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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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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还未降临,谢棋上床微微眯了一会儿。乐聆抱着琴闲闲散散地拨着一支她叫不出名字的曲子。琴音似乎带了一点儿催人睡眠的功效,她在曲子里渐渐睡了过去,等到再醒的时候已经是月上柳梢时分。

    屋外静悄悄一片,她小心地推开了门,身后却传来乐聆有些急切的声音:“小谢!”

    她停下脚步等待乐聆未完的话,却听到她干涩的声音。她说:“我能做什么?”

    谢棋想了想,轻声回答她:“如果未来有可能出门的话,照顾萧太后和陛下。跟他们说……燕喜一切安好。”

    第一缕初阳落到树梢的时候,谢棋从紧掩的马车里掀开了一丝缝隙,偷偷看外面的情形。宫门已经渐渐远去,心跳却依旧激烈得如同雷鸣——半个时辰前,她揣着惴惴不安的心神在太阳升起之前,从牢狱里赶到了乐府门口,少顷,雅妃的人便领着她换上了宫婢的衣衫,坐上了雅妃回家省亲的马车。

    雅妃就在马车上,眼里噙着机巧,满怀憎恶地瞪着她。她舒了口气坐回车上冲她一笑,不以为然。雅妃的小心思她明白,也乐于利用这个小心思。这世间最难算计的是人的妒恨之心,楚晨启恐怕做梦都不会想到,会是他最得力的左膀右臂亲自送她出了宫。

    马车行驶了许久终于停在帝都的荒郊野外。谢棋识趣地下了马车,没走几步就被雅妃叫住了。她说:“你打算去哪里?”

    “怎么,打算灭口?”

    雅妃坐在马车上冷笑:“本宫只是提醒你一句,出了宫门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你不过是个叛徒,这可是你最后一次活命的机会,别再痴心妄想回宫了!”

    谢棋干笑:“多谢提醒。”

    马车卷尘而去,谢棋在原地稍稍休息了片刻却犯了愁。雅妃的马车停在荒郊野外,她该何去何从?

    荒郊野外,唯一最近的地方并非帝都城镇,而是如妃的墓。安葬如妃的树林是整个帝都最大的森林,只要顺着不变的方向走就一定能够抵达那儿,可要从这荒郊野外到达如妃的墓有多少距离谢棋并不能够肯定,几夜无眠,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致,这样的身体究竟能够拖多久呢?

    晌午,口舌干裂,汗却如雨下。越来越熟悉的道路给了她无限的希望,小道,荆棘,叫不出名字的鸟儿清脆的叫声,等到那一片熟悉的地方近在眼前的时候,她差点儿栽倒在地上。

    树林里有一个简易的小屋,就伫立在如妃简陋的墓地不远处。谢棋没有笑的力气,疲惫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她一点点地靠近那间小屋,费尽了浑身力气才推开虚掩的木门,小屋里面却空无一人。

    燕晗民风,丧了父母孩儿须得守孝三月,长姐如母,事到如今,还有谁会在这里搭建一间小屋呢?

    她如释重负地躺到了屋里的竹榻上,任凭困意和挡不住的浮软渐渐侵蚀了整个身体,放任思绪浮沉最后消失无踪——这一觉,不知过了多少时辰。

    如豆的烛光并不刺眼,却不轻不重地恍惚了视野。她朦朦胧胧睁开眼,只依稀见到了屋子里的一个身影驻足在窗前,昏黄的烛光把他的身影剪得瘦削无比,投射在斑驳的月影上。

    莫云庭?

    他站在窗前,犹如石雕一样,青衫广袖,一如当初在朝凤乐府里见到的乐官。片刻后,他像是忽然记起了什么一般,匆匆忙忙踏出了小屋的房门。

    药香四溢。

    谢棋支起身子,透过窗户看到了外头的火光闪闪,他熬了药?

    也许是心里本来就一直揣着份卑劣的小心思,又或许是“衡芜”在莫云庭面前还有许多别扭,纵然上一次已经捅破了窗户纸,这样正儿八经地面对面却依旧能带来慌乱。谢棋在他回房之前就躺回了床上,只睁着一条细细的眼缝瞧他:他端着一碗药进到屋里,僵硬地站在床边良久又把药放到了桌上。

    空气中传来一阵叹息,药香一丝丝弥漫。谢棋呆呆地看着莫云庭端起药碗到了榻边——他的动作实在算不上流畅,从端起药碗到坐到榻边,他笨拙地盯着药碗,像是担心药会洒出来一样。昏黄的屋子里,莫云庭脸上的神情居然是别扭?

