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何心澄还想说什么,被裴云焕打断,炯炯目视着前方:“刚那两个人从我面前走过,他们有点奇怪。我们上去看看。”
村口的出入关卡被他们分为了两个,一个是原籍人民的关口,一个是外来人民的关口。
何心澄感受不到这普通两个人怎么奇怪了,只听了裴云焕的话,赶在那两人出关前跳上去阻拦:“站住,你们不能离开。”
一男一女正要出原籍人民的关口,被拦住惶惶对视一眼:“怎么回事,别人都让进出,干嘛拦我们。我们有急事要进城。”
“两位稍安勿躁,可否给我看看你们的户贴。”裴云焕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清润而不容置喙的声音。
男人不肯配合,将包袱往怀里一藏,骂骂咧咧道:“我知道你们村出现了感染瘟疫的人,那是外来人的事儿,我们是本地人,你们撑饱了没事干吧来查我们。”
何心澄一惊,听出不对劲,裴云焕冷冷抢声道:“你们村,看来你不是这个村子里的人。”
话落,那男女子想强行闯出,立即被裴云焕命人按伏在地。
将夫妻二人带回,村长及一干干事都迅速赶来处理辨认二人的身份。
经过村长反复核查笔迹跟印鉴,村长大骇:“这份户贴是伪造的,而且他们填的住址是汾西河上流支端,那里荒废多时,根本没有人家住在那里。大人高见,你是怎么一眼看出端倪,将二人捕获的?”
犹不甘心,挣腾板扎的男人虎瞪着裴云焕,想不通自己为了弄到本村户贴做得天衣无缝,他是如何发现的?
何心澄挤开裴云焕身旁某个往他身边蹭的村妇:“我也想知道。”
被何心澄一双清澈崇拜的眼睛盯着,裴云焕微赧的清嗓,举起伪造户贴:“其实正是这份户贴惹的祸。你们夫妻二人聪明反被聪明误,以为我们会对外来人口严加排查,而对本地户口松懈,所以伪装成本地人。但当你们路过我前面的时候,我嗅到你们身上干干净净,没有本地人民身上所有的烟草味,本来这样不奇怪,但看到你们走向的是原籍关卡,就露出破绽了。”
核查了一夜,总算确定了二人身份,这两人之中男的叫钟伟,女的为钟伟之妻子罗氏,跟石安村潜逃的一对夫妻从身形外貌都吻合。
确认完身份后,裴云焕相送村长到门口,恭声道谢:“若无村长竭力相助,我们没那么快抓到疑犯,即便兵力充足,也会激起村民排斥,这多亏了村长的疏导。”
事关全村人性命,村长责无旁贷的摆手:“大人谬赞了,你们千里追踪人到这,维护村民的性命,才令我钦佩,要不是有大人明察秋毫,这两个人还不知要藏匿在本村多久。”
寒暄一番后,裴云焕提出这两个人全权交由他处置:“我带了齐备的大夫和药材,后续事情就不劳村长费心了。”
村长被提醒钟伟夫妇是可能感染时疫的人,登时觉得浑身发痒,觉得这一爿的空气都变得污浊不堪。他才不想管这烂摊子,此话正中他下怀:“那是自然,钟伟夫妻是石安村的人,轮不到我代庖。后续的事情就交给大人了。”说完赶紧脚底抹油的溜之大吉。
幸好把村支走了,否则进屋看到夫妇俩栗栗发颤的模样,定要起怀疑。
这么活蹦乱跳、砸盆砸碗的,怕不是得了瘟疫,而是得了疯病。
裴云焕关上门,上去问怎么回事,何心澄撇撇唇:“我提起石安村的事,他们就这样,似乎是、魇住了。”
裴云焕点点头,阔步上前,掰起钟伟逃避埋缩的脑袋,使他直面窗棂照射进来的阳光:“我不管你们是魔怔还是装傻,既然你们拼命逃亡,说明你们还惜命,不想死的就清醒一点,接受跟我谈判,还有一条活路。”
在裴云焕避无可避的审度目光下,钟伟渐渐停下歇斯底里:“你们到底、来找我们干什么,那一晚我们什么都没看到,保证不会跟任何人透露出去!”
