹,我真的求求你了!她是府中的老人,在府里当了一辈子差,为府中的事务尽心尽力,鞠躬尽瘁!你是从小就认识她的,也深知她的为人,她也曾悉心照料过你的!妹妹,求你让我救救她,容我片刻时间,待我替她止住了血,料理了伤口,我必坦然赴死,绝不食言!”
“天下的医者那么多,为什么偏要你来救?我不恨她,也不想杀她,我会给她找大夫诊治的,不需要你多此一举!哼,看你如此着急,我猜你就是贪生怕死,故意拿她当借口,想要拖延时间罢了!”
“我没有!她伤的如此严重,若不及时救治,真的会没命的!更何况,现在城内一片混乱,你到哪里去寻大夫?我只怕我死后,你并不会遵守承诺,会嫌她累赘,故意抛下她,任其自生自灭!”
见她百般辩解,故意拖延时间,可把温婷玉气坏了,她愤怒地大喝一声:“好了!你别再假惺惺的要施医救人了!我最恨你这假仁假义的嘴脸,显得你多么慈悲为怀,面热心善,我就心狠手毒,十恶不赦!
我告诉你,我再也不会心软,不会放过你,更不会让你再这么羞辱我了!你这妖女、灾星,活着就是个祸害,死不足惜!你莫要再牵累其他人了,乖乖受死吧!”
被她这么一威吓,秋霜彻底心寒!
她见温婷玉凶神恶煞地挥刀向自己劈了过来,生怕她下手没轻没重的,再次伤到性命垂危的尹三娘,赶忙死死抱住她,用自己的身子覆盖住她的躯体,像盾牌一样,竭力将人护在自己的身下。
既然温婷玉铁了心要杀自己,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此时的她,孤立无援,眼下也只有死路一条了。但死在她的手上,总好过被辽军掳去,受尽羞辱的好!
至于尹三娘,自己已经为她敷了药,倘若她能活下来,就算是她的造化;若伤重而亡,那自己就陪她一起死,好歹不枉她们母女一场,二人在黄泉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正在她紧紧伏在尹三娘的身上,慨然赴死时,耳边忽听“砰”的一声巨响,院子的大门,猛然被人从外头撞开了!
顷刻间,一群壮硕威武的军士鱼贯而入,把院内的军士们惊的连连退避,人群中更是一片嘈杂声四起。
秋霜以为是援兵来了,赶忙抬头观望。
只见那为首的一名壮汉腾身跳跃到院子里,抬手打出一枚小石子,正好砸在了温婷玉的手腕上,立时就把她疼得“哎呀”一声,玉手一抖,尖刀瞬间掉到了地上。
紧接着,那壮汉三步并作两步,飞身跃到秋霜身前,怒目瞪视了温婷玉一眼,把她生生吓退一丈开外。
随后,他立刻俯身查看秋霜母女的伤势:“娘子,在下来迟了!你可有哪里受伤吗?你这脖颈……”
那人见她颈上有血迹,连忙伸手去翻看她的伤口。
秋霜吓得赶忙打开了他的手,惊慌失色地斥责他:“你干什么?你别碰我!”
那汉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缩回了手,尴尬地笑笑:“娘子,在下只是关心娘子,想为你查看伤势。你放心,有我在,他们不敢拿你怎样,我会保护你的!”
秋霜有些发愣地望着这个自来熟的人,他就这么突然冒出来,气势汹汹地喝退了敌人,救下了自己。可他身上又未着军服,也不知他是敌是友。
不过,人群中有认识他的,小丫鬟燕儿,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从天而降的壮汉,她立刻拨开人群,向那汉子高声呼喊:“叶壮士,那伙人是辽贼,他们是坏人,你快救救我们吧!”
那汉子冲燕儿咧嘴一笑:“呵,小丫头,如今你有求于我,就叫我壮士了?”
燕儿粉脸一红,羞愧地低下了头。
她瞧见那人身边跟着一大群人高马大的壮士,还硬生生的逼退了那凶神恶煞的辽兵,觉得此人的本领非同一般,说不定能救她们脱离苦海!
