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赌约期限到了最后一天,就在叶卿以为没希望的时候,竟然收到国子监祭酒大人的请帖,邀她去醉仙楼面议?
祭酒大人如果是待价而沽,之前何必做得那么狠绝不留余地呢。
还是祭酒嫌退信的行为不够解气,想约出去当面羞辱她?
叶卿闹不懂祭酒态度为何转变,但她不放过一丝一毫的机会,哪怕龙潭虎穴也要去闯。
换了一身得体端庄的素白罗裙,叶卿准时去醉仙楼赴约。
怕这位固执的祭酒大人没有耐心聆听,叶卿抓住见面的机会,上去纳头便拜然后自话:“大人,学子们之前的长衫华而不实…咳咳!”
她由于过于激动迅猛,开场被自己给呛到了囧。
“坐下慢慢说吧,不着急。”祭酒和颜悦色的给她递了一杯茶水,示意她坐。
叶卿受宠若惊的接过茶杯,莲步移到对面坐下。
尽管疑窦丛生,叶卿在得到允可后,抓紧阐述自己的观点:“大人,鄙家的布匹虽然粗贱了点,但正契合学子们的志向品德。国子监的学子乃天下百姓的精神领袖,他们的言行举止、衣食穿搭都倍受瞩目,古语有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对国子监内部而言,你们是奉行孔孟之道的,但对于外人而言,没有什么比穿在身上的衣服更有直白的说服力了。万丈高楼平地起,若想这些国家栋梁未来受到拥戴,正是平日这些一点一滴的小事所累积而成。”
祭酒听完的表情给叶卿的感觉很奇怪。祭酒捻须微笑,似是很赞同她的想法,但缺乏一点惊讶、或者说新鲜感。
叶卿摇了摇头,她这点文墨在这位学府首师、文学大拿面前纯粹是班门弄斧,对方这样平淡的反应也在情理之中。
实则祭酒新鲜微讶的神情早在看信的时候表露过了,这会子不过听叶卿重述而已,自然没有乍惊乍喜的表现。
叶卿一气儿又说了几个理由,祭酒均耐心聆听。
终于接近尾声,叶卿口干舌燥、如释重负的喝了半杯茶,继续讲述最后一个买布的理由:“这批布比另一家布行提供你们的便宜上许多。如今倭寇犯境,令沿海人民闻风丧胆,皆因军饷空虚,卫所十室九空,不够人捍卫疆土。海纳百川,细大不捐,国子监若能作为表率,节衣省钱,必是圣上之幸,百姓之福。”
祭酒闻言终于有了波动,鼻孔吭哧吭哧冒气,眼底绽放奇异的光芒。
饶是这一点也在信中看过了,他每每咀嚼起来还是回味无穷,热血沸腾。
为臣子者,谁不想得到天子宠幸。
为学者者,谁不想垂名流芳。
祭酒被叶卿鞭辟入里的击中所有软肋。
而且现在垄断国子监生意的布行,仗着以前礼部侍郎同他们家的渊源,霸占垄断资源已久,缺乏竞争力,垄断容易导致腐败。
那一家布行虽然不敢明显唬弄皇家,但暗地里搞些偷工减料、哄抬价格的动作,他早就想整治。
祭酒想答应合作下来,又觉得唐突,郝然喟叹:“叶姑娘的想法一心一意为了我们,老夫先前以偏概全,把所有商贾当成洪水猛兽,一意孤行的将你拒之门外,实在羞惭得很。”
叶卿也想问你变得怎么这么快呀?但这样问有怀恨算账的嫌疑,叶卿可不想在这节骨眼得罪金主。
叶卿唯有装糊涂的谅解道:“哪里哪里,皇商的生意本就该谨慎行之,祭酒要为学子们负责,自然要多加斟酌考量。晚辈接手织造行不久,才疏学浅,这次对我来说是一次良好的磨砺。”
被安了一通冠冕堂皇的理由,祭酒腰杆挺直了,脸也不红了:“嗯,叶姑娘能体恤就好。那我们签约吧。”
契书有备而来的拿出皇商契书,让这里的堂倌买笔墨上来。
通读核实各项条款后,双方签订了一式三份契书,各自保留一份,一份送去衙门留底。
交换三份都画押签字后,叶卿没有立即请辞,支吾的欲言又止。
祭酒看出她有难言之隐,道:“还有什么问题吗,叶姑娘。”
叶卿赧然请求道:“按理说,应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但皇商的买卖流程有些复杂,恐怕十天半月货物都不能交到你们手上,织造行也、也拿不到钱。实不相瞒,织造行正缺这笔钱,唉但是,时间隔得这么久,叫你们先拿钱实在不合规矩。”
她跟老狐狸打赌三天内按照原价卖出一千匹布。这包括从商谈到拿钱整个过程完成才算。
听罢,祭酒眼也不眨毫不犹豫的道:“这个无妨,我毕竟还欠你们一条人命,过半个时辰我就差人把钱给你送过去。”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区区银钱算得了什么,既然叶卿有所求,便是上宪暂时不肯批款下来,祭酒也会拿自己的钱垫上。
叶卿以为耳朵坏了,惊诧的啊了声:“您欠我一条人命?”
