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水井
地道里虽然阴暗潮湿,却并不狭窄,足够容两个人并肩而行。每过数丈,壁上便点着一盏灯,虽不是很亮,总算能看清前面的路。
卓一凡身形如箭,在地道里疾奔。身影所过之处,灯火摇晃,将地道映得明明灭灭。
他以为,唐昊既然在庙外等自己,就要放自己进入地道,城内的十几个出口,应该不会有人把守。
想到这里,卓一凡脚下加了一把劲,身体呼地往前冲去,壁上的几盏灯,竟被身形所带起的风吹灭。
地道的两边已出现了一些岔道,卓一凡选了其中一条,拐了进去,不多会儿便到了尽头。
他没有像以往般仔细地听一听外面的动静,一把掀开顶上的盖子,“嗖”地一声蹿了出去。
他知道,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地道的出口在一个厨房的水缸后面。卓一凡迅速掠过厨房,翻身上了屋墙,弓下身体,沿着隔壁的屋檐,飞快地爬了过去。
前面又是一个院子,卓一凡右手轻按墙面,身体轻轻一翻,便贴着墙角滑进了院子。
院子边上是几个厢房,中间有一口水井。卓一凡静静地立在墙角,一动不动,侧耳细听周围的动静。
夜已很深,四周一片寂静,他甚至能听到厢房中传来的轻微鼾声。
过了约半刻钟,卓一凡足尖轻点地面,身形忽地掠向院子中间的水井,身体贴着井壁,慢慢地往下滑去。
滑到距水面还有两尺的时候,井壁上出现了一道缝,一道刚刚够一个人爬进去的缝。你若不下到井里,光从上面往下看,绝看不到这道缝。
卓一凡从这道缝爬进去,里面豁然开朗,竟是一个很宽敞的石室。他回身将缝隙上一块很厚实的黑布掀下。然后取出火折子,点燃了脚边的一盏灯。
石室的中间摆了一床被铺,边上放着几袋干粮和新鲜的水,足够他吃上十天半个月。在靠墙的地方,居然还放着一套文房四宝和一叠纸笺,空气也很新鲜,应该是在暗处还有通风的口子。
卓一凡终于松了一口气,躺到被铺上,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自己总算赌赢了,唐门的人果然没有守在地道口。
外面应该快要天亮了,卓一凡决定先好好睡一觉。
无论有什么事,都可以等睡醒了再说。
东方刚露出一抹鱼肚白,方子清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知道唐展一向有早起的习惯,也喜欢在清晨见客。
他已决定今天就离开巴中,临走前,总要见一下唐门的门主。
方正伦也被他喊了起来。他要儿子将行李简单地收拾一下,等他回来后立即上路。
唐展住的小院子在唐门深处,他在想是不是要找个人带自己过去。他虽然认得路,可是一个人在唐门内走动,显然不是太合适。他觉得,昨天刚刚出了那样的事,无论如何都应该避避嫌,绝不能一个人在唐门内走动。
他决定,出了院子路上遇见的第一个人是谁,就让谁带路。
方子清一推开院门,就愣了一下。
他实在没有想到,自己出门遇见的第一个人,居然是唐昊。
唐昊就站在门外的小径上,见了方子清,抱拳客气地道:“家父知道前辈早上要去见他,令晚辈在此恭候。”
方子清心内一惊,表面上却不动声色,道:“有劳公子!”
清晨的空气新鲜而湿润,初夏的阳光温暖而和煦,花儿在路边绽放,鸟儿在枝头欢叫。漫步在这样的清早小径,实在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方子清的心情却不太愉快。
唐展知道自己早上会去见他,自然也知道自己今天要走。
他还知道什么?
他很担心,担心等下的谈话会不太愉快。
当然,他并不害怕。他相信像唐门这样的武林世家,绝不会在家族之内为难他。
无论如何,到现在为止,他还是唐门的客人。
前面就是唐展居住的小院。方子清实在想不明白,一个武林世家的掌舵之人,为何要住在如此简陋的地方。
唐昊在院子门口停住,笑道:“家父在亭中等候,前辈请进。”
方子清点点头,走进院内,飞身掠进了亭子。
唐展仍坐在亭中的石桌旁,桌上有一壶新茶,两个杯子。
方子清微一抱拳,道:“方某在唐门叨唠多日,今日欲归,特来向门主辞行!”
唐展摆手示意他坐下,淡淡地道:“方先生是我唐门贵客,何须如此客气?”
方子清道:“昨日之事,方某甚感惶惑,须向门主当面致歉,方能心安。”
唐展道:“江湖上的朋友既非先生所邀,施暗袭之人亦非先生所请,先生何须致歉?”
方子清叹一口气道:“江湖上的朋友一直称方某一声君子剑。昨日之事后,方某已颜面扫地,再也当不起君子剑三字!”