因此,她也顾不得害羞了,连忙把他当成是救命稻草一般,大声疾呼:“叶壮士,以往都是婢子我有眼不识泰山,出言不逊,得罪了您,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婢子一回!这些辽人要掳我们去辽国,请您救救我们吧!”
“怎么,你不喜欢辽人?”
小丫头奋力点了点头,斩钉截铁地说:“嗯!燕儿虽说是一介卑微的奴婢,但我家主人一直教导我,要遵守家国礼法。我们身为大宋女子,怎能栖身敌营,为奴做妾?叶壮士,请您匡扶正义,救我们脱离魔掌,给我们一条活路吧!”
“呵,想不到,你这小丫头还懂些道理!除了这个,你还有什么要求我的?”
“还有,叶壮士,那红衣女子想要杀害我家娘子!请您看在以往她救过您的份上,救救她吧!”
听到这二人的对话,秋霜再细看那人的容貌,倒确实有几分眼熟。只见他淡金的面色,浓眉大眼,方脸扩口,身材魁梧健硕,模样不算俊,但显得英气逼人,气宇轩昂。
这不是那个腹部受了伤,特意猎了一头熊,专程送给她做谢礼的猎户吗?
不过,他今日倒没穿以往的猎户装,而是身披一袭紧陈利落的玄袄轻裘,通身的气度与之前也是大相径庭,显出一副志得意满、威风凛凛的气势来。
再看他腰间配剑,手上提刀,臂上和靴子上沾满了泥浆血点,想必是一路狂奔砍杀过来的。
秋霜猜想,他身上定然是带了几分功夫的。可是,虽说这汉子出身猎户,体格健壮,也有武艺傍身,但是那群辽兵个个身经百战,杀人如麻,令全副武装的正规军兵都不敌,还落得个全军覆没的悲惨下场,他与随从的几十名猎户,又岂是他们的对手?
对于逃跑活命,她已经不抱希望了。但他既然有能耐冲进这刀山火海,必定有他的过人之处,为了不让更多的人陷入绝境,她赶忙劝那姓叶的汉子:“壮士,那些辽人嗜杀成性,又武艺高强,你断然不是他们的对手!莫要白白送了性命!
你若想救人,速去通知城防营的守军前来支援!我一人之命微不足道,亦死不足惜,但我不忍身后的这群老弱妇孺落入虎口。壮士,请您救救她们吧!秋霜叩谢您的救命之恩,我就算是死了,到那黄泉地下,也会为您祈福的!”
说着,她立刻声泪俱下地向他拜倒磕头,跪求他救助院子里的女眷们。
那壮汉赶忙笑着安抚她:“娘子不必担心,叶某此来就是搭救你们的。我保证,你们必定安然无恙,一根头发丝都不会少!”
“壮士,你要如何搭救我们?他们个个身手了得,不是寻常的武士!他们已经虐杀了我大宋无数的军兵百姓,这满院的尸骸,遍地的鲜血,就是证据啊!壮士,你听我一句劝,趁现在还有机会,你赶紧跑去搬救兵才是正理!”
“呵,多谢娘子美意,叶某能得娘子如此关切,属实是三生有幸!娘子放心,叶某定会护卫你们平安无事的,只要有我在,没有任何人能伤得了你们!”
说着,他下意识地便要伸手去扶她,却被她慌忙避开了。
那汉子反应过来后,连忙安慰她:“你别怕,我是好人,我不会伤害你的……”
话音未落,只听温婷玉娇滴滴的冲他喊了一声:“大王!玉儿见过大王,您可算来了,您要是再晚来一步,玉儿可就性命不保了!”
紧接着,她立刻像是见到了亲人一般,丝毫不顾及旁人的目光,甜蜜蜜地扑到那人怀里,一面向他撒娇求宠,一面跟他抹泪诉苦,含含糊糊地抱怨自己的害怕与委屈。
秋霜震惊地望着,眼前那旁若无人地搂抱亲密的二人,凄凉地质问他:“大王?你就是她的大王?你是辽人?”
