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我要追你
花雨进去后台前，一直在担心等会要找谁才好。
结果进去以后，发现她这种担心就是多余的。
但凡一个人进来，就立马有人安排任务，那忙碌的，陀螺都可以飞上天。
花雨东跑西跑，拿着各种物品转了好几圈，才勉强有时间站着休息一会儿。
静下来时，她忍不住开始做贼似的左瞄右瞄。
他会在这里吗？
一旁化妆间的灯光亮着，荧白荧白的，化妆师正在拿着各种刷子忙弄。
花雨目光落在坐在化妆师面前的人。
化妆师正巧瞥了出来，一眼撞见了她，随即，缓缓浮起一丝笑容。
满脸都是：哦，同学，我懂的，你喜欢我。
“……”
花雨莫名有点心虚。
“同学，能递给我一杯水吗？我手没空。”
花雨小鸡啄米般点点头，连忙拿着水进去了。
言西风穿着正装，没什么神情，也不曾转过头来：“快好了吗？”
化妆师说：“帅哥你皮肤挺好的，都不需要怎么化，我就只给你略修了点眉毛什么的，别急啊。”
一边说着，化妆师一边瞅了他好几眼，后又看向花雨：“他的衣领有点褶皱了，毕竟要上台，等会领导们都在，你能帮忙整理一下，赶着点时间。”
“哦。”花雨小心翼翼走过去，“当然可以……吗？”
因为言西风侧过头来看她，花雨又默默补了个字。
也许是时间赶，言西风喉咙里蹦出极淡的两字来：“多谢。”
花雨走到他身后，抬手时，有些微微抖着。
以至于化妆师瞥了她好几眼：“同学，不是得了帕金森吧？”
“没……吧。”花雨小声说着，帮他整理有些散乱褶皱的衣领。
本来不是什么难事，花雨因为紧张，反而弄了好几次没弄好。
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宽慰言西风，花雨小声嘀咕：“快好了，没事，淡定，冷静，e down……”
“唔。”
言西风闷哼出声，花雨一松手，发觉自己指尖多了三根头发，被她扯落的。
“……”
花雨囧住：“不好意思。”
化妆师也刚好折腾完了，调侃道：“三根头发作为帮忙的报酬，咱言哥不会生气的。”
言西风揉了揉后脑袋：“无事。”
他的声音淡如冷水，听不出生气没有，反而让人觉得窘迫。
花雨想再说些什么时，言西风挪开椅子站起身。
椅子边角有些许棱角，轻微擦过身后人的手臂。
本来不是锋利的东西，但花雨却觉得一阵麻麻的刺疼。
她低头时，见到是原先结痂的伤疤被磨到了，原本快好的伤口又挤出一丝血来。
她抬起头来，言西风已经走了出去，显然没有注意到身后事情。
花雨垂下睫毛，往化妆室外走。
-
从后台往颁奖台看，可以将现场看得清清楚楚。
布置华美的礼堂上，悬着“浔凉医科大学优秀毕业生颁奖典礼”的横幅格外显眼。
台下前两排坐满了领导，不少秃头反射的亮光十分耀眼。
再往后去，是蚂蚁般密集的学生，少说也有七八百人。
摄影师在一旁挪动着脚步走，步履艰难，从缝隙里钻。
花雨看见这么多人，血液都往头顶天灵盖汇聚。
此时快忙完了，后台的人也散了不少，剩下几个在调控视频的。
拿着本子正在清点物品的负责人脚步一顿：“颁奖人呢？”
从一旁匆匆跑过来一个女生，气喘吁吁的，手机垂在腿边：“我、我刚接了电话，她突然有急事，说是来不了了。”
外面主持人已经开始在巴拉巴拉讲话了。
花雨听着声音，老觉得耳熟。
除了宋心心，还有一个人。
负责人呆滞片刻，随即反应过来：“那快点，谁有空，赶紧换身衣服，帮忙上去颁奖一下。”
女生环顾四周一眼：“大家都回去好一会了，剩下的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恐怕这么短时间是找不到……”
两人将目光幽幽落在花雨身上。
花雨：“……”
别、别过来啊！
-
两人给她整理礼服，一边给她扎起头发。
“来不及化妆了。”负责人匆匆忙忙给她把一头散乱的头发扎上去，“哎，头发也没时间弄好看了，勉强这样吧。“
匆匆给她整理好衣服后，两人转到她面前来看着她。
花雨常年都穿着长袖长裤，只希望把自己藏起来最好，突然间变成短袖半身裙，给她强烈的不安感。
有种路都不知道该怎么走了的样子。
