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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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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卿主持完丧仪,又席不暇暖的赶去盐城,可以说十几天没好好合过眼了,一觉醒来已经在陪都的郭宅。

    宅子是卢弼物色的,据说郭大帅体恤郭启淮丧前妻之痛,准许他留在这处理好女儿叶卿的事再回去。

    恐怕那个郭大帅不止那么好心,叶卿曾听郭启淮提过,郭大帅要他争什么浙直总督的位置,陪都是仅次于京都的政府首脑,人才荟萃,竞争力最强,郭大帅是留郭启淮在这刺探情况的。

    郭宅挑选得离新织造行很近,两地可以随时往来,叶卿仍不放心,对粗使、洒扫、采买一应事务亲力亲为的安排,希望郭启淮这段日子能住得舒心。

    叶卿正在厅堂里查账,突然瞥见门外走来两道雍贵身影。

    柳南烟、孟丽娇母女俩手挽着手进厅来,柳南烟走到近前,朝叶卿唉声叹气的鞠躬致意:“节哀顺变。薛姐姐这么好的人,怎么就红颜薄命呢,贼老天真是不开眼。”

    孟丽娇跟着道:“人死不能复生,叶姐姐节哀顺变。”

    两人虽口头宽慰,但衣着都穿得异常鲜艳亮丽,脸上也并没有哀恸的神情。

    叶卿淡淡颔首回敬:“我心领二位的好意了。二位还有事吗。”

    孟丽娇哼道:“没事就不能来吗,在宁波府的时候,我都是自由出入郭伯伯的府邸,没人敢阻拦。”

    叶卿:“这里是应天府,不是宁波府。二位没事就请回吧,新家还有很多事打理,恕我没功夫招待。”

    她们间接害得郭启淮薛灵芸两个分离十五载,现在又来猫哭耗子假慈悲,叶卿焉会对她们摆好脸色。

    招待,意思是叶卿是主,她们是客?孟丽娇感受到了喧宾夺主的冒犯,正要发作,柳南烟按了按女儿的手,接话道:“你不用招待我们,你不知道吗,孟家军归我管,孟家军又跟你爹的军队有密切关联,我们是来商议军事的。”

    孟丽娇立刻趾高气昂的附和:“没错,我娘在军事上是郭伯伯的左膀右臂。”

    他们这么说,叶卿也不好再反驳什么,便由着他们,继续低头看账本。

    柳南烟寻了借口留下来,却不按借口说的去商议军事,杵在这跟绿头苍蝇一样嗡嗡的指手画脚庶务:“别看郭大哥以前是个庄稼汉,那都是十五年前的旧事了,他经过郭大帅的栽培,品学大有长进,对衣食起居也是非常挑剔的,叶卿你恐怕摸不清他的习性,这些活我跟娇娇都做惯了,不如让我们来吧。”

    叶卿慢条斯理的翻着账簿,没有打算让出主座的意思:“摸不清就慢慢来,即便做错了,想必我爹也不会怪我。”

    这恃宠而骄的话可把孟丽娇气坏了,在宁波府,他们上下无不对郭启淮敬畏有加,哪敢出半点差错。

    孟丽娇隐隐有了一个念头,她要让叶卿尝尝郭启淮发怒的厉害。

    叶卿不是善良忍让的薛灵芸,这话激不动她。柳南烟默了会,半晌道:“后宅事务那么琐碎,叶卿你年纪尚轻,能胜任得了吗。”

    叶卿心生警惕。

    柳南烟母女一直是站在面前的,而她是坐着翻看账本,以柳南烟的视角,肯定观察到了她账本上的大概,准备挑她错处。

    叶卿不动声色的往回翻页,叫来行军总管卢弼,指着账目上一行开销:“卢大人,管薪炭的是谁,这已经入夏了,银丝炭不可能用来取暖,若是烘干衣服、烧烤食物也用不了这么多。”

    卢弼惶恐抱拳:“小姐叫我卢弼就好。这些仆人都是我在应天府牙行新买的,还不够了解他们,我这就把贪墨的人找出来,严加惩治。我用人不当,还请小姐责罚。”

    叶卿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恩威并施,缓声道:“你是行军总管,又不是内侍总管,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了不起了。下不为例就是了,退下吧。”

    较劲的回击柳南烟母女,将她们堵得哑口无言后,叶卿搁下账本,拍拍嘴巴:“我有些乏了,今天就看到这里吧。”

