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章 敌人与仇人
徐沧海步出凤至厅,在院门外等候屈不问。
商州林家一事之后,屈不问之智计武功颇让他心服。眼下凤舞阁与天鹰堡究竟应该是战是和,他想问问屈不问的看法。
徐沧海自己偏向于停战。天鹰堡的实力不容小觑,凤舞阁若要取胜,必将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且就算最终惨胜,亦绝非一朝一夕之功。眼下若不停战,凤舞阁与天鹰堡之争必将旷日持久。
作为商丘分坛的坛主,徐沧海并未参与两次微州大战。他实在想不明白,这样的两大门派,当初究竟为何会开战。
屈不问和铁中义一起走出院来,徐沧海上前抱拳道:“三使铁堂主,到寒舍一叙如何?”
铁中义和屈不问点点头,三人展开身形,往徐沧海所居之处掠去。
徐沧海的“寒舍”是一处小院,是凤舞阔专为各地分坛的坛主所备。三人进了小院,在厅内坐下。徐沧海喊人泡了茶来给二人添上,道:“此乃黄山上好云雾,自与天鹰堡开战以来,市面上已不多见,两位请尝一尝茶味如何。”
铁中义笑道:“再好的茶,也没有酒好喝。徐坛主何不备几坛酒,我等在此畅饮,岂不快哉?”
徐沧海摇头叹道:“人言铁堂主好酒如命,果不其然。好在这里尚有数坛汾酒,勉强可够铁堂主一饮。”说罢连忙命人将酒取来。
铁中义亦不客气,一把抓过酒坛,拍开封口猛灌了几口。
屈不问举起茶杯轻呡一口,道:“徐坛主相邀,可是有事?”
徐沧海笑道:“适才厅内议事,我凤舞阁众人几欲分为两派,一派主战,一派主和。徐某想听听两位高见。”
铁中义大声道:“天鹰堡挑事在先,阁中弟兄血仇未报,此时停战,铁某心里着实不爽!”
屈不问微微摇头,淡淡地道:“我凤舞阁与天鹰堡实力相当,长久争战,必是两败俱伤之局。若不趁此时机果断停战,阁中弟子死伤更甚,绝非我凤舞阁所能承受!”
徐沧海叹道:“徐某一直以为,三使最是无情,阁中最恨鹰鹰堡之人,必属三使无疑!阁中主战之人,也定以三使最坚决!实在没想到,三使竟是赞同停战之人。”
“屈某从未恨过天鹰堡之人。双方各为其主,以死相杀,何恨之有?屈某出手无情,只因若对敌有情,便是对已无情,是以屈某出手之时,向不留情。”屈不问摇摇头,道,“到底是战是和,自有阁主决断,我等只须奉命行事即可”
铁中义闻言叹道:“阁主之意,必是主和。可惜铁某空有满腔热血,却也无可奈何!”
屈不问冷冷地道:“屈某以为,铁堂主空有一腔热血,却分不清何为敌人,何为仇人!”
铁中义一愣,道:“难道敌人与仇人,亦有区别?”
屈不问道:“徽州一役,我等袭杀天鹰堡九大高手,屠其五百弟子,难道他们皆与我凤舞阁有仇?屈某以为他们奉堡主之令,与我凤舞阁为敌,只能算是敌人,实在谈不上有何仇怨。”
铁中义道:“依三使之意,天鹰堡既非我凤舞阁仇人,阁中死难弟兄之血他仇,岂非无处可报?”
屈不可低叹一声道:“世人只道屈某无情,却不知铁堂主若为复仇,两相争战,敌我双方死者不计其数。其冷酷无情,实逾屈某十倍百倍!”
铁中义闻言又是一愣,道:“依三使之见,世间何人,才算我等仇人?”
屈不同冷冷地道:“世间大奸大恶,阴险恶毒,叛主投敌之人,皆为我等大仇!屈某对敌出手之前,尚留一线生机。若遇比辈之人,必欲诛之而后快!”
铁中义与徐沧海相视眼,暗暗点头。
徐沧海抱拳道:“三使所言阴险恶毒,叛主投敌之人,是否意有所指?”
