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这时候，唯独沈知节冲上去，将薛灵芸拉至身后掩护：“郭启淮你够了，你害她还不够惨。”
瞅着惊慌失措的薛灵芸，郭启淮满腔怒火挤爆到嗓子眼。
他举步走到红木大供桌前，挥袖扫翻上面的东西，抬脚将整张桌子踹翻。
登时香瓜果品滚得满地都是，烛纸香灰弥漫在空中。
前来礼佛的香客们见到这一幕止步于外，纷纷避离。
寺里的比丘尼们眼睁睁看着郭启淮大肆破坏殿堂，敢怒不敢言。
郭启淮以一人之力把大雄宝殿砸了个稀烂。
发泄了通火气后，郭启淮走到薛灵芸面前，沉声道：“你敢出家，我就蹝平这一带庙宇。谁敢包庇你，我就弄死他。你考虑清楚吧。”
郭启淮走后，噤若寒蝉的比丘尼们口中直呼这孽障。
叶卿过意不去，拿了银票给主持作赔偿。
薛灵芸一言不发的帮寺里打扫残局，叶卿唤住她：“娘。”
薛灵芸身子微顿，缓缓转过身，眸光里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恋栈红尘的慈爱。
叶卿蹬蹬上前，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娘，你还没把生意上的事情传授给我，你还没看我嫁人生子呢。怎么放心舍我而去。”
薛灵芸微笑：“这些事情我相信你自己会处理好的。”
她嘴唇嗫嚅还想说什么，怕藕断丝连心意动摇，终究什么都没说的转身离去。
他们花了一天一夜的功夫才把损毁的东西清扫出去。
主持师太一壁盘点损失一壁叹气，她叫薛灵芸的法号：“妙玄，三世佛的佛像均有损坏迹象，寺里这两天怕是不能接待香客了。”
薛灵芸愧疚弥补道：“都是弟子带来的祸端，我明个就去找工匠来修葺。”
主持师太叹息：“治标不治本。今天郭将军的话你也听到了，如此狂徒，万一真的伤害寺里面的人怎么办。”
“那师太的意思是？”
主持师太望向东边洞开的窗口，这个念头在她心里盘桓了一整天：“书上说海中有方丈、蓬莱、瀛洲三座仙山，始皇帝曾派徐福下海寻仙问药。今我朝皇帝也信奉长生之道，准备效仿古人，派善男信女出海寻药。我们伽蓝寺被点名要派十个人同行，出海名单原本已经拟定好，你要是愿意，我更改一下名册，换你去，从此陆海两茫茫，郭将军找不着人，便不会来这寻衅滋事了。”
薛灵芸手下一重，檀珠线串被她掐断。
望着噼噼啪啪弹落的珠子，主持师太道：“若你不能断情绝爱，便跟郭将军回去。要么也要拿出一个周全大家的决断来才是。”
主持师太道完，让她好好想想。
主持师太组织大家忙活到天亮，薛灵芸方来找她：“师太，弟子愿意出海寻药。”
打那天闹过后，郭启淮就见不到薛灵芸的面了，尼姑们总回绝说，薛灵芸需要静思。
郭启淮以为她真的在考虑自己的话，不敢妄动，眼巴巴的每天隔门问候一声。
他万没想到薛灵芸敢梅开二度，在他眼皮子底下溜走。
五天后郭启淮等得不耐烦，要强闯禅房，才被告知薛灵芸早已在五天前随求丹问药的队伍走陆路去盐场，在盐场海岸改乘船出了海。
郭启淮立即回去收拾了行囊，也准备出海。
叶卿不放心的跟在他身边：“爹，你真的要去吗，万一娘回来，你们不是一个找一个吗。”
郭启淮微眯泛青的眼睛，觉得是个问题：“我没培养得有这儿到东海的信鸽。这样吧，你一个月发一封信去盐城的驿站，我找一个月回趟陆地上，接收你的信。”
怕自己在海上寻人忘了约定的时间，郭启淮折回房里，带上一本日历。
叶卿听他说得煞有其事，笃定要去，心里头直打鼓。
大海茫茫，薛灵芸回来的希望渺茫，万一她连爹也弄丢怎么办。
打点好一切，郭启淮跨上马背，摸摸女儿的脑袋：“走了，照顾好自己。”
正在这时，萧恪身边的白轩跑进来禀报一则不幸的消息：“不好了，薛东家乘的那艘仙船，昨晚遇上飓风巨浪，整艘船散架沉没了……”
这烈火烹油的消息，无疑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直强撑着的郭启淮听完，直挺挺从马背上倒了下来。
“爹，爹！”叶卿接不住他的重量，被压得一同跌跪下去，赶紧叫白轩薛亭过来帮忙扶人。