负责人围着她转了一圈：“天哦，灰姑娘变白雪公主的真实发生了！”
“……”
另外一个女生伸手捏了捏花雨的脸，又摸了摸她的手臂。
花雨一阵鸡皮疙瘩：“……干嘛？”
“我天，好滑。”女生凑近过来，忍不住又摸摸她的脸，“天呐，你好白，比你刚刚好看多了。”
说完，甚至把手摸向花雨脖子，大有一种要把她浑身摸遍的架势。
花雨一个激灵后退，从换衣服开始，全部注意力都在女生不安分的手上，全然没听清她讲了些什么。
好像她是一块刚被摆上来的鲜肉，一点点被掐着挑挑拣拣。
负责人拉过花雨，把几张奖状拿到她手中：“来，我跟你讲，很简单的，这些名字是谁，等会你要一个个给他们颁奖，记住了，别颁错人了……”
负责人巴拉巴拉讲着，花雨五指蜷缩起来，心跳到嗓子眼，腹部一阵刺疼感。
对她来说，太难了。
花雨有了放弃的冲动：“我、我感觉我不行。”
负责人拍拍她肩膀：“行的！你这么漂亮，这么好看，你一定可以的。”
花雨呼吸有些上不来：“我……”
负责人：“我相信你是全世界最棒的，加油！”
花雨：“不……”
负责人：“不要担心，everything is going well!”
花雨：“……”
她好像比自己还信心满满。
花雨被她的一阵吹捧说得有些飘飘然，负责人继续加大码力，夸得天花乱坠，好像没有了她整个学校就运转不下去。
现在退缩也来不及了，花雨深呼吸好几次，在主持人开始念颁奖名字时，她从一旁走上了颁奖台。
摄像头的闪光灯在不远处，“咔咔”作响。
微笑，微笑。
石化了也要是一个微笑石人。
花雨在走过主持人身边时，那种强烈的熟悉感让她忍不住飞快瞄了那人一眼。
不偏不倚，和江冬深冬般冰凉的双眼对上。
他的眸中似乎掠过什么，又转而沉入深海中。
花雨莫名觉得森冷。
她努力忽视掉江冬，微笑着给人颁奖。
在将优秀毕业生证书递给言西风时，花雨没克制住，抬头看他一眼。
他像磁铁似的，她总会忍不住跟随。
言西风挂着很淡的礼貌式笑，伸手，接过证书。
花雨要收回视线时，忽然见他朝她眨了下眼睛。
脚步一滞，她以为自己看错了，又看了回去。
言西风声音很轻：“你发错了。”
顿时五雷轰顶，花雨往其他几人看去，见他们也低着头，一副想说又不好意思开口的样子，其中有一个男生神情很不悦，正想开口时，江冬率先说话了：
“心随朗月高，志与秋爽洁。作为我们浔凉医大的优秀毕业生，在学习上，他们各科成绩优异；在生活中，他们乐于助人。医者仁心，仁者有爱，勤者无疆……”
江冬的声音高昂清透，如琴声流淌，一时把众人注意力都转移到了他身上。
说了一通之后，他落下最后一句话：“请大家给予他们热烈的掌声！”
礼堂随即响起哗啦啦的掌声。
花雨趁机溜走了，无限的尴尬在蔓延，有种想哐哐撞大墙的冲动。
回到后台，负责人也没有责怪她，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换回自己的衣服后，等了会，礼堂颁奖也结束了。
宋心心估计是还有其它事情要处理，花雨等不到她，发了个微信给她，就先出去了。
离开前，花雨回头看了眼，见到言西风拎着东西站在不远处，有两个女生跑到他面前拿手机比划着，大概是在要微信什么的。
花雨没有再看，耷拉着脑袋瓜子往外走。
已经是晚上了，浔凉的环境很好，还能见到点点繁星，一闪一闪的。
她漫无目的地走进校园超市里，鬼使神差地买了三瓶啤酒，又转回去湖边的草坪，在松柏树下席地而坐，打开了瓶盖。
前面湖边，有一个年轻女子牵着小男娃的手在散步，温柔安慰小孩：“游泳会害怕是正常的，害怕几次了，你慢慢就学会了。”
小男孩眨巴眼睛：“妈咪，我不是害怕不会游泳，我是害怕我们的老师不会游泳，万一我被淹了，他都没看见。”
年轻女子：“……”
花雨又仰头喝了一口，支着脑袋看着他们。
她的印象里，好像就不曾听过林雪这样温柔安慰过她。
花雨低着头喃喃自语：“我是不是注定不可能会得到自己喜欢的。”
小时候她喜欢的玩具会被别人买走，她喜欢的衣服林雪总会觉得难看，她想和朋友一起玩，林雪也会认为她的朋友不好，阻止她的一切。
印象里，似乎她想做的、喜欢过的任何人或事，最终像流沙一样，总会在指尖流失。