对了,她想起来了!
他带人刚闯进来的时候,人群里好像是有人山呼什么大王来着……
可还没等他回答,就被他怀里扭捏作态的温婷玉抢了先。
她一改先前咄咄逼人、凶残狠厉的语气神情,向她娇柔羞怯地笑道:“正是啊,姐姐!他就是刚刚我同你提到过的大王!他是辽国的三皇子,身份尊贵,武艺高强,又重情重义,对妹妹极好!姐姐,妹妹如今觅得如意郎君,你为妹妹感到高兴吗?”
她这天差地别的变化,把秋霜惊的一时反应不过来。
她张了张口,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要说什么,又能说什么呢?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二人是一伙的,她说什么,还有什么重要的吗?
那她是要骂她攀附敌国权贵,卖国求荣,还是祝她终身有靠,一辈子生活无忧?
算了吧!自己已是阶下囚,他们的是非对错,哪里还轮得到她来指正?那温婷玉的人品作风,又岂容她来说三道四?
想到这里,她默默忍下了心中的疑惑与不解,神情悲凉地望着怀里奄奄一息的尹三娘。现如今,她只盼望自己的亲人能活命,其他的,她不想知道,这些人,她也不想再搭理了!
不过,她的沉默不语,却并没有让温婷玉住口,反而还大言不惭地劝说她:“姐姐,妹妹我如今得了富贵前程,绝不敢忘记姐姐,独自享福!
如今这齐州城破落不堪,姐姐也没了栖身之处!妹妹斗胆,想邀姐姐与我一道去大辽,我们姐妹二人共侍一夫,如何?”
旁的冷嘲热讽,秋霜都能忍,唯独这个,让她顿时恼羞成怒!
她愤怒地盯着温婷玉的笑脸,咬紧了银牙,厉声斥责她:“你寡廉鲜耻、愚昧无知,自己奴颜媚骨,还要拉我下水?你做梦!你百般羞辱我,陷害我,我没有你这样的妹妹,你也不许再叫我姐姐!”
温婷玉像是被她的神情语气吓到似的,立刻往男人怀里躲了躲,还抽抽搭搭地委屈哭泣起来:“姐姐,你冤枉我!你又冤枉我!妹妹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啊!你非但不领情,还要羞臊我、辱骂我,我……大王,你看姐姐她……”
那人冲她一摆手,示意她住口。
紧接着,他冲秋霜浅浅一笑,立即拱手施礼:“娘子莫要动怒,实不相瞒,我确实是辽人。我本名叫耶律洪,是我父皇的第三子,封爵许王,也是南征军的统帅……不过,此事说来话长,我稍后再跟你解释。眼下这事,我必定给你一个交代!”
随后,在众女眷惊恐万状的哗然声中,他扭脸望了怀中的女人一眼,脸色突变!
他一把抓起她血迹未干的玉手,指着地上的尖刀,厉声质问她:“玉儿,你老实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不是你的姐姐吗?你为何要伤她?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她对我来说至关重要,半点毁伤不得?!”
温婷玉的手腕原本就被先前的重刀震伤了,再被他这么使劲一抓,立刻疼得面容扭曲:“大王,您松手,玉儿手疼……”
“哼,你也知道疼?你把她伤成这样,分明就是想要她的命!我都看见你持刀行凶了,要是我再晚来一步,只怕她早已命丧你手了!你好狠的心,竟然残害手足?!你今日要是不把这件事给我说清楚了,我饶不了你!”
