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兄弟
蒋金印和洪承恩进城的日子逐渐逼近，凤殷这几日格外忙碌，今日终于得了闲，到万花园小歇。
夏日已尽，万花园呈现出零落之意，但也透出别样的雅致。
赏花的人少了，难得的安宁。
凤殷闭目信步而行，很享受这份宁静。走到某处，耳边间或传来太监宫女的说话声，还未等他听清说的什么便顷刻失声。
他轻启眼眸，前方不远处正有几个宫女太监往他这边偷瞧，似看又不敢看。方才应该是他们在说话，看到他所以止声。
这些人倒是有些眼熟，凤殷正这样想，身后便传来凤萧的声音：“皇、皇兄。”
哦，他们都是凤萧的随身宫女太监。
凤殷转身，凤萧正缩着脑袋，怯生生地站在他身后。
在他转身的瞬间，凤萧竟往后缩了半步，然后似是意识到这样不对又生生止住跨了回来。
“皇兄？”或许是未得到他的回应，凤萧又尝试着叫了声。
凤殷嗯了声算是回应，燕贵妃虽然在宫中横着走，对他更是趾高气扬，但凤萧这个弟弟每次见了他倒都是唯唯诺诺，似乎很怕他。
他好像并没有做让凤萧害怕的事情吧？
燕贵妃对凤萧的管束极严，时时刻刻都有宫女太监跟着，他的每一件事都有人汇报给燕贵妃。
或许正是因为自小被管束的多了什么也做不了，他登上太子之位得了自由后就什么都要做，什么都敢做，搅得天翻地覆。燕贵妃、燕阙燕青山父子没一个能管得住他。
他实在难以将言眼前这个懦弱凤萧，和之后搅得父皇焦头烂额的凤萧联系起来。
凤萧这副懦弱的样子任谁看了都会不悦，也难怪燕贵妃经常对他发脾气。
他三两步走到凤萧跟前：“抬头。”
凤萧恐慌又忐忑地抬起头，看到他的眼睛后又立马缩了回去，低得更深了……
凤殷不禁蹙眉，他也太……唉，也罢，也轮不到自己来管他。
凤殷本不打算多留，但刚才注意到有个小宫女偷偷跑开了，肯定是去找燕贵妃，想必不出一刻钟燕贵妃就要过来。
这个时候他确实想见见燕贵妃，所以便留了下来。
就在他以为凤萧就会一直这样低着头到燕贵妃来的时候，凤萧竟开口了：“皇兄也来万花园看花吗？万花园的花都落了，没什么可看的。”
他的声音极低，若不是距离近都听不到。
凤殷没回话，而是坐到了旁边的石椅上，指了指旁边空着的：“过来。”
凤萧抬眼偷瞧他，又看看其他宫女太监，应是察觉到不去不行只能艰难地挪着步子，坐了过去。
他此时才敢抬起头，但还是缩着脖子，眼神飘忽不敢直视凤殷。
凤殷并未打算跟他交谈，所以一直都是沉默着的。
或许是长时间的沉默更难受，凤萧的下嘴唇都快咬出血了，竟然主动开口跟他说话：“皇兄后背的伤怎么样了？”
凤殷不禁眼神微挑，目光快速在他身上扫了一遍，他倒没想到凤萧会主动提这件事。
他不答反问道：“你身上的毒如何了？”
据他所知燕贵妃笃定毒就是他下的，所以肯定给凤萧说了无数次他要杀凤萧。
果然听了这句话凤萧的身体开始抖，声音都有些发颤：“无、无碍了。”
似乎是为了缓解紧张，他的手掌放在大腿上，紧紧攥着手下的衣物，脸色发白：“我、我不、不认为是皇兄下的毒，我信任皇兄。”
凤殷嗤笑，凤萧倒是还不算个傻子，知道说这句话。
父皇已经下旨还他清白，若凤萧非说毒是他下的，传到了父皇耳朵里，谅是再宠他也要发怒。
二人几句话的时间燕贵妃已经过来了，比凤殷预想的还要快，她头上的簪子都歪了几只，看来是十分的着急。
凤殷望着她来的方向，站了起来。
“皇兄？”凤萧眼露疑惑，他背对着燕贵妃所来的方向，并不知道自己母妃已经过来了。
随即他随着凤殷望去的方向看去，看到燕贵妃后脸色倏地就变了，立马埋头不再说话。
燕贵妃很快便到了跟前，一把将凤萧护在身后，怒气冲冲对凤殷道：“你又想对萧儿做了什么？！”
似乎是不放心，她上上下下将凤萧检查了遍。
“并未做什么。”他故意激怒燕贵妃，“只是关心了下凤萧中的毒。”
“你……！”燕贵妃就要怒起，但似乎想起什么，生生压制住了，转头问凤萧，“他对你做了什么？快告诉母妃！”
凤萧的咬着下唇，并不明显的喉结上下滚动，手依旧紧抓着刚才的衣物，紧张到额头冒汗。
最后他看看凤殷又看看自己母妃，道：“没做什么，就是说了些兄弟间的话。”然后就又埋下头去。