原来误会他们是秦百川那一边派来灭口的人,裴云焕摇头:“此地无银三百两。我们不是那一晚屠杀村民的人,是他的死对头。”
见钟伟松口,何心澄兴冲冲补充道:“不要害怕,我们是来救你们的。找你们回去作证,揭穿秦家的恶行。”
钟伟夫妇相视一眼,均从惶恐中回过神来,松了大口气。
他们静默片刻,眼底里情绪变动复杂,时而又凝重起来。
夫妻二人窃窃商榷后,钟伟对回去作证表示迟疑:“斯人已逝,追究也没用了,你们发发慈悲,让我们走吧。”
何心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走,你们不回去为你们死去的乡亲们报仇雪恨,揪出真凶吗。”
夫妇俩神情恹恹,显然没有那么大的志向。
夫妻俩在村里是比较聪明的那一挂,辗转进城里做生意,素日就跟村民不怎么往来,甚至还有一些口角争斗上的鸡零狗碎的事情。
那晚倒霉的碰上这档子事,是逢丈夫钟伟起夜。他们是对年轻小夫妻,且父母双亡,还无孩儿,没有至亲遭杀害,报仇雪恨便无从谈起,有那么一点打抱不平,也被求生的欲望湮灭了。
那伙以瘟疫横行为名屠戮村民的凶手,实在太残暴了,告倒了对方,于他们没有好处。告不倒对方,他们难免遭到报复。
好在裴云焕寻找这对小夫妻前,就调查到他们是一对孤零且精明的夫妇,大概率不可能心甘情愿出面作证。
裴云焕按住意欲激动的何心澄,淡声道:“算了吧阿澄,我们不要强人所难。纵然一时勉强他们跟我们走,使他们心存怨怼,万一在公堂上畏惧恶势力反咬我们一口怎么办,柿子挑软的捏不是。”
忽略他话中讥诮,夫妇俩只求明哲保身,静默不言。
裴云焕拿出一沓事先备好的文件,啧啧翻看:“他们要自寻死路,我们也无能为力。其它潜逃的人都被那晚的人追上,全部杀死了。他们自以为自己很精明,逃过了追杀,实际要不是有我们沿途击毙对方的人,他们能逃过对方的天罗地网吗。”
将一沓沿途搜集的被杀人的线报纷纷扬扬丢下,裴云焕忽略掉夫妇俩惨白的脸色,牵起何心澄往外走。
被带到何心澄的寝卧,裴云焕帮她收拾细软。一路上他都轻装简行,倒是何心澄的零嘴玩具买了不少,收拾起行囊来主要是她的。
到了村口,村长引当地豪绅来相送:“大人,这次多谢你们。”
裴云焕在心里说,多谢你们帮忙查与你们无关的案子才是呢:“哪里,应该的。”
何心澄频频着急的眼神询问他,裴云焕不急不躁的吩咐包围的士兵撤散。
密如铁桶的村庄一下子变得空旷起来,又有一种对某些人而言容易侵犯的恐怖。
在二人转身之际,背后传来呼唤声。见到来人,村长避之若浼的让开道路。
研究了一下那一沓出逃村民被追杀的死亡、地点的相当真切详实的情报的钟伟夫妇追了出来:“大人,带我们一起走!”
月黯星稀,乌篷船上,为了方便照应,四人在一个舱室里,中间拉一条帘子作挡。其余少量士兵守在外面。
帘内,钟伟的妻子罗氏上吐下泻,钟伟在里边照看,心急如焚道:“裴公子,我们不可以走陆路吗,拙荆晕船晕得厉害。”
裴云焕沉吟:“你上船之前跟我说过了,我也跟你讲过,按照跟萧都督来信约定的日子,他们那边已经得手,我们这边如果不如期将证人带到,很难将凶手一击即中。走水路比较快。”
“用不用大夫把把脉,开点药缓缓,我们带了私人大夫随行。”何心澄道。
“不用了,拙荆这是老毛病,吃什么药都没用,我们提前也备得有药,效果甚微。”钟伟烦躁又无奈道。
屋漏偏逢连夜雨,行得不甚平稳的船摇晃得越来越厉害,罗氏运船症状加重。
船身倾斜得厉害,何心澄惊疑的抓紧窗框:“怎么回事呀,礁石,风波,还是遇上海盗了?!”