说完,他猛然拽过她的手来,用力往地上一掼,把她摔的立时瘫倒在地,疼得“啊”的一声惨叫,半天爬不起来。
温婷玉原本就心虚,担心他看到自己行凶,要找她算账,这才在他面前演了这么一场姐妹情深的戏码,想把他骗过去。
没想到,最后还是被他戳穿了。
她见男人真的动怒了,赶忙拖着酸疼的膝盖,柔柔弱弱地匍匐到他脚边,抱着他的双腿哭诉:“大王,您误会玉儿了!都是姐姐要杀我,我才出手自卫的!我与姐姐素来要好,我也是好意来规劝她服侍大王的。
可她非但不领情,还怒骂我是委身辽贼的贱妇!她还命人杀我,说要为民除害!大王,我真的是逼不得已,才拿刀自卫的!大王,您一定要相信我啊!”
此话一出,众女眷个个愤愤不平、义愤填膺,纷纷指责她满口谎话,栽赃陷害!
人群中的燕儿更是急的大喊:“她撒谎!她颠倒黑白,信口雌黄,她是滥杀无辜的坏人,你别相信她!”
耶律洪冲她摆了摆手,转头示意温婷玉接着往下说。
她狠狠地瞪了燕儿一眼,又继续向耶律洪哭诉:“大王,我并未真的想要伤她,只是想要吓唬吓唬她而已!她那脖子上的伤,是因为她看见我大辽武士英勇善战,诛杀了她的侍卫,她自觉回天无力,才准备自戕谢罪的。若不是我请骨查将军救下她,只怕她早已自杀身亡了!不信,您去问骨查将军,他能为玉儿作证!”
说完,她立马泪眼汪汪的,向身后的骨查抛出求救的目光。
那骨查本就是与她一条心的,见她被大王猜疑盘问,赶忙躬身上前,向耶律洪抱拳施礼:“大王,玉夫人所言不假,这位娘子颈上的伤,确实不是玉夫人所为。
末将见她要自刎,便急忙打出一枚飞石,击落她手上的刀,才救下她的。您看,这就是末将抛出的小石子。说起来,小人这抛石击物的本领,还是大王您亲授的,哪里做得了假?”
话音刚落,骨查就立刻从地上捡起了一枚小石子,双手奉到耶律洪的面前。
那正是他装在镖囊里当暗器用的乌石。他练就了一手好飞镖,有百步穿杨、百发百中的准头。以石代镖,活捉对手,这项绝技在整个辽营,唯有他与耶律洪使得最好。
为了区别开二人使的暗器,耶律洪由汉人的围棋得到启发,让骨查抛黑色石子,自己则用白色石子。二人在比赛打猎、击兽射鸟时,也能根据石子的颜色区分战利品。
耶律洪望了望骨查手里捧着的,那枚沾有泥浆血迹的乌石子,又望了望在温婷玉脚边,自己抛出去的那枚白玉石子,冲骨查点点头:“骨查将军的话,本王必不怀疑,你且先退下吧。”
骨查见耶律洪的脸色不太好,又赶忙接着说:“大王,末将还有一事禀报!”
“说!”
“末将活捉了那永安王身边的亲信,他必然知晓他家主子的许多机密,您可要仔细审他一审?”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他此刻早已被我大辽勇士五花大绑,随时听候大王的发落!”
“好!你且先将他看牢了,我稍后再去审他。我如今还有更紧急的事要处理,你先退下吧!”
“是!”
骨查见打岔不成,只得无奈地望了温婷玉一眼,唯唯诺诺的退到了一旁。
耶律洪接着质问温婷玉:“就算娘子颈上的伤不是你弄的,那这妇人是怎么回事?你可别告诉我,这也是她自己弄伤的?”
说着,他面色阴狠的盯着,她那被鲜血染红的双手。短暂停留后,继而又将怨毒的目光,扫到了她沾满了血点的玉面上。
温婷玉虽然被他盯得心虚胆寒,但面上却依旧摆出一副镇定自若,甚至是委屈受伤的神情来,向他抹着眼泪诉苦说:“大王,这妇人原是我家的下人。她为人勤劳踏实,忠心耿耿,为我家辛辛苦苦操劳了一辈子,我也算是被她从小看着长大的。
我敬她,重她,爱她,是绝不会出手伤她的!此次我来劝说姐姐,怎奈我二人一言不合就起了争执。情急之下,姐姐要拔刀自刎,被骨查将军救下后,这妇人便误以为是我逼姐姐自尽的。又见我手上拿了刀,以为我要杀姐姐!真是天大的冤枉啊!