不知过了多久，花雨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低着头，在湖边踢小石头。
“扑通！”
“扑通！”
一颗颗坠进清澈湖水里，泛起朵朵小浪花，湖面波光粼粼。
花雨“啪”地踹了颗小石头。
小石头利索地在草地上滚动，最后在一双皮质鞋边停下。
花雨沿着鞋子慢吞吞往上看，掠过骨感喉结，落在那张熟悉的脸上。
昏白色灯光下，那张脸轮廓越发完美惊人。
言西风低头看了眼石头，又看她一眼，转身走开。
就像在梦里千万回梦见的那样，下一秒就会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花雨只停顿了两秒，就追了过去。
“言西风！”
声音轻飘飘的，好像有点不太像自己。
她拦在了言西风目前，抬头看他。
言西风停下脚步，双眸垂下，看着她，表情没有很意外。
大概是被女生拦过太多次。
花雨开口了：“我可以一个人去电影院吗？”
言西风神色一顿，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可以。”
花雨又问：“我可以和别人讨价还价吗？”
他静看她片刻，倒也没有笑话她：“可以。”
说完，他脚尖向右，绕过她走。
花雨在后面追着他，脚步歪歪斜斜，像只企鹅：“我可以牵你吗？”
言西风片刻也没犹豫，声音淡淡：“不可以。”
“那我可以碰碰你吗？”
“不可以。”
“我可以亲你吗？”
“不可以。”
花雨弯下腰，手撑在腿上，大口喘气。
忽然，她抬起头来，大声喊：“言西风。”
“我可以追逐我喜欢的一切对吗？”
风声伴随声音而过，湖边原本的人声渐渐停息。
不过花雨没有注意到，她的全部感官都跑到他那边去了。
她站直起身，重新小跑追了过去。
这回，她抓到了他的衣袖，在言西风转过头来时，她抬头朝他笑：“我要追你。”
逆光中，花雨看不清他的神色，他低头看她时，额前细碎的黑发挡落，一片朦胧。
下一刻，花雨只觉得胃中一片翻江倒海。
宋心心那句惊呼，落在她最后的意识里。
-
花雨醒过来时，是在宿舍里。
看向窗外时，晨光薄透，淡淡的清雅。
宋心心在镜子前梳妆打扮，看样子是要忙着去别的地方。
“咦，花雨你醒了。”
花雨坐在床上，静默片刻，小心翼翼问：“我昨天，是喝多了吗？”
宋心心梳着头发：“没事，喝断片了而已。”
花雨记忆里只剩下她拉到了言西风那一幕，顿时，她抓着被子一紧：“我……有做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吗？”
“放心啦。”宋心心满不在乎说，“你只是拉着言西风，一边狂喊着‘我要追你我要追你’，一边狂吐而已。”
花雨眼前一黑：“……”杀了她吧。
“哇，你不知道。”宋心心回过头来，“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具有视觉冲击力的画面。”
“……”
“那声音，情深深雨濛濛，我相信丘比特听了都会朝自己胸口射箭。”
“……”
“那吐的，飞流直下三千尺，我相信李白看了都会思如泉涌、下笔成章。”
花雨：“……好了你别说了，我想死。”
她拿起枕头哐哐打自己，垮下脸来。
社死。
能不能穿越到昨天，她一定拿锤子把自己敲晕。
宋心心笑出了猪叫声，狂拍桌子，眼泪都飞了出来：“没事花雨，也是有好消息的。”
花雨：“？”
宋心心拿出手机，在校园论坛刷：“你一举成名了。”
花雨面如死灰：“……大家，都听说这件事了？”
“听说倒没有。”宋心心往脸上打着散粉，“大家都看到了，现在有视频流传。”
花雨：“……”
宋心心可能不知道花雨此时胸口挨了多少刀，继续补：“昨天湖边很多人，你不知道。”
花雨：“……”
也许是见花雨脸色快赶上死尸了，宋心心终于放下刀子：“其实是好事，一举成名天下知，昨天的颁奖典礼讨论的都没你的视频热门。”
花雨：“……”
无效安慰+1。
在自闭了一天后，花雨终于拍拍自己的脸，长吐了一口气。
不能颓丧下去了——
先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