“你们别急,我出去看看。”裴云焕贴着厢壁钻了出去,何心澄叮嘱他当心。
船身朝一个方向狠狠偏摇,整个儿像要颠倒过来似的。
钟伟只得把妻子固在一个位置,在船身偏移的时候,用力稳住她保持在原来的位置,减少妻子的痛苦。
裴云焕跟舵手交涉后,折返回来,告诉他们不是海盗,是飓风。
经验老道的舵手说这种程度应该能顶的过,为了以防万一,裴云焕带回四个腰舟,亦即俗称的大葫芦。
这可是海上溺水之人的保命神器。
裴云焕将葫芦分发给三人,叫他们系在腰间,以备不时之需。
过了好一阵,飓风似是卷过这片海域,肆虐别的地方去了。
捱过这一阵狂风,众人除了有点心悸没别的大碍,罗氏就惨了,本就晕船的她雪上加霜,一停下来肠胃便翻江倒海。
“我来帮忙吧,”何心澄作势上前,钟伟阻止,“不用了,拙荆怕羞,恐怕不好意思在外人面前事态,我自己照顾就可以了。”
说罢钟伟找来一个干净的夜壶,将妻子朝内圈在臂弯上,服侍她倾吐秽物。
钟伟出出进进的把弄脏的地方打扫好,罗氏也差不多缓过劲来,吐之后疲惫的睡了过去。
钟伟搬来一张杌子支颐坐看着,困困顿顿,但凡哪儿风大一点拍响船板,他就睁开眼睛紧张的盯着罗氏。
忙完一阵,裴云焕拿糕点来给何心澄吃,发现何心澄看也不看接也不接最爱的小点心,只愣愣盯着某处。
裴云焕循着她目光看去,撞到了钟伟精瘦的身板。
裴云焕耸眉,语气中带了自己都未察觉的不悦:“阿澄,你发什么呆。”
何心澄盯着钟伟的背影,由衷发出艳羡感慨:“钟伟虽然胆小怕事,倒是个疼爱妻子的。真羡慕他们这样互相扶持,想必也是为了彼此,他们活下去的本领和信念才这般强。”
痴醉的视线陡然被他们先前布置的帘子隔断,布帘轻的唰一声响,褶皱被拉平横断两个空间。
何心澄不解的收回视线,恰对上裴云焕灼如烈焰的明绚眸光。
何心澄心脏砰砰直跳,犹如鹿撞。
裴云焕欺身俯首,缓缓靠近她青稚的面庞:“有我在,用得着羡慕旁人么。”
何心澄早就是他的囊中之物,只是念在她年纪太小不敢下手,如今听了她的话哪个男人还能忍得住。
热熔气息逼近她唇瓣尺寸,裴云焕咽了咽嗓,确定小姑娘没有闪躲迹象。
他眼睛一闭,抿唇印在了她的唇上。
说好要等两年的男人破了例,决定只签下一个印章的男人再度破例,搂着人儿深入深吻起来。
良久,何心澄软若无骨的熨帖的靠在男人怀里,发出仿佛从风沙里走出的对空气极度渴求的喘息声。
而裴云焕还不满足于此,这一旦沾上只想汲取更多:“还有多久及笄,嗯?”
