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君子小人

    约莫到了巳时，外面脚步匆匆，那粗犷嗓音又响起道：“三爷，那东西就埋在……”他尚未说完，只听“唔”得一声，似是给人捂住了嘴巴，唐子琼已踏步入门，看见了巨鲸帮众人，脸色登时变得异常难看，冷冷地道：“原来几位都提前躲到了这里，也是，毕竟晴天白昼下，若是给我唐门弟子撞见，免不了人人喊打，也忒不体面。”

    詹玄高未曾听出他话中机锋，江白发却知他把帮众比作白日老鼠，也反唇相讥道：“唐三少爷说的是，若不躲起来，只怕又被阁下暗算一番。&34;

    唐子琼冷哼一声，并不答话，詹玄高则道：“怎么，唐子琛那小子还不过来吗？”唐子琼见他未曾追问进门前的话，想来是未曾听见，心下稍安，冷冷地道：“家兄何等样人，岂是尔等轻易就能见得的，如要相见，便在等候些时辰吧。”

    詹玄高心里着恼，论辈分他应是唐子琛叔叔，如今反换到他来等候唐子琛。唐子琼心里也暗怪自己鲁莽，不曾和几个兄弟一同前来，现下自己一人之力，又怎能敌得过巨鲸帮主和他两位长老？只盼詹玄高碍于面子，不会一拥而上。

    谁知江白发却似看穿了他的心思，开口道：“唐三少爷既然提前来了，那这约会也算提前成了，此时不动手，还待何时？”

    唐子琼脸色微变，旋即道：“你的约定乃是同我大哥立下的，现在我师哥未到，怎能动手？”

    江白发道：“非也非也，此刻动手，是为了报你送毒信，毁本帮帮主一目之仇！”一边说一边给谷兆能做手势。

    谷兆能也心领神会，喝道：“不错，既是报仇，便不给你讲什么江湖规矩，亮兵刃罢！”蓝岚瞧出两人只是恐吓，只是抿嘴微笑。

    却听门外一人道：“好气派，好威风！原来威震东海的巨鲸帮，也喜欢以多欺少啊。”梁浅转头瞧向门外，另有几人踏步而入，为首一名男子，约莫三十五六岁年纪，上唇与颏下留有微髭，身披紫罗长袍，腰系黑带，脚蹬皂靴，只一踏一迈，便有轩轩高举之概。

    唐子琼忙上前道：“大哥。”那人便是唐门门主唐子琛了，身后两人则是二少爷唐子瑜和四少爷唐子珀，后面跟着八名弟子，各执兵刃。

    唐子琛只略一点头，眼神暗含责备，又转过来对詹玄高道：“久闻詹帮主大名，无缘得见，幸会幸会。”这话明明是敬辞，从他嘴里说来，却似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詹玄高冷哼一声，说道：“既然想见我，那又何必安排什么毒信毒箭？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我义兄生前也是这样的门风吗？”

    唐子珀骂道：“老贼，你也有脸提‘义兄’二字吗！”正要破口大骂，却见大哥目光如电般射来，只得闭口不语。

    唐子琛缓缓地道：“我唐门不是什么歪门邪教，却向来也不与名门正派自居，所谓兵无常形，水无常势，对付正人君子，自然以礼相待，以德服人；对付奸佞小人，那便不讲究什么手段了。我唐门暗器千种，精毒万门，治的便是那些恶贯满盈、两面三刀之人！”这话说得云淡风轻，却字字铿锵，不掩锋芒。

    蓝岚心道：“这唐大爷虽暗设机关，但瞧他所言，却也实是出于怨恨。往日唐门也不乏下毒暗算之举，但对付的却都是奸佞小人，他若非恨极了詹帮主，将他当做了真凶，想来也不会做出此等行径。”于是开口道：“唐大爷此话甚是有理，只是却有一处不妥。”

    唐门众人目光一同落在她身上，见是一个姿神端严、清丽温雅的女子，她身边则是一个浓眉大眼的英气少年，衣衫打扮与巨鲸帮中的鹑衣百结颇有不同，心下都感奇怪。

    唐子瑜和唐子珀当日虽上了船舱，但只顾交手，并未和梁蓝二人打什么交道，唐子琼则心中有数，对大哥道：“这女子是日月派蓝岚蓝女侠，她身旁这个少年是她徒儿梁浅。”

    唐子琛目光一动，拱手行礼道：“原来是日月派蓝女侠，唐某这厢有礼了。”蓝岚连称不敢，唐子琛又道：“不知蓝女侠方才说的不妥之处是什么，还要请教。”

    蓝岚道：“唐门主方才说，对君子以君子之法，对小人以小人之法，可世上君子小人，本不易分，或有君子所为而不为人所知，反误认为小人，亦或有小人掩人耳目，被当做了君子。若是以君子之法而对小人，或许能显出门主宽宏大量；可若一个不慎，以小人之法而对君子，岂不是使人遭受了不白之冤吗？一点妇人之见，还请门主明察。”

    唐子琼冷哼道：“依蓝女侠所言，是说我们唐门误杀了好人了？”蓝岚道：“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却听唐子瑜道：“在下隐居蜀中十余载，想来是孤陋寡闻了，难不成日月派与巨鲸帮也有了什么渊源？怎的专程来此给巨鲸帮说话？”

    蓝岚尚未搭话，却听唐子琼在旁阴阳怪气地附和道：“想来是詹老贼给日月派施舍了些什么好处，否则一个居于东海，一个居于巴山，日月派又怎会搭上了巨鲸帮的船。”

    梁浅忍耐不住，愤然道：“休要含血喷人，师父和我坐上詹帮主的船，只是碰巧，我们与詹帮主也不过是萍水相逢，一面之缘。我们来此，只是为了劝两家罢斗，我想詹帮主仁义豪侠，和令尊又有旧交，怎会痛下杀手？”唐子琼冷笑道：“如此说来，你和他相识才几天？”梁浅道：“正是！”

    “那便是了，”唐子琼嘿嘿笑道，“你和他相识才几天，哪里知道他暗地里又是什么嘴脸了？”

    梁浅涨红了脸，不知该如何反驳。蓝岚接话道：“拿人定罪，须有凭证，判人行止，须知动机。贵派要报仇，还需拿出凭证才是。”

    唐子琼道：“先父从仆唐斌，便是人证了。他亲眼看见这老贼杀了先父，便驳了这老贼的一面之词。”蓝岚微笑道：“那唐斌的话，便不是一面之词了？”这话说得唐子琼无可辩驳。唐子琛已铁青了脸，冷声道：“蓝女侠来此，可是特为与我等呈口舌之快的？”

    蓝岚微笑摇头：“非也，既贵派与巨鲸帮均是一面之词，那便请唐斌与詹帮主当面对质，是非曲折，一对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