屈不问摇头道:“徐坛主无须多虑。我凤舞阁之中,皆忠勇义气、光明磊落之人,岂有叛主投敌之辈?天鹰堡所设连环局,或有第七环,就是要我等疑其巧合之处,而生互相猜忌之心。徐坛主千万莫要胡乱猜疑,中了天鹰堡诡计。”
铁中义亦道:“我凤舞阁向来行事磊落,义字当先,岂有奸恶之人藏身之地?徐坛主实在不必多虑。”
徐沧海叹一口气,紧锁双眉,未再多言。
川地多山,山川秀丽。
楚玉和老刘两人两骑,顺着蜿蜒山道,忽入云雾之中,忽至峡谷之内,一路奇峰异景数不胜数。
刚过晌午,两人便已出了巴中地界。老刘看看天色,对楚玉道:“距前面扶云镇尚有二百余里,我等在此暂歇,也给马儿喂些草料,公子以为如何?”
楚玉点点头,率先策马赶往路边的农家饭馆。早有饭馆的伙计听见蹄声,迎到店外将二人带进店去。
两人在桌旁坐下,正待招呼伙计上菜,却见掌柜的老者笑眯眯地端上一大盘牛肉,道:“公子好口福,小店昨日猎得糜鹿一头,已为公子用文火炖好。这份牛肉亦是蜀地有名的松花牛肉,公子先吃着垫垫肚子。”
楚玉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有肉岂能无酒?老丈何不将店中最好的酒来上一坛?”
老者自柜中取出一坛酒递与楚玉,伙计亦端了一大盘热气腾腾的鹿肉放在桌上。楚玉捏碎酒封,放在嘴边闻了闻,笑道:“想不到山野之间不但有蜀地闻名的松花牛肉,还有上好的山西杏花酒,看来在下的口福实在是好得不得了。”
老者笑道:“公子不仅口福好,交的朋友也好。”
楚玉道:“哦?难道老丈知道在下是谁?”
老者笑眯目米地道:“老朽虽不认得公子,总算认得公子的朋友。小店昨日有幸猎得糜鹿一头,公子的朋友要小店无论如何要将鹿肉留给公子尝尝。松花牛肉与杏花酒,也是公子的朋友托老朽交给公子。公子有这样的朋友,实在是公子的福气,小店也跟着沾了不少光。”
楚玉猛灌几口酒,又抓了一大块鹿肉塞进嘴里,边吃边道:“却不知在下那位朋友,姓甚名谁?”
老者笑道:“公子的朋友已在前面的扶云镇上,为公子定好了天风客栈的客房,公子去了,自然能见到那位朋友。”
楚玉和老刘相视一眼,笑道:“在下那位朋友倒是客气,一路上吃的喝的住的,似乎都已为在下安排妥当。”
老者叹一口气,道:“可惜公子不常来,公子的朋友也不能常常照顾小店的生意,实在是小店的损失。”
楚玉微笑不语,门外有一人忽道:“你若能分一点鹿肉给老夫,老夫保证你今日定能赚上一笔。”
话音刚落,店内已多了一灰衣老人。楚玉抬眼望去,竟是东海渔樵秦不为。
秦不为自怀中摸出一张银票,道:“只要你给老夫也端上一盘牛肉,再上一坛好酒,这一千两银子,就全是你的。”
老者的脸上已笑出了一朵花,双目瞄了一眼楚玉,道:“这位公子的朋友已买下整头鹿,贵客想吃鹿肉,须这位公子同意。”
楚玉笑道:“无妨。老丈只管将肉端上,这位前辈能吃多少,就给多少。”
老者连道多谢,一把接过银票收入怀中,须臾之间就将酒肉端上了桌子。
秦不为吃一口肉,又喝一口酒,皱眉道:“肉是鹿肉,酒却非杏花酒,店家欺客,不可为,不可为!”
老者忙陪笑道:“杏花酒只此一坛,贵客所饮乃小店自酿米酒,在这山野之间,也算上好佳酿。”
楚玉举起酒坛,笑道:“前辈所食虽也是鹿肉,却比不得晚辈桌上的后腿肉。晚辈坛中杏花酒更非家酿米酒可比。前辈若不介意,何不过来共饮?”
秦不为摇头道:“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不可为,不可为!”
楚玉苦笑道:“前辈说得是,晚辈所食所饮,俱为他人之物,心里也实在慌得很。”
“世上最难还的便是人情。老夫此生从不欠人情。一个人自由自在,岂不快话?”秦不为猛喝几酒,叹道,“若为世间人情所累,行事便有所拘束,不得恣意而为,不可为,不可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