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何光济惊在原地，面皮紧绷泛红光，嗓眼嗬嗬粗喘，想发作又怕惊扰到女儿的身子。
他要当外公了，女婿是裴云焕。两种极喜极悲的思绪在他胸腔拉扯。
何光济锁定视线，将怒火冲裴云焕一个人撒：“姓裴的，你竟然、竟然做出此等寡廉鲜耻的事情来，你可知裴家是朝廷眼中的卖国钦犯，若你真的为心儿好，就离她远远的。”
何心澄听得刺耳，张口要辩，裴云焕阻拦住，将她安抚去身后，然后拿出萧恪给他的委任状：“朝廷已经赦免裴家，且要我配合抗倭，伯父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
他分辨得出何光济的话不是故意挤兑他，是真心实意为何心澄着想，便也心平气和的拿出凭证说服对方。
何光济眼皮一跳，声线顿萎，瞥到公文上几个确凿的关键字眼，一种商敬惧于官的天性使他气焰收敛下去。
瓷行港口转运使，扫览过职位，何光济无声咽了一口唾沫。
文书落款处盖了吏部的公章，应当作不了假。即便文书造假，他花点钱去打听一下也能知道真假。
既然裴云焕前程似锦，女儿又是个永不回头的倔性子，他还有什么好反对的。
思忖半晌，何光济捻抹髯须，提条件道：“我有九个女儿，没有儿子。待你们第二个男孩出生，要改为何姓承继何家宗祧，你可答应？”
何光济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从婚事跃到子嗣上，裴云焕半晌才反应过来，瞬间大喜过望：“我跟阿澄成婚后就是一家人，什么姓氏没有分别，谨遵伯父的安排。”
何光济欣慰点头：“好，以后要对心儿好，否则你官位多高我都不放过你。”
满面春风的从何家走出，裴云焕牵着何心澄的手，发觉她神情恹恹：“阿澄你怎么了，你爹已经同意我们，不开心吗。”
“我的命运怎么凭你们一句话就决定了。一个都够呛了，还第二个男孩，万一第二个是女孩呢，第三第四都是女孩呢。”何心澄掰着指头细数，眉头发苦。
每当看到她稚气的五官在谈论生小孩的事，裴云焕觉得又心疼又好笑。他忙哄好眼前的小孩：“不是说非得要你生第二个，有就按照你爹说的，没有就算了，一切顺其自然。”
何心澄果然放松许多，鼻子轻哼：“这还差不多。”
暮色将至，日月交替的彩霞晕轮如缎带飘逸在天边，才这时候，街边小贩为了占位渐次支起了卖夜宵、扇子、灯笼等的摊子。
今夜元宵佳节，宵禁解除，夜晚肯定热闹非常。
心情大好的裴云焕提议道：“晚上我们去逛灯会吧，再邀萧恪叶卿一同去。”
提到玩耍何心澄眼睛都亮了，极度采纳裴云焕的建议。
随后，他们先去织造府找叶卿，然后去侯府邀萧恪。
来到侯府花厅时，是萧恪的叔父萧琨招待他们：“萧恪还在都督府当值呢，可能晚点回来。这孩子，最近经常一扎进公务里就不知晨昏昼夜。对了，你们来找他做什么？要不要我派人去把他找回来。”
因为跟叶卿最熟悉，也知道跟萧恪最熟悉的是叶卿，萧琨问话时视线着重落在叶卿身上。
叶卿握这扶柄的手一紧，矢口否认：“我是陪他们来的。”
说完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叶卿垂低下头。
裴云焕接话打圆场道：“不用的伯父，我们没什么要紧的事，想约萧兄去赏灯游玩而已。现在还早，我们坐着等他没关系。”
“哦，今天是元宵节，年轻人出去逛逛是应该的。”萧琨和蔼道。
裴云焕搭腔相邀道：“伯父要同我们一起去吗。”
萧琨摇头摆手：“最近关节风湿又犯了，腿部受不得寒，如今外边天寒地冻的，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不过每年元宵都会有粟特商人在街头贩货，他们手里可能有凤尾琴卖，我爱琴成痴，你们若遇着了，给我买一把回来来。”
裴云焕称是：“晚辈记住了。”
闲唠了有半个时辰，萧恪终于回来了。闻听他们来找自己的来意，萧恪点头应允。
不过始终，叶卿都没说什么，好似勉强来邀请朋友的朋友。
萧恪乜斜的目光自目不斜视的叶卿身上划过，努努嘴，站去边上，中间隔着裴云焕跟何心澄。
