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发硎新试

    梁浅在客栈内目睹了这桩惨案，他全然想不明白，为何四个开始时仗义出手的好汉，怎的顷刻之间变成了四个杀人不眨眼的恶人。他呆得一呆，按捺不住，从座上窜出。

    此时那员外正向自己马车那疾奔，可他速度再快，又怎快得过武林高手？眼前人影一闪，廉智杰已横在面前，喝道：“小的已活不成了，拿你回去凑合凑合！”双手成爪，便向那员外抓去。这一下来得快极，员外不曾练武，怎能避得过这一抓？廉智杰眼见要成，待要大喊一声“着”，忽地右臂一麻，那员外已滚出数丈之外，除他以外，另有一个人浓眉大眼的黝黑少年——自然便是梁浅了。

    他这些年武功虽然不见得多么高明，但每日里上山下山，躲避师兄师姊的惩处，轻功倒是十分了得，转瞬之间跃到面前，一招将臂一拦，一招“云横秦岭”，架开了廉智杰的一抓，接着就地一滚，抱着那员外滚出数丈。

    廉智杰瞧见梁浅荡开自己一招，不怒反喜：“你这小子，根骨不错！”梁浅却不去睬他，将员外送上马，在马屁股上一拍，那骏马便如离弦之箭一般，带着那员外疾驰而去。

    四杰见了他这般行为，大骂道：“臭小子，敢坏爷爷的好事！”廉智杰疾呼一声，纵身去追，梁浅要去阻拦，却被罗义杰拦住。罗义杰笑道：“臭小子，把你本事都使出来罢！让爷爷看看你资质如何！”五指成抓，当胸抓去。梁浅不敢怠慢，还了一招“盘根捣枝”。

    这是梁浅技艺学成以来，首次与敌人过招，他殊无临敌经验，“青字九打”与“城字散手”又未融会贯通，只能单使一门，倒也有板有眼。这两套功夫并非青城派最上乘的武功，但近些年经东方白取精用弘，在原本的招式上平添了许多精微变化，此刻由梁浅使出来，倒也颇具威风。

    两人又过了三四招，罗义杰已瞧出梁浅功力不纯，但所练武功颇有家数，情不自禁“噫”了一声，喝道：“臭小子，你是哪个门派的？”梁浅想答：“是你外公！”但罗义杰内力之厚，远在自己之上，一拳一脚更是真气流转，内力极强，迫得他呼吸不畅，如若强行开口，内息势必给他逼入岔道，只得竭力抵御，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巴山四杰虽然横行江湖，但时常疯疯癫癫，脑子不甚灵光，当此情形，若是罗义杰手上留力几成，对方自然能开口说话，可他见梁浅不答自己问题，还道是对方瞧不起自己，骂道：“小王八羔子，哑巴了么？说话！”梁浅却哪里有余地回答，全神贯注都在对手拳脚上。罗义杰大怒，数招之间，左手已拽住梁浅手臂，用力一拉，右掌便向他胁下抹去。

    梁浅突逢险招，暗暗叫苦，眼见这一掌已将将及到自身，危急之中，左腿撩起，代接了这一掌，随即弯腰用力，挣脱了他这一抓，就势一滚，又滚出丈许。这一下狼狈万分，但他险中求生，已顾不得姿势优不优雅，动作美不美观了。

    这一接一滚，倒把一旁扈仁杰、卢礼杰都瞧乐了，扈仁杰道：“三弟，这小子是个材料，带回去当徒儿罢！”卢礼杰亦道：“不错，这小王八蛋给我指点两天，他日必能横行江湖！”

    罗义杰一听，也觉甚有道理，拍手叫好，眼见梁浅便要爬起，上前一步，喝道：“小子，快来给师父磕头！”接着伸手去抓。

    梁浅就地又一个打滚，避过这一抓，闪到一棵树下。他滚过时右腿横扫，扫在罗义杰脚下。罗义杰不及提防，给他扫中，一声惨哼，踉跄两步。这一下虽未给他扫倒，但也颇为疼痛，他暴喝一声，一掌当胸劈来。

    他掌缘未到，梁浅已觉气息微窒，要使一招“浮云去来”引开他掌力，但手掌给他劲力一触，便觉气血翻腾，连忙退后数步，将来劲卸去少许，但也给他震得头晕目眩，他吐纳数周，吐出郁积在胸口的浊气。

    罗义杰跟着上前两步，下盘稳凝，宛如钉在地上一般，一拳一掌地劈出，内力颇为雄劲。

    梁浅仍是不敢硬接，且战且退，瞥见他原先站立的土地上，已留下两记深深的鞋印，料知此人武功固强，功力更远在自己之上，再加上旁边还有两个好手，自己只怕见不到大师兄、做不得杨令公、报不了杀父仇了。他心里悲苦，将心一横：“今日就是死在这里，也得在你身上留两道口子，不可堕了我青城派威名。”

    他既心存死志，出招便全无挂碍，也不管罗义杰出招何处，自己尽管朝他要害打去，左手骈指似刀，直向罗义杰双眼扫去。罗义杰吃了一惊，没料到他竟有这等败中求胜的招式，向后一仰，避开了这一扫，可跟着胯下风声飒然，梁浅右脚已朝自己裆下撩去。罗义杰骂道：“他奶奶的，老子那地方可没练过！”右膝内弯，挡了下来。

    如此这般，梁浅浑然不顾对方的招式，只管向对方小腹、咽喉、下阴、双眼这种要害去打。他在成都市井之中，倒是常见流氓泼皮以这种法子蛮打，经他这么一使，效果斐然。

    罗义杰原本已胜券在握，自信不出十招便能要这大眼少年做自己的徒弟，可依着现下这种打法，自己这一掌就算能将他击毙，但自己身上也势必躲不过他的拳脚，他自顾身份，心道：“老子挨了这小娃娃一拳一脚，传出去还怎么在江湖上混！”只得硬生生回收掌力，去拦梁浅的拳脚。

    但梁浅仍是不管不顾，将自己性命豁出去了，成心不想让他在江湖上混，便如破釜沉舟，气势大盛。罗义杰被他发了疯的打法唬住了，反倒采取守势，气势上便馁了。这一来，倒成了梁浅大占上风。

    扈卢二人知晓罗义杰武功远在那小娃之上，自是不加关心，去客栈揭开一坛酒，又抓了几把蚕豆，边吃边喝，只等罗义杰押那孩儿过来给他磕头。客栈老板早已被他们吓得屁滚尿流，哪敢阻拦？待转过头来一看，却见攻守易势，竟变成了罗义杰遮拦多而进攻少，大为诧异。

    那厢罗义杰给梁浅迫得难以还手，愈战愈怯，败势愈显，他本想跳出战圈，可他内外功都以沉凝为主，功夫中便少了轻捷，给他缠住，逃脱不掉。百忙中瞥见扈卢二人竟自饮自酌起来，破口大骂：“奶奶个熊，快来帮老子！”这一分神，腰腿上便中了一拳一脚。

    扈仁杰、卢礼杰见兄弟处于下风，一声呼喝，便向梁浅抓去。梁浅仍自顾自地蛮打，于他二人欺到自己背后却是一无所知。蓦地后颈挨了一掌，眼前一黑，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