我与姐姐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我怎能做出有悖伦常、伤害手足的恶事呢?可这蠢妇就是以为我要杀她。见我举刀便自以为是的扑上来挡刀,事发紧急,我是不小心才将她弄伤的!现如今,我心里也后悔的很!大王,您一定要信我,为我做主啊!”
听到她这堂而皇之,枉顾事实的狡辩,秋霜心里是既生气又委屈,可她也不想多做辩解了!
他们都是一丘之貉,并不是什么善良之辈!如今自己落到他们手里,是与非,对与错,真相与谎言,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把自己的委屈说出来,无疑是把狼的罪过,告状给老虎听,还能指望得到什么正义的审判?从矮子里拔高,短中取长,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过,她能沉得住气,燕儿可不干了!
她见恶人嚣张跋扈,自家主子又温柔静默,可把她急坏了!
她年岁小,性子直,心里藏不住话,急忙向耶律洪大喊:“姓叶的,你别听她胡言乱语!她扭曲事实,颠倒黑白,信口雌黄!她与我家娘子确实是姐妹不假,可她们素来不睦,她嫉妒我家娘子嫁了她的如意郎君,她心里愤恨不平!
她此次前来,就是要杀我家娘子的!她逼得我家娘子自尽不成,还要持刀行凶!三娘就是为救我家娘子才身受重伤的!奴婢还斗胆告诉您,她与那黑脸儿的将军一直眉来眼去的,这二人必有奸情,你好好审审他们就知道了!”
“是啊,我们都能作证!那女子恶毒至极,逼迫她身边的侍卫凌辱我们娘子,娘子不堪受辱,为保清白,才要自尽明志的!”
“对,就是她,她丧尽天良,残害手足,毫无人性!”
“不错!那女子心肠歹毒,先前还要摔杀婴孩呢!”
众女眷纷纷七嘴八舌的嚷起来,把事实统统都抖落了出来。
尽管她们也知道,这些人都是一伙的,但这个后来的坏人,好歹还有些正义感。即便是落入虎口,也要将那谋害她们的恶狼,那骇人听闻的罪行揭发出来!
温婷玉万万没想到,这耶律洪竟突然变了脸,丝毫不念旧情,当众审问她!
更令她感到意外的是,这群早已被吓破了胆,沦为鱼肉的妇孺们,竟敢如此大胆,当着众人的面,谴责她的不是!
恼羞成怒的她,急忙跳到那为首的燕儿面前,一把揪住她的脖领,狠狠甩了她一巴掌:“贱婢!你竟敢血口喷人!看我不打烂你的嘴!”
可还没等她的第二掌打下来,就被耶律洪一把擒住了手腕:“住手!你这是做什么?想要杀人灭口吗?!”
温婷玉闻言,立刻摆出一副柔媚委屈的神情,并顺势往他怀里一倒,梨花带雨地哭诉起来:“大王,玉儿冤枉啊!都是她们串通一气,捏造事实,故意来栽赃陷害我的!大王,您要为我做主啊!”
那耶律洪一把将她推出老远,冲她鄙夷地冷笑了一声:“哼,你好大的面子,能让这么多人指证你?她们个个都说的有头有尾的,你还有何话说?再不老实交代,把事情说清楚了,当心你的脑袋!”
温婷玉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他脚下,抱着他的裤腿,哭哭啼啼地辩解:“大王,玉儿真的冤枉啊!都是这群贱妇,她们见不得玉儿受您宠爱,想要栽赃嫁祸,离间你我夫妻的感情!说到底,她们就是自视自己是宋人,就觉得高人一等!