“三个月。”何心澄垂着红璞璞的脸答。
裴云焕抑制对她施展进一步动作的劣念,抚挲她后脊杯水车薪的解渴,亲吻她发心:“快点长大。”
由于案件牵涉了府尹,彼时明镜高悬的匾额下面,主审位请来通政使,左右设两县级县丞为副审,以及巡按、州判、兵马使等十数位旁听,重审石安村血案与秦家破敌三千首案件。
看似两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实际却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尤其事先听到真相风声的陪都百姓们,已经万人空巷将府衙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萧恪及都督府一干人站在左侧,萧恪指着中央停放的六具蒙布尸首,铿锵有力的指认道:“这些从义庄带回来的尸首,经田庄、瓦市等与他们有过来往的熟人辨认,他们是石安村的人无疑,还有我一并带回来的所有停放在通政司的尸体,都一一甄别确认了其身份均出自石安村,且仵作检验这些尸体根本没有感染疫病。所以,是秦百川杀了全村两千人及抓捕了街上流浪乞儿一千人冒充倭寇领功,请部堂和县尊几位大人给予敲定,将杀人真凶明正典刑。”
此话在翘首围观的百姓中激起千层浪,议论声一下子炸开了锅,通政使一个劲拍惊堂木喊肃静,两边的水火棍咚咚凿地的响,也压不过这惊奇愤怒的声音。
面对众志成城的讨伐声,秦百川慌了,拼命朝沈知节使眼色。
沈知节攥紧虚汗涔涔的拳头:“萧都督,你那天不是陪叶卿去找榆树分布的么,怎么会莫名其妙多出那么多尸体。”
意图转移话题的沈知节显然黔驴技穷了,萧恪当然不会承认当初说谎,只道:“我是跟叶卿去找榆树,却也有了意外收获,两者并不矛盾。沈大人是想控诉我找来一些尸体假冒是义庄里的吗,可是那一晚我找到这些尸体时,已经第一时间报告给通政使和巡按,他们清楚尸体流通的路径。”
他顶多就是当时将尸体一事隐瞒不报而已。恁时证据收集不足,一朝未能打蛇死,便会被蛇反咬一口,说他缅怀偷窃倭寇尸体,造谣出他亲近倭寇的罪名来。
现在证据梳理出来,人们就注重最终结果,不会再揪住那些细枝末节了。
秦百川见沈知节靠不住了,急忙撇清道:“萧都督,就算这些尸体出自义庄,那也说明不了什么。石安村有过疫情,我曾援助过沈大人封村,兴许是错搬了那里的尸体过来。村子是沈大人封的,跟我无关。”
被甩锅的沈知节后牙槽咬磨。亏他这段时间尽心尽力的帮秦百川掩盖丑事,此时竟被反咬一口。
于是看到何心澄带证人上来时,沈知节反倒痛快。
裴云焕毕竟做了违反家族意愿的事,不便出席这等场合。由何心澄带着证据证人上场,何心澄呈上一沓那天用来威慑钟伟夫妇的其它证人被杀害的时间地点凶手的证明。
钟伟夫妇乜一眼向秦百川身边的副将,骇然失色,指认被封村的前一晚,就是那个将领在指挥兵丁杀戮逃窜的人民。
副将是秦百川最信赖的贴身手下,随时随地保证他的人身安全,是以即便在这种场合,跟在秦百川身边无可厚非。
他们认定石安村的人都被他们杀死,即便有几条漏网之鱼,也是能跑多远跑多远,不可能在他们天罗地网的搜捕下重返陪都,偏偏萧恪的人真就神不知鬼不觉做到了。
那名副将得知有证人要上堂,掩面欲走,可惜被萧恪安插在附近的人堵住去路,走也走不掉,这厢给石安村活口撞个正着。
在钟伟夫妇的陈述中,石安村是在传出有疫病封村的前一晚就被封起来的。被钟伟描述的那些官兵的服饰兵器都跟秦百川手下的士兵无二。他们先以国家募集壮丁修城墙为名,召集了村中战斗主力,把他们号召到广场,趁其不备乱刀砍死,再尽情屠戮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孺。钟伟那天因身子不利爽,没去广场集合,侥幸逃脱一劫,他发现外面的嘈杂声后,赶在官兵搜捕他们一家之前,带妻子躲进了家中地窖里,再趁他们混乱之际,带妻子逃出石安村,否则他们能在地窖里躲一天两天,但府衙封村,他们迟早会饿死。
人证物证俱在,百口莫辩的秦百川被暂时收押,等候圣上发落。
从犯沈知节想办法跟慕家人见了一面,商讨对策。
慕鸿急得团团转:“怎么办,这可怎么办,我们不救秦百川出来,那个老匹夫迟早拉我们一块下水。”
慕白枫不惧道:“下水就下水,了不得关他个几年,秦百川才是主犯,我们是被蒙蔽的情况下杀的人,罪不至死。倒是秦百川坑害人命,还陷我们于不仁不义,孩儿早想揭发他了。”