郭启淮没有参加薛灵芸的丧礼，他醒来后，按照原定计划，从陪都出发，经过镇江、泰州，抵达盐城海岸，在那等人。
叶卿办完了丧事，把织造行暂交给薛亭打理，才去盐城找他。
叶卿去到盐城，没怎么费心，就找到郭启淮正在海岸边上搭一座草棚。
“爹，你要干什么，我帮你。”叶卿穿着一身雪白的素服，帮忙编织号顶。
父女俩合力花一天时间搭好了简陋的棚子，叶卿去买水和馕饼来分食，提道：“爹，你什么时候跟我回去，娘的丧”
一直一言不发的郭启淮有了情绪，目射寒光的朝叶卿瞥去一眼。
叶卿打了个寒碜，郭启淮将目光投向蔚蓝海面：“她没有死，这是她躲我的新方法。她在远远的观察着我，她那么心肠软的一个人，迟早会来见我。”
叶卿点点头，没有短时间强迫他接受事实。
这几天，叶卿每天都拿吃的穿的来棚子里来，直到第四天，有了另一个人前来。
“将军！属下代表士兵们来看望你了，我把三百亲兵交给了底下的人，他们誓死要等将军回去。”
郭启淮对什么都淡淡的样子，没有给予回复。
叶卿便福身替他向这个相貌儒和、看起来精瘦干练、穿灰色直裰的中年老伯打招呼。
那人回了一礼：“不敢当，这位就是将军的千金吧。我叫卢弼，是将军幕下的参军。闻得将军出了变故，特意从宁波府赶来。”卢弼自我介绍道。
有了卢弼照看，叶卿便回客栈泡了一个澡，叫随行小厮把薛亭发来的公文整理上来。
叶卿从浴房里出来时，看到桌面上堆积如山的公文，登时连难过的功夫都没有，急急投身于批阅中。
薛亭当然也知道这时节劳累叶卿不好，但织造行正值交接多事之际，这些公文是他一再筛选压缩，必须要由叶卿亲笔签名的。
叶卿一扎进去就是五六天，第七天短促的睡了下觉，然后去岸边看望郭启淮。
她不知道卢弼跑哪里去了，郭启淮好像一个人待了不止两天。
他浑身挂满落叶和一些海上飘来的垃圾，衣裳好像被海水浸湿过又经暴晒，析出一层盐渍浮在衣服表面上。
整个人却淡定从容的支颐望着海边，眼睑发青，眼白通红。
叶卿用手帕去擦除他身上长的黏腻腻的青苔，又把包子撕成小块喂他吃了点东西。
不多时卢弼来了，叶卿问他去哪里了，怎么留郭启淮一人在这。
卢弼拱手抱歉：“宁波府那边出了点事情，我去处理了，现在已经没事了。”
叶卿挽着郭启淮，企图将他从生根似的条凳上拉起来：“爹，你这样会生病的，跟我回客栈洗个澡，梳理一番再过来等吧。”
对方不为所动，叶卿不知如何是好。
叶卿望了一眼海面，福至心灵：“爹，你说娘躲在暗中看你，你现在这样脏兮兮的，有碍观瞻，她瞧着定然不喜欢。”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意外打动了郭启淮，他眉目轻耸了一下。
半晌，郭启淮终于从板凳上起离，他嘱咐卢弼帮忙看着，直到他回来为止，然后随叶卿去了趟客栈。
为了防止类似事情发生，叶卿在草棚里添了张桌子，除了回客栈沐浴更衣，她就在棚子里处理公文，这样即使睡着也安心些。
到夜晚，叶卿还点着油灯想多处理一些公务，却不知不觉就枕在文书上睡了过去。
卢弼扫了一眼执着的父女俩，喟叹询问：“不知将军准备等到何年何月。”
郭启淮没有回答在他的意料之中，卢弼又道：“薛东家的事老夫闻得一二。听说她生平有两大心愿。有一愿是希望您善待叶卿。将军看看她吧，要她一辈子同你在这等下去吗。”
郭启淮眼波微动，朝拼接的另一张桌子上的叶卿看了眼。
她眉毛紧锁，小圆脸瘦了一圈，露出下巴颏尖尖的轮廓，精神看起来不比他好到哪去。
还有那一双酷似薛灵芸的杏眼，连眼睫翘起的弧度的都非常像，此刻恹恹隐藏疲倦、痛苦。
他只有伤心这一件事情，叶卿却还要承受着丧母之痛的同时操劳织造行事宜，连睡觉都抱着织造行的文书。
郭启淮伸手轻轻抚摸女儿的头，思索了半天，发话道：“去备马车。”
“诶。”卢弼喜出望外的领命。
租来马车后，两个人轻手轻脚把堆高的文书搬进车厢里，然后来挪叶卿。
郭启淮不想打扰她睡眠，将她轻轻横抱了起来，踩着脚凳进入车内。
车把式驾车前，郭启淮没让卢弼上来，暂留他在这办一件事：“帮我在这修建一座茶寮，募个人过来经营，把芸儿的画像拿一张给经营者，要是看到她出现，立刻通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