    僵持。谢棋不敢相信,他居然能和一个没有知觉的人僵持?而且,她似乎还被赏了狠狠一记瞪眼?这……

    终于,莫云庭轻手轻脚地把药碗放到床沿,腾出手来绕过她的脖颈,扶着她靠到了他的肩膀上。

    谢棋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有没有僵硬,正所谓一失足成千古恨,她是不是不该装晕厥?

    这么近的距离,她再也不敢睁开眼缝,只好完完全全闭着眼睛装作毫无知觉。片刻后,莫云庭的声音响了起来,他说:“你现在的模样,真难看。”

    ……是。

    “舞技拙劣,长相拙劣,演技也拙劣。”他狠狠道,“你从头到尾就没有一丝一毫的长处。”

    ……不至于吧?谢棋忍着心上的别扭。人前莫云庭一派君子,人后居然是个小气鬼。

    “可是,我却提心吊胆担惊受怕整整两年,只因为害怕你会和来时一样,忽然消失。”许久,才是他极轻的声音,“置乐府安危于不顾,违抗陛下命令,一己私念滥用公权。谢棋,莫云庭为你所做的不合法,不合理,不合伦常,只是……合乎情,合乎心。你却不知晓。”

    不合法,不合理,不合伦常。莫云庭的气息犹在耳边,轻如薄云。谢棋犹如躺在云上,从心到指尖都软绵绵温煦一片——这番话,假如她是清醒地站在他面前,恐怕一辈子都听不到吧……冷硬的莫云庭,他的心思又有多少人知晓呢?

    这份飘荡的感觉,也许叫作甜蜜。

    原来,世上最让人心如棉絮的事情,不过是心上的人一直把自己放在心上。你喜欢的人也喜欢你,叫作情投意合。

    谢棋并不是个有耐心的人,莫云庭已经许久没有声音了,她忍不住悄悄睁开了一条缝隙,却看到一勺汤药已经到了口边。喝,还是不喝?

    汤药看模样应该烫得很,可是莫云庭却丝毫没有意识到,他把勺子递到了她口边,笨拙地调整了几个角度才轻轻地倾倒——滚烫的汤药顿时顺着勺子落到了她的唇上,谢棋已经有了哭的欲望。

    一勺,两勺……谢棋不知道自己用了多么大的定力才能忍住不挣扎,任由滚烫的药汁流进口中,滑下嘴边……甜蜜早就已经远去,剩下的根本就是刑罚。

    脸颊边黏糊糊的,莫云庭微凉的手擦过微微颤了颤,紧接着一勺汤药被举过了她的头顶,也许是莫云庭拿去尝了?片刻之后,一声惊诧的“啊”从她的脑袋上传来。谢棋几乎泪流满面,莫乐官,他总算明白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了吗……

    吹凉了的汤药再一次被送到口边的时候,谢棋已经睁开了眼,一口咽下了勺子里的药汁,抬起头朝莫云庭投了个尴尬的笑:“莫……大人啊。”

    莫云庭神色僵硬。

    谢棋不以为然,喘了口气支起身子朝他露了个虚软的笑:“莫云庭,我是来找你帮忙的。”

    结果,莫大乐官居然甩袖就走!

    长夜漫漫,谢棋伤感地躺在床上,默默喝完了留在床边的药,拽紧了衣衫出了门。莫云庭就站在不远处的树下,瘦削的身影仿佛要融进夜色里一样。

    她干咳一声走到他身边,讨好地笑了笑,小心地梳理这一只毛发倒竖的动物:“莫大人啊,我是被烫醒的,真的……”

    夜色如霜。莫云庭沉闷地站在树下,别扭得有几分可爱。谢棋一时被蛊惑了,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环上了他的腰,瞬间,心跳如雷,却没有一点儿羞赧。也许她和他原本就是隔着一层窗户纸一样的纱,也许很久之前就已经有了那一份无法言语的情愫,不管是什么,都足够让她有想靠近他的欲望。

    莫云庭没有动,木头一样。

    她在他胸口闷头笑:“莫大人,我其实早就醒了。”

    “你!”莫云庭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声音,显然是气急败坏。

    “莫云庭,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呢?”她闷声叹息,“原本以为你是冰碴儿,结果是根木头,别扭死了。”

    “谢棋……”

    一个拥抱需要两个人,他的手,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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