慕鸿激动道:“关个几年,你说得轻巧,关进去了我们还能安然无恙出来吗,还不被萧恪给整死在大牢里。”
侯爷,我觉得世子说对了一半,”想到在公堂上被弃若敝履,沈知节报复心上来,眸间涌动阴渗的光:“我们应该揭发秦百川,同时也要自保。我们掌控有秦百川更多的杀人证据,呈上去可以将功补过。”
慕鸿倒是没想过这一条途径,沉吟道:“那秦百川见我们出卖他,肯定也把我们参与屠杀村民的事抖落出来,我们能够全身而退吗。”
沈知节侃侃道:“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是一头骄傲自大的瞎眼龙。屠杀村民的数量可以更改,而且可以推诿本来也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秦百川带进沟里。在封村的前一天,也就是秦百川实施暴行的那一晚,因为跟侯爷提前通过气,我已经找好了不在场证据。我们只是封村,没有参与屠村。全身而退下官不敢保证,只需破费些钱财,定可免除牢狱之灾。”
慕鸿听完沈知节胸有成竹的保证,心头重石放下:“破财就破财吧,总比坐牢的好,这件事交给你去办。”
很快,沈知节写了讫罪书,阐述自己和慕家是在不知情的情况杀掉了被秦家伪装过的村民。
他们愿倾散家财招回逃窜在外的村民回来安家,宣告石安村没有瘟疫,并减免石安村赋税,引入新的人口建设村落。
虽然还是有很多不满的声音,都被沈知节用恩威并施的雷霆手段压制下来,暂得苟且。
如果慕家和知府还在用行动积极脱罪,那秦百川屠戮村民一案悬而未决就令陪都百姓百思不解了。
其实秦家并非没有动作,只是秦百川的补偿对象,银钱流入对象并非受害者,而是朝廷,又或者说皇帝。
北有鞑靼侵犯,南有倭寇作乱,朝廷财政入不敷出、寅吃卯粮很多年了,皇帝也缺钱呐。
秦百川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根基还在那,皇帝也害怕逼得太过,给逼反了。
但秦百川的行为天怒人怨,轻拿轻放是不行的,百姓不会放过他,还给所有将领做一个坏的表率,以后都拿百姓人头冒领军功怎么办。
一时间皇帝也进退维谷,便使用了拖字诀,先等秦百川赎罪(交钱)一阵,看看诚意,再做打算。
秦百川虽恶却不傻,想侵吞完他的家财,又不放人,等他两袖空空,还不成了朝廷待宰的羔羊……
后话不提,值得一提的是因为秦百川这次作死,有许多高楼塌,又有许多高楼起。
除了东南总督一位拍板授予萧恪之外,此次案件受益者还有叶卿。
大家心知肚明,之前避免一招不能击垮秦百川,所有事情不能公布于众,比方他们出现在义庄附近,谎称是采摘榆叶别有意图,实际叶卿是参与了搜集证据的一员。
萧恪在呈秉案件过程时,没忘记捎带上叶卿的功劳。
数日后,朝廷升织造行为织造府,专管权贵官员的恩赏事宜。
凡是离陪都近的州县,朝廷要赏赐给哪些勋贵或者功臣布帛,朝廷拨钱购买,由织造府准备赏赐的布帛。
这一种的利润空间不大,但对叶卿来说意义非凡,这等于让她跨入了皇商的行列。能在她这个年纪做上皇商的人屈指可数。
哪怕赏赐布帛也有许多纠纷需要斡旋,叶卿干得好的话,不会一辈子只负责这个,将来前途不可估量。
升为织造府后,朝廷还给了叶卿任免人事的权力,可以由她亲自挑选招徕贤才,组织一套经营班子,朝廷只需派两个人驻进监管即可。
织造行,哦不,织造府在经历这次事件本就名声大噪,生意红火,抽掉不出人手出来,叶卿这两天为了选拔对接皇商生意的人才忙得席不暇暖。
为了尽快组建好班子,避免朝廷下达任务时手忙脚乱,叶卿日以继夜的面试底下筛选上来的人才,连何心澄跟沈墨来道贺她都没功夫招待。
这还是二次遴选面试,陪都被埋没的人才数量这么恐怖吗?叶卿心想。
正在偏厅面走了一个不合格的,叶卿抻抻双臂,没歇上会,就又有人到访。
看到来人,叶卿紧绷的心绪反倒放松,也不站起来迎接,反而露出疲惫的隐约撒娇的面孔:“你来了啊,随意坐,我腰都直不起来了。”
萧恪闻言径自走到她身后,给她揉腰,不满道:“怎么赏赐还变成累赘了,交给底下人去做就是了。”
“很多事已经分派给别人做了,但还有一些事需要亲力亲为呀,”眼看又有下一波面试者进来,叶卿不同他唠了,“你先去旁边坐。”
下一个进来的是位齿白唇红的年轻俊彦。青年谈吐温文有礼,可是不着调的话太多,萧恪在一旁非常嫌弃,并质疑叶卿选人的目光。
连这种货色都谈个半天,叶卿能不累吗?
