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情义难全
当晚东方夫妇便摆设盛筵,为梁浅和蓝岚接风洗尘。梁浅离家多年,终于与同门团聚,心里颇为激动。蓝岚自然为他开心,可眉宇间总凝着一股愁云,入席之前,便借口洗手,将夏若菡拉到一旁,问道:“小师妹,我和浅儿的事,你同东方掌门夫妇说过了吗?”神色间颇为忸怩。
夏若菡一听便知她说的是二人的婚事,笑道:“还没说呢,这么大的喜事,自然要你俩亲口对他们说!”
蓝岚脸上微红,摇了摇头。夏若菡想了想,笑道:“我明白了,蓝姐姐害羞不愿说,那梁师哥呢?他也不愿说吗?这种事哪有叫女孩子家先开口的,我去教训他!”
蓝岚忙拉住她手,仍摇了摇头。夏若菡略有不解,随即道:“我明白了,你想叫我替你俩说!”蓝岚仍是摇头,顿了一顿,开口道:“是这样,小师妹,蓝姐姐想求你一件事。”
夏若菡与她相识以来,对她的武功人品均甚是佩服,见她有求于己,自然乐意帮忙,说道:“蓝姐姐说得哪里话,有什么需要尽管说便是,小妹子无有不遵。”蓝岚腼腆道:“只想叫你,莫要将此事对东方大侠夫妇提起。”
夏若菡听闻,不禁讶异道:“蓝姐姐,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她后面的话还没问出来,蓦地想起自己父亲和师父定下的婚约。
她父亲夏文通与梁浅生父梁栖云乃是异姓兄弟,当时梁浅和她未出生时,两位父辈便指腹为婚,后来梁家生子,夏家生女,按着约定,夏若菡自然是要嫁给梁浅的了。
可夏若菡本人却对梁浅无丝毫男女之情,她自幼和梁浅一齐长大,和梁浅最合得来,却只把他当自己哥哥,哪里想过嫁过去做妻子的事情?想到这里,心道:“我若提了这个,到时候便要引了这事出来,不但碍了梁师哥和蓝姐姐的好姻缘,还将我牵涉进去了。”于是改口道:“没事,我不说就是。”
蓝岚听罢,心头松了一口气,和夏若菡携手入席。梁浅见二人相识不过数日,便如此亲昵,心道:“怪不得从前说书先生讲女人的心思最难琢磨,果真如此。”
梁浅和夏若菡引着蓝岚,将席上众人一一引见,除“书剑秀才”言子攸之外,更有其他几位好手,年纪却都不过三十岁,却都是江湖上闻名遐迩的侠士豪杰。
蓝岚心里深佩东方夫妇教导有方,更不敢失了礼数,梁浅的师兄弟们见蓝岚礼数周全,又甚是恭谨,丝毫不以自己是梁浅之师的身份便高人一等,对蓝岚也甚为礼敬。
此时大厅屏风后井肩走出一男一女,男的蓝岚白日里见过了,便是东方白;女的二十八九岁年纪,穿一身素雅衣裙,肤色白皙,明艳婉丽,秀美中更透着一股英气,那自是东方夫人阮棠了。
东方白夫妇同师兄弟一一礼毕,便来蓝岚座前敬茶,蓝岚见他两人亲自来向自己行礼,可如何当得起?忙站起行个万福。
东方白夫妇与众人行礼完毕,便即回座开席。阮棠眼睛向席间扫了一遍,隐觉不对,便招呼言子攸道:“子攸,怎的不见你霍师哥和周师弟?”言子攸摇了摇头,道:“或许是路上耽搁了?师姐莫要担心,今日不来,明日必至。”
阮棠道:“你霍晋师哥精明强干,所托之事向无差错,从不违约,往日只有他比别人更早,岂有迟到的道理?你周芝年师弟跟他一起,怎地到这般时候却都未过来?”霍晋、周芝年均是青城派门下高徒,在江湖上也极有名望,两人迟迟未到,那青城派便损失了两名好手。
梁浅蓝岚听在耳里,相顾一眼,均感事情有异,想起那晚在古庙中听的话,只觉霍晋、周芝年的缺席与此事有莫大关联。
梁浅嘴快,忍不住出言道:“霍周两位师弟不在,我瞧不是意外,便是赵城秋搞的鬼!”