唐展道:“先生剑法刚正,人如其剑,称一声剑中君子,正是实至名归,并无不妥。”
方子清摇头道:“方某为魔剑诛邪所惑,确实已当不起君子剑之名。”
候在门口的唐昊忽道:“凤舞阁的楚公子来见父亲。”
唐展道:“你带楚公子到亭中来。”
方子清抬眼望去,只见唐昊和一个年轻人走进院子,纵身往亭中掠来。
他的目光突然定住,愣愣地盯着楚玉手中的剑。
剑长三尺,通体乌黑,正是魔剑诛邪!
微风扑面,唐昊两人已至亭中。
楚玉抱拳道:“晚辈见过唐老门主,见过君子剑前辈。”
唐展微笑点头,示意楚玉坐下。唐昊从桌下取出一个茶杯,为楚玉将茶满上。
方子清看了楚玉一眼,道:“魔剑诛邪已被司空晓取走,不知楚公子从何所得?”
楚玉道:“长者所赐,晚辈不敢辞!”
方子清叹道:“想不到楚公子年纪轻轻,却与魔教之人交情颇深,以诛邪这样的绝世神兵,也能赠与公子。”
他顿了顿,又道:“司空晓乃魔教右光明使,公子一定要谨慎交往,千万莫要误入魔道,日后追悔莫及!”
楚玉淡淡地道:“晚辈交人,从来是只问性情,不问出身。”
方子清长叹一声,道:“方某正是为此剑所误,后悔莫及!望公子千万莫要步方某后尘。”
唐展道:“先生一再言悔,何不从头道来,我等愿闻其详。”
方子清拿起茶杯轻呡一口,道:“七个月前,我在雷州救了一个人。当时那人身背数创,奄奄一息,被四个人围住,逼问一样东西的下落。”
唐昊笑道:“想必前辈所救,定是身负诛邪剑之人。”
“正是如此。我击退四人,将那人带回家中疗伤。过了月余,那人伤势渐愈,有一日突然不辞而别。”方子清道,“我本没在意,哪知三日之后,那人复又回来,并带回了一个箱子。”
唐昊道:“箱中所藏,一定是魔剑诛邪。想必那人欲以此剑,报前辈救命之恩。”
方子清点点头,道:“我岂是施恩图报之人?无奈那人一再坚持,并留下此剑,再次不辞而别。”
唐昊笑道:“前辈救人一命,那人又报恩心切,前辈取了诛邪,并无不妥。”
方子清道:“我本练剑之人,有无诛邪倒无所谓,对剑上所藏剑法,却实在好奇得很。”
唐昊道:“习剑之人,有谁不想剑法更上一层?前辈所想,本就无可厚非。”
方子清道:“我天天捧着剑,苦苦研究了两个多月,也没有找到什么诛邪剑法。”
他望了望楚玉手中的诛邪,苦笑道:“我相信无论怎样的一柄剑,上面能藏东西的地方,都绝不会太多。”
唐昊叹道:“传言终究是传言,或许这柄剑上,本就没有什么诛邪剑法。”
方子清道:“方某的麻烦,却因此剑而起。”
他长叹一口气,道:“不知是谁,将诛邪在方某手中的消息泄了出去,引来一拨又一拨夺剑之人。我实在不厌其烦,欲要将剑公之于众,又恐他人不信剑上并无剑法,实在是进退两难。”
唐昊轻叹一声,道:“就算是晚辈,在没有得到诛邪之前,也绝不信剑上并没有剑法。”
方子清苦笑道:“我若将剑随便交出,别人必以为我已得了剑法。我若想守住此剑,却要应付一个又一个前来夺剑之人。况且像这种秘密,本就守不了多久。”
唐昊道:“所以前辈就以此剑为聘,来唐门提亲,想将剑交入唐门。”
方子清道:“以唐门在江湖上的声誉,众人自然信服。剑若不在我手上,自然也不会再有人找我夺剑。”
楚玉叹一口气,道:“前辈难道就没有想过,若唐门真的拿了此剑,而魔教又来人索剑,可能会引起两派之争。”
方子清道:“当时我已被此剑所惑,又觉魔教是武林大敌,绝不可将剑归还魔教。”
他长叹一声,道:“好在昨日我已知道不妥,终于将剑还与魔教。”
唐昊笑道:“那位魔教的右光明使,总算为前辈撇清了与诛邪剑法的干系。前辈总算没白来一趟巴中。”
方子清叹道:“昨日之事,皆因方某而起,方某实在惭愧得很。”
唐展道:“方先生唐门之行,总算得偿所愿,今日既要归去,请帮老夫带一句话,给那些将剑交给先生之人。”
方子清道:“那人已不辞而别,方某一时之间恐怕也无处可寻。”
唐展道:“无妨,老夫相信先生一定能再见到他。”
方子清道:“好,门主请说。”
唐展道:“唐门绝不惹事,亦不惧事,他日江湖相遇,必不容情。”
方子清起身抱拳,道:“门主之话,方某一定带到。此去雷州山高路远,方某就先告辞。”
唐展点了点头,院门外走进一个锦衣男子,高声道:“方先生,请。”
方子清再一抱拳,身子掠出亭子,随锦衣男子出了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