她们瞧不起辽人,顺带着连我也遭嫌弃、憎恶了!大王,玉儿在宋境饱受苦楚,再也不想做宋人了!大王,玉儿是真心崇拜大王,诚心归顺辽国的!玉儿此生是您的人,更是大辽国的子民!大王……”
“哼,这话听着倒是在理!那,你与骨查又是怎么回事?”
“大王,我是您的人,怎么敢背着您与旁人私通,这不是自寻死路吗?那骨查是跟随您征战多年的大将军,是大辽数一数二的勇士,他英雄无敌,赤胆忠心,对您岂会有二心?又怎么敢觊觎您的人?大王,您莫要听信了小人的谗言,污了玉儿的名声,毁了将军的清誉啊!”
“你可敢发誓,证明你所言非虚?”
“大王,玉儿发誓,我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玉儿对您绝不敢有二心!大王,您千万别中了贱人的离间之计,疏远了我们夫妻感情啊!”
“呵,你这誓言倒是张口就来!这理由也是听着倒头头是道,可我怎知你不是在扯谎骗我?”
“大王,玉儿所言句句属实!您知道的,玉儿的胆子最小了,哪敢欺骗您啊?”
“哼,你胆子小?胆子小还敢杀人?我看你刚刚持刀杀人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的,倒像是个杀生夺命的老手了!”
“玉儿,玉儿先前做惯了杀牛宰羊的琐事……大王,这您也是知道的呀!玉儿确实杀了几名宋军,那是因为他们要杀我,我是迫不得已才反击自卫的!我如今失手伤了三娘,我心里也后悔的很……”
耶律洪最恨恶女人拿刀动剑、杀生害命!他娘亲是宋国的大家闺秀,名门千金,向来温柔贤惠,端庄有礼。
自幼受她的影响,他选择女人,也是按照她的性格来的。他也领略了不少女人,可多是逢场作戏而已,能长久留在他身边的,少之又少!
这温婷玉长得娇俏可人,又惯会甜言蜜语的,把他服侍得很高兴,在他身边待的时间也算是比较长久了。
可她如今的这副强词夺理、百般狡赖的嘴脸,让他心里顿生厌恶!
他自杀了当初伤他腹部的陈总兵后,又急忙料理了城防营的军士,便马不停蹄地赶到医馆,四处没寻到秋霜的人影,便逮了个小兵,打探到了她的下落。
没想到,一进门就瞧见温婷玉正拿刀要杀她,这叫他怎么能忍?
之前因为她们是血亲姐妹,他才放心让她这妹妹,来找她姐姐的。万万没想到,他进门就看见了她谋害手足的残忍画面!
自古以来,男人为了争权夺利,骨肉相残的事件并不少见,可女人绝不可如此!
他一想到自己的枕边人,竟是个心狠手辣、残害无辜的毒妇,他怎么还敢再接近她?万一哪天,自己得罪了她,她还不得趁自己熟睡时,把自己害了?
毕竟,她连骨肉至亲都能下得去狠手,又何况是自己的枕边人呢?
他虽说一开始就知道她不是什么温柔善良的女人,可没想到,她还有这样凶狠残忍的一面!
他回想起跟她在一起的时光,偶尔也会粗暴的对她,顿时叫他细思极恐!
现如今,事实摆在眼前,证人也都一齐指证她,她竟然还要胡搅蛮缠,百般抵赖,真是可恶,又可恨!
他止不住心里的厌恶,恼恨地斥责她:“你别给我装出这副可怜样,事实真相如何,我自有判断!”
接着,他抬手一指骨查:“你过来,本王有话问你!”
骨查慌忙拜倒在地:“大王请问!末将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我且问你,你对本王的玉夫人,可存了别的心思?你若实话实说,我便网开一面。胆敢有半句虚言,叫我查出来了,本王必将你军法处置!”
骨查深知自家主子的脾气秉性,蹙紧了眉头,小心翼翼的望了温婷玉一眼,随即把心一横,立刻向耶律洪磕头请罪道:“回禀大王,末将确实对玉夫人有意!莫将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娶她为妻,请大王成全!”