“嗯,”说漏嘴的祭酒大人心念电转,面色维持淡然得不着痕迹:“叶姑娘为学子们的前程考虑,引导他们勤俭节约,这些人日后长成耐苦朴素的好官,没准会救下一两条人命。”
叶卿嘴角微抽。这是不是想得有点太长远,太牵强了?
跟祭酒拜别后,叶卿走在路上,小心翼翼捧着契书端详,嗅着上面货真价实的墨香味,一颗忐忑的心总算踏实下来。
不到半个时辰,祭酒遵守承诺,把买一千匹布料的钱如数送了过来。
库存登时清理了一批弃置的货物,新进了一大笔款项。
这笔买卖带来的不止是银钱上的增益,银钱的利益反而是最小的。更大的益处在于,织造行上下对新任东家佩服得五体投地,因为这是连薛东家都没法处理的残次品。
更大更大的益处在于,不到两天时间,织造行跟国子监合作的消息不胫而走。
上有好者,下必甚焉。国子监作为天下学子的标杆表率,看到他们穿上朴实无华的暗哑白布,一时间穿这种布料行为风靡到各个县学、府学、民办书院。
县学府学民办书院的学子们打听到衣裳出处,都纷纷来织造行指定要和国子的同款。那种残次品已经销空,叶卿只好把其它质量价格相似的布料介绍给他们。一时间也带动了其它布料销量爆涨。
不知是真的假的,坊间传闻连京都的国子监都流行起这种暗哑微糙的白布长衫。
陪都的影响力向来通常低于京都,这回倒让京都学习起陪都的风尚,
叶卿为激增的订单忙了两天两夜,突然想起几天不见沈墨了,她期间差人去他房里问候过一声,仆人回话说沈墨在睡觉休息。
待猛烈的订单稍稍趋于平缓下来,叶卿就去他房里看望这个大功臣。
被随扈告知叶卿朝他房里走来,沈墨让人扶起来坐着等,背后垫了个大迎枕。
叶卿敲门得到允可后,进房门里去,望了一眼正高的日头,又望一眼坐在床上的沈墨,无奈道:“什么时候了还在睡,小懒猪。”
沈墨微笑:“前两天太累了,想多休息会。”
叶卿疑惑的走近去看,发现沈墨并非推搪之词。
她诧异的打量他苍白如纸的面孔:“你前两天干嘛去了,怎么会这么累,脸色这么难看。”
“我参加了一个士兵训练,每个人都差不多脱了层皮,我这还不算什么。”沈墨若无其事的道。
因为从众心理,想到大家都是一样的,军营总不可能把人往死里整吧,应该在他们能承受的范围内施加训练。这样一想,叶卿果然放下泰半担忧,但仍不是很赞同的蹙眉道:“你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太过劳累,下次这种强度重的训练别参加了。”
“嗯,我也是好奇想体验一回,可见好奇心害死猫,下次不去就是了。”沈墨说得煞有其事。
“嗯。对了,这次卖布的事情你居首功,想要什么奖励尽管说吧。”叶卿说罢笑着用拳头轻轻撞了一下他的胸膛。
她万没料到这一记软绵绵的拳头引出了大问题,被这一拳轻如云朵猝不及防的力道碰击到身体的沈墨登时龇牙咧嘴,冷汗倏流,呼吸抽搐连连吸气。
看起来万分痛苦的样子。
叶卿吓了大跳收回手,慌乱不已:“你怎么了?”
眼见他苍白的脸色雪上加霜,白得快要透明消失一样,叶卿大惊失色,转身要去找大夫。
却被沈墨竭力伸出的冰凉手心牵住她的裙角,央求道:“别、别去,我是在训练过程中受了点轻伤,我自己已经找大夫瞧过了,休息几天就好。”
叶卿最近历经丧母之痛,又跟父亲起争执,心力交瘁,沈墨不想害她再伤心流泪了。
要是知道了真相,叶卿定会自责不已,哪怕卖出一万匹布也高兴不起来。
是以他拜托祭酒不要跟叶卿透露昨天的事情,隐瞒自己的伤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