由于他们出来的晚，天色已全黑，热闹的灯会已经开始了。
一只巨大的龙头灯笼高高悬在中心朱雀的街头，鳞片描金，眼瞳碧绿，度雾穿云，迎风浮动，仿若活龙一般。
自街头两侧延伸，奇巧花灯明亮传递，珍馐佳肴色新味浓。
何心澄见到此情此景哪还忍得住，撒欢的往最热闹地带奔将出去。
“阿澄你当心点！”裴云焕魂儿都吓飞了，唯恐人群挤到她，也不交待一声追随而去。
中间的屏障消失，只余二人默然相对。
视线似有若无的碰撞在一起，又迅速移开。
半晌，二人谁也没作声，选择转头往不同的方向走。
叶卿独自走在熙攘街道上，随波逐流的走马观花。
郝然被人流挟裹进一处热闹的地方，叶卿看向里面，原来是白案师傅现场摇元宵卖元宵。
师傅力大老道的摇着一个竹箕，杂色的馅团在他手里很听话似的，不一会就在糯米粉里滚得圆圆胖胖。
人人喝彩叫好，走时都要买上一袋元宵节必不可少的元宵。
叶卿从小挎包里数出银子，也买了一碗。
香甜的果仁枣泥馅的在齿颊化开，叶卿却觉得索然无味。
路过猜谜赢奖的摊贩时，叶卿凑热闹猜了几个简单的谜题，赢了一个黄胖两朵头花放进小挎包里。再深奥的点就不爱动脑筋了，奖品是花灯她带着也嫌麻烦。
玩了一圈还是提不起兴致，叶卿择了处茶寮休息。
碰巧，对面走来一人，他们都没发现，走向同一桌时才发现彼此。
叶卿微愣，旋即走向对面一空桌。今晚娱兴活动很多，没几个人能闲下来，是以这里生意一般。
萧恪动动唇，最终没说什么，在这一桌坐下。
他坐下没多久，就吸引来一批女子掷绢赠灯。
时下女子矜持，她们好不容易借此机会表明心迹，一个个都戴上面具，将萧恪身边的空位包揽。
叶卿在对面拎着茶杯悬停在口边，幽凉的瞳眸盯着一个戴唐僧面具、一个戴穷奇面具的两个婀娜女子强势的占据萧恪身边两侧。
这些人多是认识萧恪大名的闺阁千金，坐下后倒没继续做出什么孟浪行为，只是吟诗谈心，借此良辰美景和面具的遮蔽来一场金风玉露相逢的邂逅。万一萧都督被他们的才情打动呢？
她们在赠送的灯笼里藏有绵绵情诗，如果萧都督想知道她们是谁，会根据留下的提示过后找他们。
而萧恪一副来者不拒的架势，同女子们吟风弄月，相谈甚欢。
直待萧恪关怀备至的叫她们早点回去，免得双亲牵挂，众女子才依依不舍的离去。
萧恪端详着满桌花灯拿起一只打量，忽听对桌的彻夜一语不发人终于出了声。顷刻竖耳聆听。
叶卿支颐着半边腮帮子，满不在意的懒声劝道：“不喜欢就不要勉强了，逢场作戏有意思吗，你自己倒无所谓，白白害得人家姑娘痴心错付，等着你的回信呢。”
萧恪眉梢轻挑，哼笑道：“谁说我不喜欢了，男人三妻四妾是天经地义的事。我现在没有笔墨，等回去仔细研究这些情诗，再认认真真的回复她们。”
“噢，”叶卿压着音调，“那你喜欢她们什么，面儿都没见着。”
“美人在骨不在皮，”萧恪从中挑选一支五尾彩凤灯笼拿起：“这些都是她们亲手扎的，瞧瞧这手艺，一看造物者就是个心灵手巧、兰心蕙质的姑娘。”
萧恪还在那打量灯笼，半天不听应声，抬眼望去，叶卿似乎脱离了轨道，被另一样东西引去了注意。
叶卿垂头盯着手里的东西，神情专注。
萧恪伸伸脖子：“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西街的媒婆方才在路上撞见我，随手塞了一本小册子给我，上面记录了一些陪都到了适婚年龄的青年俊彦。”叶卿漫不经心道，媒婆给她时她给随手放进了挎包里，想着做生意能用到，毕竟在消息闭塞的古代，这些时新的人文资料对她来说很珍贵，碰到都会收藏着。
霎时，一股妒火不受控的自萧恪胸腔瞬间燃烧。
他顾不得保持距离，阔步走到了对桌坐下。坐下后，又怎么办？
叶卿抬眸对上近坐的男人，见他伸手来取，叶卿往回一缩：“干什么。”
手悬在半空，萧恪现在的立场，愤怒显得多余且无理。他嗫嚅嘴唇，放缓心绪：“我帮你看看，审查一番，免得你看走眼。”
“你拐着弯骂我眼瞎呢？”叶卿愠怒嗔叱。
萧恪沉吟片刻，自哂一笑：“是吧，不然当初怎么选中懦弱无能的我，弄到今天的局面。”
叶卿眼瞳失焦的愣住，不经意，被他抽走了手中的簿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