闻听此言,可把温婷玉气坏了,她立刻冲上前去,狠狠打了骨查一掌,气急败坏地怒骂他:“你这胆大包天的淫贼,你在胡说些什么?我告诉你,你是自作多情,痴心妄想!我可是大王的女人,你岂敢提这非分之想?想娶我,你休想!”
紧接着,她又哭天抢地的向耶律洪哭喊恳求:“大王,这淫贼出言不逊,竟敢调戏我,践踏您的尊严,您快杀了他!”
在她看来,帝王君主的尊严不容玷污,那黑鬼竟敢当众求娶主上的女人,简直是罪该万死、死有余辜!
以她对耶律洪的了解,他必然会勃然大怒!她再煽风点火、哭闹一番,他定会将那出言不逊的淫贼碎尸万段!
可是,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耶律洪的表现离奇镇定!
他竟然还冷言冷语地向她下了一道命令:“玉儿,骨查将军随我东征西讨多年,他身边一直没个知冷知热的女人伺候,我心里一直愧疚得很!难得他相中了你,你就去服侍他吧!”
“啊?大王,您别这么说,他是被这群妖女迷惑住了,才口出狂言的!您别听他胡说八道,玉儿是您的,一辈子都是您的!玉儿已将身心都奉于主上了,怎能再服侍他人?他这是在羞辱我,更是在侮辱您啊!”
“呵,在我们大辽,这事稀松平常,不必大惊小怪!再说了,你本就是我的一名侍妾,将你择偶配人,也是我的责任!现如今,难得碰到一门好亲事,你就跟他过日子去吧!”
“可是大王,您答应过玉儿,等回到上京后,就会娶我为妻,让我做您的王妃的!大王,我是您的妻子,您怎能将我另配他人?大王,您莫要被这无耻小人离间,伤了我们夫妻之情啊!”
她的这番话,令耶律洪不由得大笑了起来:“夫妻,谁说我们是夫妻的?就你这样人尽可夫的货色,还想做我的王妃?你真当我是重色贪欢的蠢货淫贼,轻易就被你的美色迷住了?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些脏事,我一早就瞧出来,你们二人一直眉来眼去的,怕不是早就有私情了吧?
呵,我有多久没宠幸过你了,你心里没数吗?实话告诉你吧,自打你一来到草原,我就知道你的底细了。我接近你,还把你留在身边,不过是想利用你,打开这齐州城的缺口,伺机攻城。
真是没想到啊,你这鼠目寸光的蠢妇,为了泄私愤,竟然还真的把所知的一切都悉数告诉我了!你以为是在利用我,为你自己报仇,殊不知,是我在利用你攻城略地,达成我大辽军兵多年来的夙愿!”
温婷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惊恐地抱着他的大腿,声泪俱下的哭喊:“大王,您是在说谎话,逗弄玉儿的,对不对?大王您别闹了,您可把玉儿吓坏了!我知道自己伤了人,惹您生气了,我以后不敢了!
大王,我以后一定乖乖听您的话,绝不敢违背您的意思!玉儿是真心喜欢大王的,玉儿不求做您的王妃,只求能待在您的身边,当牛做马的伺候您一辈子,大王……”
耶律洪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抬起脚来,一脚将她踹翻在地,冲她冷嘲热讽道:“我早已看穿你了!你这恬不知耻的淫妇,当初想方设法地接近我,吸引我的注意,我也曾百般宠着你。可你不知足,不安分,还要引诱我身边的将士,利用他们为你泄私愤!如今还想继续留在本王的身边?
本王不杀你,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你还妄想觊觎我王妃的位置?还让我娶你?等着你继续给我抹黑添堵,让人家笑话我吗?真是愚蠢至极!我念在你此次领路有功,就免了你的死罪,将你另配他人吧!”