燕贵妃狠瞪了凤殷一眼，若非前几日陛下明里暗里说了她一顿，她绝不会这么轻易就放了凤殷！
她抓起凤萧手：“走！”走前还不忘又瞪了凤殷一眼。
看着他们母子离去的背影，凤殷最近嘴角淡笑。
燕贵妃可不是会忍耐的人，尤其是面对凤萧的事情，即便是燕阙燕青山劝她都没多大用处，然而今日对他的态度却如此克制，看来是父皇亲自施过压了。
这再一次表明父皇是认可他这个太子的。
不过即便是父皇明确表了态，燕阙却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
按照宫中的规矩，除了太子，其余皇子过了十二岁就要搬到宫外居住。
凤萧已经过了十二岁，早该搬出去了，但燕贵妃舍不得他，求情让他多留了几个月，后来又发生中毒一事，让他搬出的事情也就搁置了。到现在已经快一年，他搬出宫的事都没再被提起。
或许正是这件事让燕阙还存着希望。
十二岁多的凤萧个头已经不小，若是站直了身子，差不多和他一般高了，他或许应该让燕阙早些认清事实了。
他不经意地笑了，只是很短的一个笑，但仍是被偷偷回头的凤萧捕捉到了。
凤萧眼中略显迷离，愣了片刻。他见皇兄笑过很多次，唯有这一次格外的好看，他再没有见过比皇兄笑得更好看的人了。
不，是再没有比皇兄更好看的人了。
“愣在哪里做什么？快走！”母妃在催他了，“以后他若是再接近你直接走，别跟他搭话。”
他哦哦应着，没敢告诉母妃皇兄是不愿跟他说话，是他主动搭话的。
……
距离蒋金印和洪承恩到凤阳都的时间还有五日，前去和二人汇合传达安置的人已经回来。
不出所料，蒋金印和洪承恩都表达了对安置的不满，皆呈了表文，道将士们千里迢迢而来，希望更靠近凤阳都城见天子一面。
尤其是蒋金印竟然派了人跟着一同回来了，请求面圣。
洛迎双刚见过那几人便急忙来向凤殷汇报。
他愁眉苦脸，似乎是极其头疼：“他们一直在吵闹，非见陛下不可，实在难应付。”
凤殷放下手中表文，问道：“现在他们人在哪里？”
“暂且安置在驿馆。”洛迎双的眉头都快锁在一起了。
“就让他们在驿馆住着。”凤殷并未有太大表情变化，“一个字——拖，直拖到我过去。”
“您的意思是不让他们见圣上？”
“对。”凤殷又道，“在凤阳城内他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顺着他们的意思，到时候我会出面。”
他略作思索，又道：“若是他们犯了什么错，也都记下来。”
洛迎双应了声是，将凤殷的话一一记在心中，道：“卑职这就吩咐下去。”
要出门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件事，又转身道：“太子殿下，景王今早来凤阳府寻您，您那时不在他便回去了，托卑职给您带个话。”
凤殷一愣，下意识问：“他回来了？”
洛迎双回道：“景王说昨夜回来的，听闻您已到凤阳府任职一早便过来了，偏偏您今日早上没来，没见着。”
“孤知道了。”凤殷心中略有激动，面上却还是那副淡定神色，“若景王再过来无需禀告，直接带进来即可。”
“是。”洛迎双退下了。
凤殷心中有些怅然。
凤朔比他年长四岁，乃宫女所生。在他四岁那年生母去世后，父皇将他交给了身为皇后的自己的母后抚养。
同年自己也出生了，所以自打他出生就和凤朔在一起，二人感情极好，几乎是形影不离。
直到凤朔十二岁被封景王出宫，二人才极少见面，但仍会频繁让宫女太监带些书信。
但是一年前凤朔被父皇派往郦洲查地方财政，这一去就是一整年，自那之后二人就再未见过，书信也没通过几封了。
近日繁忙，他竟才知凤朔已经回来了。
他一生颠簸坎坷，凤朔是他极少可以信任的人之一，所以即位后他给了凤朔兵权，让凤朔为他守皇城。
然而蒋沉攻入皇城第一道要破的就是凤朔的防御，他能进入皇宫那就代表凤朔的防御已经破了。
凤朔恐怕也凶多吉少了。
他以为那个雪夜一切都结束了，没想到他们兄弟还有再见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