    郭宅留有她的闺房,叶卿回房午睡了半个时辰,就去看望郭启淮。

    除了外表收拾得整齐妥帖,郭启淮跟在盐城的状态没两样,整个人像副没有灵魂的躯壳,一个人木然的坐在桌子边上。

    陡然,是鼻边飘来的一阵奶香味唤醒他的神智,令陷入沉静的他身形蓦的抖擞。

    轻盈的脚步声缓缓踏来,一片娇小的影子投射在地,越靠越近。

    “芸儿!”郭启淮陡然转身。

    “……爹,是我。”叶卿端着一盏牛乳茶来给他喝。

    在薛灵芸的手札里,罗列了一些关于郭启淮的细节。叶卿看到有一项是,郭启淮爱喝兑了水的牛乳泡的茶,在郭启淮心情糟糕的时候,喝这种牛乳茶能够安抚他的情绪。

    在郭启淮还是叶安的时候,是个穷小子,家中的奶牛产了奶,家里人都是兑了水的给他解馋。那是他贫瘠的年少时光里最珍贵的饮子。

    成亲之后,家里再拮据,薛灵芸也会攒钱给他买牛乳兑水喝。

    这个习惯除了去世的父母,只有薛灵芸知道。流浪宁波府的时候,没有温柔的妻子奉上牛乳茶,失了味道,他就再也没喝过。

    睹物思佳人,望着眼前热腾腾的饮子,郭启淮濡湿了眼角。

    郭启淮隐忍的靠向叶卿,本是不想被看到流泪,但叶卿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胛,他一下子绷不住,抱着女儿爆出哭腔。

    叶卿没有出言劝阻,觉得这样发泄出来对他反而好些。

    窗外暗中观察的孟丽娇也不禁潸然落泪,捂唇抽噎。

    “娇娇你怎么了?”柳南烟掏出手帕给女儿拭泪,难道很感人么。

    孟丽娇恍惚回忆:“他抱她,他抱她,我四岁的时候认识他,他从来没有抱过我。”

    所以孟丽娇不是感动哭的,是嫉妒哭的。

    同类和同类比较,乞丐不会去嫉妒皇帝,但会嫉妒比他富有的乞丐。

    柳南烟之所以没有感觉,因为她和叶卿不是一个辈分的。

    柳南烟不嫉妒,但目露憎恶:“放心吧,薛灵芸已经死了,叶卿也蹦跶不了多久。”

    那一天是多久呢,孟丽娇等不了,她现在就想给叶卿一个下马威。

    见牛乳茶有效果,郭启淮就着牛乳茶吃了整整一碗饭,叶卿下午又准备去泡茶给他喝。

    叶卿来到厨房,翻找橱柜,奇怪道:“怎么一套茶具也没了。”

    庖厨啊了声:“没了吗,我没仔细看。对不起小姐,我这叫下人出去买。”

    叶卿皱眉:“牛奶是牧场刚送过来的,宅子里没有冰块冰镇,放一会就不新鲜了。”

    叶卿正想出去问问牧场几时关门,忽然瞥见灶台角落里搁着一套不起眼的灰扑扑的茶具。

    叶卿拿来瞧,发现里面除了有些脏倒是一套能用的普通窑器,兴许是宅子前任主人留下来的。

    走在甬道上,阴魂不散的孟丽娇出现在前方,叶卿护着茶具想绕道,但孟丽娇是特来找她的,将她拦阻下。

    孟丽娇大惊失色的指着叶卿手里的茶具:“你居然用那个泡茶!”

    叶卿将杯子洗得干净如新,看了一眼没发现什么问题:“用这个泡茶怎么了。”

    “你不知道?!这是郭伯伯第一次领兵打胜仗,上面奖赏给他的杯子,材质虽然普通,却意义非凡,他出远门都要带着。”孟丽娇道。

    叶卿拧眉,去寻卢弼来问可有此事,卢弼见了也是震惊:“是、是这样的,将军很宝贝这个杯子,是我从他原先租赁的药行里面亲手搬来的。”

    “好吧,就算是这样,我又没有损坏它,你们那么惊讶作什么。”叶卿不解道。

    孟丽娇抢白指责道:“你难道不知道,时下流行在茶具上养茶山,茶山越厚的茶具值钱,你却把它洗刷得一干二净!”

    饶是卢弼想帮叶卿,也没法反驳,颤声道:“小姐别慌,不知者不罪,我会替你向将军解释的。”

    说曹操曹操到,这里离郭启淮的居所不远,郭启淮被这里的争执声引来。

    一想到将军发飙的样子,卢弼率先给跪了,做好请罪的姿态:“将军,是我没跟小姐说明白,你要责罚责罚我。”

    孟丽娇抢到郭启淮身边告状:“郭伯伯,不关卢弼的事,是叶卿把您心爱的茶具上的茶山洗掉了。她如此粗心大意的,怎么照顾得好您。”

    郭启淮听他们你一言我一句,听不真切,目光投向叶卿:“怎么回事。”

    叶卿抿唇敛眸:“对不起,我不懂茶具养茶山的事情,把您这套杯子的茶山洗掉了。”

    “你不懂也该问问,真是的,谁会无缘无故放一套看起来脏兮兮的茶具在那,不丢也不洗,不动动脑”

    孟丽娇正火上浇油得欢,陡然被郭启淮一道幽冷的视线看过来,霎时令她封口锁喉,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郭启淮走到近前,看了一眼埋头垂首的叶卿,又看了一眼洗得亮晃的茶具。

    他抬手拾起一只杯盏,在孟丽娇幸灾乐祸、卢弼担惊受怕的目光下,他两根手指略一用力,徒手捏碎了杯盏:“一套茶具而已,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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