随后,他向骨查冷脸一笑:“将军,你既然中意这淫妇,我就把她赏给你了!此女心胸狭隘,嫉才善妒,心狠手辣,还极不安分,望你以后好生管束,倘若再生事惹祸,本王连同你一起严惩不贷!”
骨查连忙千恩万谢的磕头拜谢:“末将多谢大王恩典!骨查定会好好管教妻子,定不会让她烦扰到大王的!”
紧接着,他急忙去拉温婷玉,叫她随自己一起跪拜谢恩:“玉儿,你还愣着做什么?难得大王体恤下属,宽容大度,还不快随我一道跪谢大王恩典?”
温婷玉气的厉声怒骂他:“你这丑鬼,谁要做你的妻子?我是大王的女人,你怎么敢碰我?你这是要把我往火坑里推,我死都不会嫁给你的!”
随后,她又转向耶律洪,哭哭啼啼地向他跪拜磕头:“大王,玉儿知错了!请您念在玉儿对您一片痴情的份上,饶过玉儿吧!玉儿的心里只有您,再也装不下其他人了!离了您,玉儿就活不了了!”
“呵,好一个你的心里只有我啊!我今日可算见识到你的厚颜无耻了!我原是不想说的,奈何你不见棺材不落泪,那我就只好把你的脏事提它一提了!
你说你对我痴情一片,那把你痴恋多年的意中人,永安王放在何处?那王典呢?还有那雄虎营的督军卡叔黎、副将箐末山,狮虎军的飞骑将军罗纳新等等,够不够,还要我说更多吗?”
“大王,不是的,玉儿我……”
“呵,我不生你的气,因为我知道你原本就是什么样的人,我对你,也只是一时兴起而已。我不会治骨查的罪,因为他对我忠心耿耿,战功卓著,是我大辽难得的勇士,我怎能为了一个像你这样的女人,杀了他这员虎将呢?一个女人而已,他既然喜欢,就赏给他吧!”
“大王,我……”
温婷玉见他对自己的底细知道的一清二楚,顿时羞红了面颊。她想要分辩,却又怕自己说多错多,再被他说出更多的秘事。
此刻,她的内心是又羞又愤,又恨又愧!她满以为是自己在利用他,没想到,自己竟被他装傻充愣的,当着众人的面,狠狠戏耍羞辱了一番!
她仿佛觉得,那些先前被她使唤的军兵,和被她羞辱过的女眷们,看自己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她尤其害怕遇上她那蠢姐姐的目光,她知道了自己不堪的过往,一定会鄙夷自己、嘲笑自己的!
她现在也恨毒了这个对自己满腹算计,又心黑手狠的坏男人!
他先前在自己面前装出一副贪欢好色,邋里邋遢的蠢模样,为的就是让自己放松警惕,套自己的话,利用自己!
她真真是羞愧难当,懊悔不已!他生在帝王家,又被他父皇委以重任,小小年纪就领兵打仗,怎么可能是个毫无心机,轻易就被女色迷住眼的蠢货?
她到现在才明白,自己把他当傻瓜,还想利用他,无异于在狡猾至极的老狐狸面前班门弄斧,真是自取其辱,愚蠢至极!
不容她多想,只听耶律洪又向她下令道:“好了,即日起,你就是骨查的人了。他让你作妻、作妾,亦或是做奴隶,都是他的事。你以后要以他为夫,视他为天,不可违背他的意思,一心一意的同他过日子!倘若你再动什么不该有的歪心思,一旦让我抓住了,我绝不轻饶!”
随后,他冲骨查一使眼色:“这个女人归你了,你把她带下去吧!好生管教,莫要让她再生祸端,扰了我的好事!”
骨查自然兴奋领命,立刻将百般哭喊挣扎的温婷玉,一把扛到肩上,大踏步地率先离了这院子。
耶律洪望着二人快步离开的背影,随即挑眉一笑,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紧接着,他俯身挨近到早已被眼前发生的一切,震惊的不知所措的秋霜面前,冲她轻柔一笑:“娘子,在下这般处置这贱人,你可还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