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瓶沉簪折
她心里稍乱,此时夏天耕已掏出一柄匕首道:“蓝女侠,这匕首削金断玉,乃是天下难得的利器,就送给你了,算作老夫谢礼。&34;
夏天耕将匕首递给蓝岚,却见她眼神恍惚,问道:“莫不是你瞧不上这柄匕首?也罢,老夫另有相赠。”说罢又要去摸包裹,却听蓝岚打断道:“前辈见谅,方才您说女婿一事,请恕晚辈实在不知,还请前辈明示。&34;
夏天耕笑道:“原来东方师侄没跟你说这事,那是老夫的不是了。长话短说,便是当年我与青城掌门梁栖云大哥结为兄弟,指腹为婚,若是一男一女,便结为夫妻。
“后来梁大哥早逝,留下梁浅,而我夏家恰好生了个闺女,你说这不巧了嘛!这几日东方师侄争夺武林盟主,我瞧十成中倒有八成把握,就赶着将彩礼办齐,到时候先夺武林盟主,再办梁夏两家的婚礼,喜上加喜,岂不美哉?”
蓝岚听此一言,但觉于半空中响起一个炸雷,脑中嗡嗡直响。夏若菡是夏家独女,这一点她是知晓的。“原来置于楼下的那些彩礼,都是夏家的。”
蓝岚心中有如刀割,脸色苍白,只觉身体摇摇欲坠。夏天耕却未注意这一节,笑道:“到时候小女和令徒举办婚礼,蓝女侠可定要赏脸啊!”
蓝岚勉强露出一丝笑容,道:&34;晚辈身体不适,先行告退。”随后退出房间。
她跌跌撞撞走出房门,脑海中仍盘旋着夏天耕刚才的话语,不知不觉已走到梁浅屋外。
她轻轻地推开房门,见梁浅依旧沉睡,坐在他床前,右手抚着梁浅面颊,心乱如麻:“阮女侠说的是,我和浅儿在一起,既坏了师徒的规矩,又让他背了这私通的罪名,那时候人人都瞧他不起,活着又有什么乐趣?我和他在一块,反而累得他被旁人轻贱。
“现下他和若菡妹子又有订婚之约,若是背盟弃旧,既是无信,又是不孝。这四桩恶名放在谁身上都经受不起,何况他又是名门正派的弟子,是东方大侠的师弟……
“我爱他,却使他落到这般境地,那不是只图我一个人快活,却落得他不快活?那还是不跟他在一起的好,他是名门之后,资质又好,将来前途光明,何必和我受这份罪?”
她反复思量良久,只听梁浅鼻息由浊转清,酣睡正好,她凝视着他沉睡的模样,柔肠百转,心痛如绞,俯身在他颊上轻轻一吻,一滴珠泪悄然滑落。
次日清晨,梁浅醒过来时,只觉全身酸软无力,仿佛骨架子散了。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缓缓睁开双眼,只见肩头湿了一片,微觉奇怪,环顾四周,只觉四景陈设甚是熟悉,却非昨日旅店中模样。他从床上跃起,前瞻后顾一番,忽道:“这不是邯郸城那座大庄吗?我怎的又回来了?”
梁浅大奇,忙唤道:“师父!师父!”他冲出屋外,却不见蓝岚踪影,他又喊了几遍,依旧无人回应,却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道:“师哥你醒啦!”他回头望去,却是夏若菡,这反让他更加糊涂:“小师妹……怎么是你?”
夏若菡白了他一眼:“怎么不能是我?”梁浅道:&34;这怎么可能……你打我一下试试。”
夏若菡诧异地抚了抚他额头,奇道:“奇怪,没发烧啊?怎的突然冒出这种傻话来?&34;
梁浅道:&34;你且莫管,打我一下便是。”夏若菡无奈,只得在他脸上掐了一下。
&34;疼!&34;梁浅痛呼一声,又道:&34;这就怪事了,我明明走了,怎么又回来了?我师父呢?”
夏若菡摊了摊手道:“我也不清楚,前天晚上你师父将你背回了这房中,等我们发现你在这时,蓝姐姐早不知去哪了,只留下了张字条,我们怎么摇你你都不醒,到今日你才醒来。”
梁浅一怔,问道:“前天晚上?我睡了两天?”夏若菡摇了摇头,以示不知:“或许是三天?”