蓝岚听了,忙拽了一下梁浅的衣袖,示意他噤声。余人听了也都是一怔,阮棠忙道:“霍师弟和周师弟向来为人侠义,或许是路上遇上了些不平事,故此迟了一些,那也不足为奇。咱们且安心吃饭。”
梁浅瞧见蓝岚和师姐都如此说,便闭住了口。席间登时一片静谧,阮棠便招呼大家敬酒,方有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之乐。
这场筵席直开到戌末时分,大伙儿才各自散席。阮棠将梁浅蓝岚叫住了,笑道:“蓝姐姐,你这么多年帮我们看护浅儿不易,小妹有一件物事要送给你,还请留步片刻。”便引着二人往偏厅而去。
此时偏厅内,只剩下了东方白夫妇及梁浅蓝岚四人。阮棠福了一福道:“方才席上耳目众多,人多口杂,有些话不便直说。现在没有旁人,浅儿,你方才说你霍师弟和周师弟迟迟未至,与赵城秋有关,这话从何说起?”
梁浅听闻,看了一眼蓝岚,才知席上蓝岚拉他衣袖是为了掩人耳目,于是道:“赵城秋将大会地点设在邯郸,邀集天下英雄前来聚会,但在聚会路上便设下埋伏,拦截我们的人,好叫我们在比武时缺乏人手,以致不敌,那他自然便能轻松登上这武林盟主的宝座了。”
东方白和阮棠听了,无不愕然,东方白问道:“你说话可要有真凭实据,休得信口胡编!&34;梁浅正色道:&34;这事千真万确,夏师妹便是我和师父从他手下手中救下来的。”
阮棠忙问缘故,梁浅便将如何在桑田中发觉不对,如何追踪那匹假扮农夫的武林好手,如何在破庙中救下夏若菡的事一一述说一番。他情绪甚是激动,有时不能自已,语句颠倒,蓝岚便在旁给他更正几句,待他渐渐平复些,再由他续讲。
阮棠听见二人竟遇上如此险事,不禁暗暗担忧,道:“当时赵老爵爷向下来挑战书,你师哥还敬他是武林的硕德耆宿,甚至肯安心辅他统领群豪、抗击辽军,谁知道他竟背地里使用这种阴谋诡计!月儿运气好,叫你们碰上了,可那些师兄弟们不知此时是何状况。”
东方白缓缓道:“只怕不止咱们青城派的人。”梁浅一惊,问道:“大师哥,你说什么?”东方白道:“大理崇圣寺、峨眉派、庐州夏氏等都和咱们结交甚笃,若是在擂台上,咱们和赵城秋的人动起手来,这些门派自然是要帮咱们出手的,本来咱们夏师叔和咱们约的日子是三天前,如今却仍不见音讯,照此说来,十有八九和赵城秋有关了。”
说到这里,阮棠不免有些焦虑,却听东方白道:“咱们行事但求无愧于天地,他们人多也好,人少也罢,咱们便与好好他斗上一番,咱们青城派行走江湖,又何曾怕过以寡敌众?”阮棠瞧他意兴勃发,豪气万丈,知他心中已经打定主意了,
蓝岚见东方白夫妇二人危祸临头,仍是泰然自若,心底大是钦佩,说道:“青城派高手如云,本来用不着小女子,但若有用得着小女子之处,只管吩咐便是! ”
东方白夫妇见蓝岚肯留下相助,便多了一份强援,自是欢喜不尽,连声称谢。蓝岚忙道:“不敢。”却瞥见梁浅木木地站在那,于眼前的一切熟视无睹,一双眼睛只盯着自己看,瞧得她脸颊发烧,便问道:“浅儿,你怎么啦?”
哪知梁浅此时所想的,尽留在了阮棠方才说的“庐州夏氏”四个字上,他幼时便知自己和夏若菡有婚约,但都埋在孩童的心底,别人不提,他们便想不起。如今阮棠不经意间一提,才唤醒了他尘封在心底的记忆。
他自拜入日月派门下后,一颗心便不知不觉地拴在了师父蓝岚身上,而撞破翁天闰虐待蓝岚之事后,更是激起了他与生俱来的男子汉对女孩子的保护欲,其爱愈浓,其情更深。
但他对夏若菡的感情却浑似一对从小玩闹到大的兄妹一般,情固有之,爱却未必,但父亲和夏叔父所遗之命,实在难以违拗,可倘若真教他舍弃蓝岚,另娶他人,却叫他比死了还要难受。
想到这里,不禁转过头去看蓝岚,只看着蓝岚那双灵澄如水的眼睛,便叫他为之粉身碎骨也心甘情愿,一时竟瞧得痴了。直到蓝岚轻拍他肩膀,他方才猛地惊醒,连道;“好……好极了……”其实他自己也不清楚在说什么好。
东方白还道他白日间一番鏖战,元气有损,便安排两人回房安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