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死去活来
梁浅回到屋里躺下,仍是惦记着山下的事,心道:“师兄说让我独个下山是为了历练我,可我若真碰上那些打家劫舍的流寇强盗,我真能敌得过吗?”转念又想:“我自练武以来,除了和同门拆解招数,就没再和别的人动过手,外边的功夫是怎样的?也和青城派里差不多么?”
他脑海中杂七杂八的念头左一个来,右一个去,对于下山之事,五成是害怕,五成是期待。但他想了这些时候,如何能想出个所以然来,再说他也实在倦极了,那些千奇百怪的想法在他脑海中也只是如电般闪过,不过多时,便即“呼呼”入睡,梦里犹在演那套“城字散手”。
次日东方白等与众弟子辞别下山,梁浅作为余下弟子之首,自然居于前列,阮棠又少不得同他多叮嘱几句,梁浅一一应了。二人与几名精干弟子下了山。
夏若菡见梁浅神色竟属严峻,不比往日开心,料到是昨晚师姊又和他促膝长谈一番,溜到梁浅身旁,胳膊肘碰了他两下,笑道:“梁大侠又要勤修苦练啦?”
梁浅吸了吸鼻子,信誓旦旦地道:“不错,这‘城字散手’,我是定要学会的了。”说着随手演了一招“古树盘根”。夏若菡扳起手指算道:“让我猜猜,下次你去听书是什么时候,嗯,是明天呢,还是后天?”梁浅不理她揶揄,拨开她手道:“师妹,那套‘城字散手’你练熟了罢?这几日同我拆招好不好?”
夏若菡道:“自然练熟了。”梁浅道:“那你快些教我,过些日子,我也要下山。”夏若菡格格一笑:“你看,你还是要下山!”梁浅摇了摇头道:“我不是去玩,我是要去雁门关!”夏若菡闻言一怔,一双妙目盯着他,宛似见到了什么稀罕玩意,梁浅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又说一遍,这才反应过来,开口道:“拳是练熟了,你我倒是不熟了,你想去雁门关?给鬼上身了么?”
梁浅一昂头,吹牛道:“我跟大师兄说过了,我也要去杀辽人,杀胡虏!”夏若菡料知他胡吹海气,连连逼问,梁浅不会撒谎,给她问了几句便唬住了,只好将昨晚的事一五一十地同夏若菡说了。
夏若菡听完,“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梁浅微恼,问道:“你笑什么?”夏若菡笑道:“我没笑你,我师兄要做英雄好汉,我心里欢喜得紧。”梁浅听不出她究竟是嘲讽还是褒奖,糊糊涂涂地应了一声,又正色道:“我这次下山,可不是闹着玩的,我听说书先生说过,这山林之间,少不了打家劫舍的强盗。所以师兄要我练好了这门武功,再叫我去。”
夏若菡撇了撇嘴道:“师兄真偏心,只叫你去,却不让我去。”梁浅道:“师兄说我练好这套掌法后,江湖上的小劫匪头头们便奈何我不得了,兴许是你本事还差那么一点。”夏若菡嗔道:“也不怕羞,你这么说,是说你武艺胜过了我?”梁浅一怔,连连摆手:“不不不……”夏若菡却不容他分辨,开玩笑道:“梁大侠,咱俩划下道来吧。”
梁浅笑道:“我还怕你?哎呦……”他自吹牛的当口,夏若菡已然趋近,右臂横扫,叫道:“看掌!”梁浅却不明就里,伸手去格,谁知这一招臂中套掌,夏若菡左掌从臂下穿出,印在梁浅胸口。这一招并未使力,只在梁浅胸口一拍,那便算胜了。她一招得手,笑道:“看好了,刚才那招叫‘穿云捉狗’。”
梁浅奇道:“不是叫‘穿云捉月’吗?”见夏若菡掩嘴偷笑,眉目中尽是促狭之色,方才醒悟:“好哇,你变着法骂我!”伸手去呵她痒,夏若菡笑着躲开。
二人玩闹一阵,便正儿八经地一招一式拆解起来。说来也怪,梁浅本不好习武,但若认真起来,进境却也奇速,不过数日功夫,这套“城字散手”已学了个七七八八,他学得既快,夏若菡也颇有做“师父”的成就感。掌法中若有不明之处,两人便一起商量研究,若二人都解决不了,便去找些年长的弟子询问究竟。
这日二人拆解招式,此时梁浅功夫已有较大进益,夏若菡毕竟是女子,体力较弱,此时单凭“城字散手”竟已奈何他不得,眼珠微转,招式忽然一变,五招之中有三招是“城字散手”,另两招却是“青字长拳”,这两套功夫她习练日久,又经阮棠调教,动念而生,措置裕如。梁浅虽学了两种功夫,却能将二者融于一体,顷刻之间,便落下风,惊道:“喂!你这不是城字散手!”
夏若菡笑道:“我是奉师姊之命考较你功夫,你别撒赖!”又拆数招,梁浅愈加应付不得,此时夏若菡一招“春风拂柳”已向他鼻锋斩去,梁浅心中一惊,这是“青字长拳”的功夫,他一时忘了拆解之法,危急之中向后一仰,躲过这一斩,跟着腰腹发劲,如鲤鱼打挺一般向上一纵,一脚踢在夏若菡小腹处。
他危急之中所发招式,这脚劲不可谓不大,夏若菡吃痛,跌坐地上,眼泪夺眶而出。梁浅忙去扶她,给她揉着肚子,夏若菡甩开他手,转身回屋。
梁浅追到门口,却给她重重将门一摔,也不敢进门去问,枯坐在地上,满是愧疚,忽然想到:“同门中以周芝年师弟最是机灵,何不去找他想个法子,逗小师妹开心?”
周芝年今年已有二十岁,但他入门较晚,是以仍称梁浅一声“师兄”。梁浅将事情来龙去脉同他说了一番,周芝年讶道:“梁师兄,你怎的学会撒谎了,莫要诓我。”梁浅跺脚道:“谁诓你来着!”周芝年道:“你有本事将小师妹打哭?我可不信!”
梁浅急道:“怎么没这个本事,我演给你看!”便拉着周芝年,依着方才和夏若菡过招的态势复刻一遍,周芝年去使那招“春风拂柳”,梁浅依样画葫芦地拆解下来。周芝年瞧了这招,颇感惊讶:“师兄,这招式你是从哪学来的?”
梁浅道:“什么学来的,我哪有那个心情?我是情急之中随手使的。”周芝年拍了下手道:“这一招使得好啊!梁师兄,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手!”梁浅懵懵懂懂,不知他说些什么。
周芝年道:“大师兄常说,学武不能太拘泥死板,要把招式套路都忘掉才好。”梁浅仍是不懂。
“招式是死的,人是活的,学武重在要旨,而非拳招,只有把招式套路忘得干干净净,心中不留一物,那才能心无拘囿,随心所欲,是所谓‘死去活来’!”周芝年侃侃而谈,梁浅似有所悟,却仍是云里雾里:“还是不太明白。”
周芝年正要再讲,梁浅却急着道:“我不是来同你说这个的,你想个法子,叫小师妹不再生我的气。”周芝年白眼一翻:“也罢也罢,夏家未来的姑爷现在就这么上心,以后那还得了?”
梁浅不懂他打什么机锋,只顾追问。周芝年道:“小师妹的脾气,你应该比我清楚,来得快,去得也快。她既然受伤了,这几日你莫去惹她,只差人送些草药给她,另掺些酥糖在里头,过几日她自然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