梁浅脑中一团混乱,呆在当地,不知所措,忽地奔回房中,抓起行囊佩剑,一边收拾一边问道:“我师父何时来的?”
“十七日晚上。”
梁浅愁眉不展:“十七日,那不正是我和师父在状元楼休息那天吗?怎的一觉功夫,师父便走了?难道是嫌我睡得太久?她一个人在外,万一遇上恶人怎么办?翁天闰那老贼阴魂不散,赵城秋也不是什么善类,她若是遇上,岂不危险?”
他心烦意乱,一时间各种千奇百怪、离奇怪诞的想法都往他脑海里蹦,越想越觉心慌,但他心知此刻时机稍纵即逝,要是若是现在不去寻她,只怕日后难有相会之时,当下便急匆匆向门外走去。
“你去哪里?”梁浅左脚方踏出房门,却听背后一人呼唤,正是阮棠。
梁浅见是师姐,如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忙过去问道:“师姐,你……你知道我师父在哪吗?”他情急激动之际,声音竟也发颤。
阮棠顿了一顿,道:“你师父只是将你送来,不曾透露行踪,你先歇息会吧。”
梁浅哪里肯歇,又追问道:“她来的时候不是留了信?能否给我瞧瞧。”阮棠叹了一声,从口袋中抽出一张字条递给梁浅,梁浅匆忙接过,但见字条上的字迹端丽秀雅,微露芳香,正是蓝岚笔迹,上面道:
“东方大侠、阮女侠如晤,孔孟之伦,终不可违,妾以有夫之身,背常理逆人伦而行事,实已大过,今生再不为世所容;浅儿大智若愚,心性纯良,有徒如此,盖妾之幸,亦贵派之福,愿贤伉俪教之导之,树之以德,教之以仁,则妾于千里之外,亦感贤伉俪恩义。”落款上正是蓝岚。
梁浅看完信封,早已失魂落魄,他只觉脑袋晕乎乎的,身躯踉跄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阮棠夏若菡忙将他搀扶着,却听梁浅喃喃道:“师父离我而去,我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滋味……不……我要去找她……”
阮棠见梁浅惙怛伤悴、悼心失图的模样,心里亦是极为难过,正待出言劝解,却见葛飞舟飞步赶来,道:“师娘,夏太师叔到了。”
夏若菡一听,喜道:“爹爹来啦!”已快步奔出门外。阮棠将梁浅扶起,给他拍了拍身上灰尘,柔声道:“你心里不舒服,师姐明白,你夏叔叔人脉甚广,不如向他打听打听你师父的下落,你看如何?&34;梁浅茫然地点了点头,跟着阮棠走到庄园外。
庄园门口已停了不少车马,红漆锦幡,车轮辘辘,梁浅一怔,只觉这队人马似在哪见过,一时想不起,此时车上一个银髯老者,六十余岁年纪,头发花白,红光满面,精神抖擞,腰间挂着一把乌鞘长剑,笑吟吟地走下马车。
众师兄弟已列成一排,由东方白、阮棠引着上前行礼,梁浅是师门独子,年纪虽小,辈分却不小,跟在阮棠后面,其后则是祁雪松等同门,一并拜倒行礼:“给师叔请安。”
夏若菡则不顾那么多规矩,拉着夏天耕的手,撒娇道:&34;爹,你来得也忒慢了,我和师哥师姐都等了你很久,结果武林大会都结束了,你才过来。”
夏天耕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笑骂道:&34;你个鬼丫头,跟爹没大没小的,我那是有意试试你师哥师姐的功夫,你瞧,不用老头子过来,你的师哥师姐们就将事摆平了,这等本事老头子年轻时可没有。”
阮棠玩笑道:“师叔谦虚了,当年您和师父两柄长剑笑傲江湖,天下无敌,这武林大会并非是给我们摆平的,想来是听说您要来艺压全场,只得提前散场罢了。”
夏天耕本就滑稽玩世,常与小辈互开玩笑,听得阮棠这么一番话,开怀大笑,银髯一翘一翘,甚是惹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