萧恪眼中的话痨,在叶卿心中并不觉得,她一是看此人有才华,才愿意深谈,对方也想了解上峰的喜好,方便大家日后和平共事没什么不对。
温润的青年阐述自己的特长与不足,一面不动声色的打听叶卿的喜好:“金秋膏蟹肥美,叶东家可爱吃螃蟹?小生叔父家便是养殖湖蟹为生,如不嫌弃,可以来叔父家一叙。”
萧恪浓眉狠狠竖挑。这死小子活得不耐烦吗,见个面就想把人家拐回家里。
叶卿完全没朝这方面想,首先她很忙,其次就算去赴约,也会带上沈墨何心澄他们,又不是单独相会。
叶卿好脾气的婉拒,表示自己最近抽不出空来。
青年正想说什么,感受到旁边的眼刀嗖嗖,青年乜过去:“……这位,就是萧都督吧。”
“是呀。”叶卿点头。
青年听完,还算识相(怂)的告辞离开,扬言回去等叶卿面试的好消息。
而下一个不知死活的英俊小哥,仗着自己长相不俗,同样接收到萧恪不善的眼神,只对萧恪道了句:“萧都督是来买布的么,叶东家名气真大呢。”
叶卿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也不可能跟外人解释她跟萧恪的关系,而侯府的确都在她这买布,叶卿就作死的点了头,承认小哥的说法。
于是在接待完这一位面试者后,叶卿就被萧恪毫不商量的扛回内寝,粗暴的结束了今天面试,任性的丢下外面一长队还在等待的面试者。
被强行扛到床上,叶卿还处于茫然无知的状态,她圈抱男人的脖颈,眨巴眼睛,向男人央求保证:“我还不太累,保证在酉时之前结束,按时吃饭好不好,这会子天还大亮,别人会笑话我娇气的。”
萧恪磨牙嚯嚯,忍不住歪头在这个蠢女人的脖子上咬上一口。
她没发现一些地位偏高比如秀才举人之类,完全可以去别的部门谋差事,干嘛来刚建立不久的织造府。
她也没发现那些青年俊彦都拉着她扯一些与工作不相干的话题,明显想跟她搭讪么。
依他看这个遴选人才的面试纯粹是个变相的相亲大会!受人追捧的本人还懵懂不知,什么时候掉入臭男人织就的陷阱里都不知道。
萧恪闷闷窝火,仔细想了想,既然叶卿不知道,他还是不要说出来,不给那些人在叶卿心里制造丁点痕迹的机会。
叶卿嘶的喊痛:“你干嘛。”她发觉萧恪不是扛她进来想让她休息那么简单。
纤嫩的脖颈被他牙齿轻轻一碰,留下一排浅浅红红的痕迹,看得萧恪心疼又兴奋。
他舔舔发痒的牙根,压下念头,危言正色的神情中外涌一点非正宫的委屈:“他们说我是萧都督,你默认,说我是来买布的,你还是默认。”
原来是为这个生气,叶卿不清楚他今天怎么这么敏感,他们的关系本就还不到公布时机啊,即使外面对他们两个已经揣测纷纭……
“嘿嘿,说你是萧都督,没说你只是萧都督。说你来买布,我又没说你只是买布。我们心里清楚就行了呀。”叶卿插科打诨的安抚道。
萧恪凑抵在在她下巴下面,牙齿又蠢蠢欲动的勘合上之前咬留下的印痕舔磨:“不够,不够。”
想给叶卿全身打上属于他的印记,让别的男人再也不能靠近她。
嗯,等忙完总督和织造府的事,他们的婚事就该办了。
目下仍然危机四伏,萧恪不能松懈,向叶卿提议道:“你经商有一套,对官场事务却不熟悉,选拔班子的事情我叫在户部的朋友过来处理。”
叶卿本来想自己慢慢学习的,既然萧恪那么反对她辛劳,她也的确感到很累,于是点头应允:“那好吧。”
在织造府受到了形形色色人追捧的叶卿,来商会同样受到了莫大的礼遇。
但这过度的礼遇透着点子诡异。
裴云焕在议事堂里召集大家,叶卿过去时,裴云焕给她留了次座的位置。
裴云焕下颔比示:“叶东家,坐。”
那是商会二把手何家的位置,何家主何光济被勒令坐去第三个位子,叶卿怎敢僭越坐下。
闹不懂裴云焕在想什么,叶卿摇了摇头,退开几步:“我站着说话就可以了。”
