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少年出关
梁浅依着周芝年的法子照做,夏若菡终究是小女孩家脾气,不过几日,便又和梁浅说笑玩闹起来,此后梁浅再与她练功,手上脚上也都谨小慎微,唯恐伤到她一分一毫。
忽忽数日过去,梁浅已将这套“城字散手”学了个全。便即收拾行囊,向师弟师妹辞行下山。夏若菡因为没了玩伴,本来赌气不去送他,但梁浅答允回山以后给她带些外省的糕点,才破涕为笑。
要说下山,梁浅也并非首次,但以往不过是在锦官城中听听茶戏,用些糕点,此次北上的所见所闻,可比以往大有不同。
他自金牛道向北,经广汉、德阳、绵阳、梓潼,其间山重水复,栈道相连,群山耸峙,危峰兀立,已令他心惊胆战。这日来到剑阁,崇山峻岭之中,但见一条鸟道,上依绝壁,下临深谷,蜿蜒而北,不禁咽了口唾沫。心道:“我这些年从未出过远门,没想到外面路途如此艰难。”他大着胆子往下看去,但见白雾腾起,朦朦胧胧一片,不知谷深几何。蓦地远处传来几声鸦鸣,更惊起他一身鸡皮疙瘩。他深呼几口气,大着胆子,双手缘着岩壁,一步一步地向前摸去。
约莫走了两三里路,又翻过一道山梁,前方登时一片豁然,但见一条清溪潺潺流淌,一道独木小桥飞渡两岸,对岸上数峰青山拥着几座青瓦房,炊烟袅袅随风而荡。
梁浅走近前去,睁眼一瞧,青瓦房门上一块牌匾,写着“剑门客栈”四字,登时大喜,一扫额头上的汗水,快步走进客栈,点了饭菜,狼吞虎咽起来。
梁浅连吃两大碗白饭,尤觉不够,正待再要,却见一个声音道:“小二,来两盏清茶!”只见一个仆从搀着一个员外走进客栈,那员外约莫四五十岁年纪,衣衫华美,腰系玉佩;那仆从虽没这般华美的衣衫,却也穿的甚是干净整洁。门口拴了一辆马车,拉车那马通体乌黑,四蹄油亮,鬃毛浓密如墨,身躯高大健壮。他虽不懂相马之道,但单看这马的体格,也知是一匹罕见的神骏。
梁浅又舀了一碗白米饭,将所剩的一点菜汤残炙都卷到碗里,正待风卷残云一番,此时门外又走来八个人,一个个都是青布包头,黑衣黑裤,身上或有破烂,也不打理,比之这衣衫华贵的员外,那真是天上地下了。那八个人不进客栈,反倒围着那匹黑马打量。其中一人,蓄着山羊胡子,玩弄着三两根胡须,啧啧叹道:“他奶奶的,好一匹千里马……”
那员外听了这话,抬头去看,神色却忽然大变,茶也不喝了,拉着自己的仆从就要上车而行。那伙人见那员外就要上车,四五人已拦在车前,不让他上去。那山羊胡子笑嘻嘻地道:“老头,这马是你的?”
那员外瞧那山羊胡子眼神,颇有贪意,已知对方来者不善,听他这般问了,也只好一五一十地答:“正是……”那山羊胡子赞道:“真是匹好马啊。”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捋那黑马的鬃毛,黑马长嘶一声,似有不满。
那员外尚未答话,那仆从却已抢先说道:“这位爷当真识货,我们老爷这匹马,日行千里,飞走如风,那当真是天下罕见的千里马。”他不知大难就要临头,还道对方诚心诚意赞他老爷的宝马。
旁边一个高个子对那山羊胡子欢喜道:“恭喜大哥喜得宝马!”旁边几人都随着一同附和。梁浅初历江湖,不通世事,心里颇为诧异:“这宝马怎的就成了这几个人的了?”
那员外见这山羊胡子面带笑意,料他笑里藏刀,可自己回家,全仗这匹马脚力,若是没了此马,只怕便要饿死在这漫漫长路上,只得战战兢兢地道:“回大爷的话,老夫家乡距此千里,路上全仗此马,还望大爷饶恕则个!”
那高个听了,登时变了脸色,痛骂道:“你奶奶的!我们魏老大在这地界向来是说一不二!老不死的,你说你家离这里远?爷爷给你一拳,送你过去!”那只沙包大小的拳头举起来,登时便要落下,那山羊胡子却骂道:“放屁,谁叫你这般无礼!”那高个听了,又讷讷地点了点头:“是,是!都听大哥的!”
那山羊胡子便是那魏老大了,仍是笑眯眯地道:“老员外,我这几个兄弟,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你别见怪。你这宝马,可是西域大宛?”那员外战战兢兢道:“大爷好眼力!”
魏老大打了个哈哈:“那是自然,去年也是这片土地上,另有一个大官骑马路过,也是一匹大宛宝马。老子带着兄弟向他讨马,他奶奶的,那官员宁死不从,我兄弟几个只好顺了他的意了。”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好像一条人命对他来说如此稀松平常一般。
那员外早已吓得一身冷汗,亏得他多年来阅人无数,履历颇丰,才勉强壮起胆子道:“大爷既有神骏,想必是看不上区区这匹驽马了。”魏老大叹了口气,说道:“且听老子说完,那马我没捞着,那狗官宁死不从,死之前竟然一刀砍断了那匹大宛的前腿,所以那匹马老子是无福消受了……不过今日幸遇员外,嘿嘿……”
那员外听了这话,差点没晕厥过去,只听那魏老大阴阳怪气地道:“当然,我们自不会亏待了你,我们几人,凑出三四钱银子,买你的宝马,再在我们山寨给你立面锦旗,以表彰你赠马之德。”接着对旁边几人喝道:“还不快拿银子!”
那几人忙从怀里、裤裆里、鞋子里搜刮出几块碎银子,塞到那老员外手中,那高个道:“这几块银子,就当是买马的钱了,你看如何?”他嘴里是商量的语气,右手早已牵上了缰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