裴云焕冷笑:“叶东家当了皇商,确实可以不用听我这位会长的话了。”
叶卿握了握掌心,觉得对方越是要她坐,越是有阴谋:“我、我臀部有伤,这几天趴着睡觉的,请会长体恤。”
“……”没想到被叶卿轻轻巧巧的闪避过去,裴云焕没有为难到她,便掠过这一茬,开宗明义道:“叶东家,你最近圣宠隆重,以后要多罩着兄弟们。你现在是陛下眼前的红人,我这个会长位置也该退位让贤了。”
早觉得裴云焕没安好心,原来他打的这个主意,叶卿思索了然。
裴云焕早已准备交接的文书和印信,上前捧递给叶卿:“叶东家,请你以后带领大家走向如你一样的辉煌道路。”
叶卿拱手道:“敢问会长,被禅让者是需要强制接受的吗。”
裴云焕微愣:“倒是没有这一说法,但有谁会拒绝升迁高位呢。”
叶卿从善如流:“那请恕我不能接受会长的美意。商会卧虎藏龙的前辈多如过江之鲫,皇商亦有之,论资排辈,怎么也轮不到我来当会长。”
裴云焕是想捧杀她。其实当会长的事情,萧恪在举荐她功劳时,就想顺便跟上面提一下,干脆取代裴云焕的位置,被她否决了。
商会是东南商贾自行发起的民间组织,不隶于朝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帝非要任命她为会长没有人能阻止,但破坏了商会的规则,她便会成为群起而攻之的对象。
他们有的是各种踩在法律线之外的手段将她从神坛拉下,打回原形。简而言之,商会会长需要能够令商会的所有人臣服拥护,否则光凭皇帝的一纸任命状是坐不稳这个位置的。
裴云焕以为这个时候的叶卿被胜利冲昏头脑,答应他的禅让,到时不用他出手,商会所有不服气的人就会对付她。
没想到的是,叶卿拒绝了。
裴云焕抿唇施压:“陛下任命的皇商,叶东家不必妄自菲薄。”
拿皇帝的目光压她,叶卿细辩道:“陛下的眼光自然不会错,所以他任命我开设织造府。但商会会长他并没有提及只字,想必陛下也很欣赏东南商会里面人才济济,我还不够资格。”
给商会所有人冠戴上高帽,所有人与有荣焉的微笑点头,不知怎么被叶卿一说,好像皇帝不插手商会的事也成了一种恩赏。
屡屡被驳回的裴云焕没辙,打消了传位给她的念头。
夜晚月光皎洁,商会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为了多相处片刻,裴云焕跟何心澄佯装有事留下,等人走光后,二人就在后院的葡萄藤架下约见面。
裴云焕推动秋千上的少女,忐忑问:“阿澄,我今天对你的叶姐姐咄咄相逼,你会不会讨厌我。”
“还好吧,姐姐要是连你都能顶住,以后她在商会就谁都不怕了,这对她来说是一种磨砺。”
“我有这么恐怖吗,能应付我就百毒不侵了,”裴云焕哭笑不得:“那有一天,我和她更厉害的敌对起来,你会帮谁。”
何心澄拧眉:“为什么要敌对,你和姐姐都是好人。”何心澄想起裴云焕暗地里的身份,面色便发苦。但她还是义无反顾接受了船上那个吻,不管是出于想拉拢裴云焕,还是万一裴云焕被查出来她力保他的目的。
“我是说如果。”
何心澄抓着两边绳索,荡秋千幅度小了下来,拧紧眉毛,认真思索了一番道:“我帮理不帮亲,谁做得对,我就站在哪一方。”
裴云焕绕到前方,不知是佯装还是真的难过:“你这么说太让我伤心了,要换作是你,不管和谁为敌,是对是错,我都无条件的支持你。”
何心澄胸口砰砰震响,那他愿意为了她弃暗投明吗?
何心澄酝酿的话未出口,就被裴云焕拉到面前堵住唇舌,缱绻热情得像在表达自己的意志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