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第一百零九章「就此别过」
身体软倒下来，跪在石子遍布的黄土地，孟甜呆呆凝视自己沾满红色血迹的双手。
心口的伤痕已经愈合，不再流血，精神却依旧在承受冲击。
朱颜为什么会知道她本来的名字？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这是她的秘密，独属于她的秘密，如今却有人知道。
回想起薛入画曾告诉过她，红雾教派有一种夺舍之法，能够使魂魄进入她人体内，占据她人身躯，莫非……
在穿越前，她拥有能够听见心声的特殊能力，这个能力为她带来了无与伦比的便利，让她平淡乏味的生活多了很多乐趣。
也是因为这个能力，她听到了旁人听不见的奇怪呓语。
那呓语，交杂着痛苦与哀伤，悲恸中又有一些令人读不懂的愉悦。
她当时好似着了魔一般，到处去寻找那个声音的来源。
然后，她找到了。
孟甜捂住心口，心脏的律动通过手掌，传入耳中，让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心跳有多快。
脑子里有一层屏障，在阻止她回忆起呓语的根源，就算再努力地寻找，翻出来的画面也打上了一层厚厚的马赛克，不甚真切。
只隐约记得，那东西很小，只有她的手掌大，闪烁的样子，有点像……星空？
“孟，甜。”
低缓、悦耳又略微沙哑的声音，一字一顿，十分认真地在背后呼唤她的名字。
这个声音，对她来说太过熟悉，几乎是立刻，她就分辨出声音的主人。
扬起眉头，檀口微张，她扭过头，入眼的是白色全脸镂空蝴蝶面具，黑白色执事制服。
这身打扮……是琥珀主？不对，琥珀主不会叫她孟甜。所以，这是薛入画。
踉跄地从石子遍布的土地爬起，她小跑着，急不可耐地抱住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
她想告诉薛入画，这两天她遇到的事情，想要诉说自己的痛苦与思念，想要痛斥朱颜的无耻，想要……
想要说的话有很多，到了嘴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最后，只是压抑地说：
“入画，我好想你。”
美眸被雾气侵染，氤氲着越聚越多，突破眼眶的界限，划过面具，滴落在薛入画黑色的外套上，洇湿出几个不规则的圆点。
薛入画缠着绷带的手也搂上怀中人的腰背，低沉又轻柔地说：
“我也想你。”
木佩佩站在十步之外，默默注视两人的相拥，眼眸有些湿润，却仍旧微笑。
蹲下身，一把抓住某只向前冲刺的奶牛猫的脖颈，把猫咪提起。
“不要去打扰她们了。”
软软四肢奋力挣扎，极为不满地喵喵大叫，似在控诉什么，语气十分愤怒。
然而，小猫小胳膊小腿，根本打不过身为异能者的木佩佩，只能被提着后脖颈，凄凄惨惨地乱叫，除此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好啦好啦，”木佩佩把猫抱进怀里，温柔地抚摸猫背，“不要闹哦，听话的乖宝宝有小鱼干吃。”
不知道是顺毛的功劳，还是小鱼干的魅力，软软渐渐消停下来，舒服地发出一声软糯糯的猫叫。
望了眼不远处仍在相拥的两人，木佩佩抿唇一笑，找了个稍远的凉亭休憩。
这边，孟甜放开手，偷偷摸了把脸，把水迹擦掉，结束拥抱。
缓而又缓地揭开眼前人的面具，果真看到了那张令她魂牵梦绕的脸，眼眸闪着水光，浅浅地笑了，比天空飘散的雪花要温暖明媚许多。
薛入画也揭开她的面具，不常变动的面容忽而解颐一笑，好似三月春风，吹拂过一江绿水，掀起片片涟漪，孟甜不由地目眩神迷。
丢下面具，薛入画的目光下移，落在孟甜血刺呼啦的胸口。
“你的伤……”
“没事的啦，”孟甜挑开胸前的破洞口，被血糊住的沟壑明晃晃地暴露在空气中，红与白极富冲击力，不是很有波澜，能很明显地看见肌肤的纹理，细腻又光滑，“你看，哪有伤口啊，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薛入画粗略扫过衣服的破洞，立刻移开脸，不敢再看，快速眨眼，似乎在掩饰什么。
内敛又羞涩。
目睹这一反应的孟甜眉开眼笑。
果然，这才是她的薛入画。
超可爱。
急忙咳嗽几声，掩盖过自己的失态，薛入画又恢复平时正经的模样，只是脸颊的微红还是暴露了她的想法。
“我差点忘了，你还有这一能力，”薛入画垂眸，换了个话头，“刚刚朱颜跟你说了什么？”
“朱颜的风格你也知道，不过是些威胁的话，没什么大不了的。”
提起朱颜，孟甜的眼眶发红，却又强装镇定地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
“我在别墅里找了个遍，没找到你，你去哪里了？”
薛入画沉思几秒：“别墅是幻境，它分有好几层。你应该是进了另一层，和我们并不处在同一空间，所以我们找不到你，你也找不到我们。可惜，我虽然看出了那是幻境，但……”
下意识地摸了下左侧腹，薛入画的话停顿住。
“但什么？”孟甜注意到薛入画的动作，眸光微闪，也覆手摸上面前人的腰腹。
薛入画的眉头皱了一下，只是刹那，又遮掩过去。
若不是孟甜一直有在观察薛入画，可能就要忽视这一闪而过的神情。
“你受伤了？”孟甜的语气焦急了几分，她顾不得矜持，直接上手，掀心上人的衣服。
薛入画急忙阻拦，手速却慢了一分，衣服还是被掀开。
雪白的绷带缠缚在腰身，一圈又一圈，相当有分量，可终究挡不住血液的流淌，左侧方已经被濡湿一大片，显露出淡红的痕迹。
“什么时候弄的？怎么弄的？你告诉我！”孟甜实在太过慌张，以至于相问的语气都强硬了几分。
“不小心弄的，”说话间，薛入画的眼眸飘忽了一下，想摸上孟甜的脑袋，半路手又顿住，改碰肩膀，“别担心，过段时间就好了。”
孟甜全然不信，用质疑的眼神凝视眼前人，撇撇嘴，不高兴地移开脸，刚要说什么，余光却瞥到薛入画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有些粗糙的手掌上，缠着绷带。
绷带很白，显然是不久前才换的，手心的位置，有一点殷红。
孟甜感觉自己的身体颤抖了，连带着说出口的话也抖了起来：“你手上的伤，还没好？”
薛入画猛地缩回手，目光向下移，一句话也不说。
“都三天了，还没好，你强撑什么呀！”孟甜嗔怒地扫了眼面前人，难过到有些破音，她拉过薛入画完好无损的另一只手，拖着人往前方走，“走！跟我走！必须去医院！”
“没事……”
孟甜瞪了眼身后的薛入画，打断道：“闭嘴！今天你必须听我的！你要是再讳疾忌医，信不信……！”
虽然知道自己不该问，但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薛入画还是问出了口：“信不信什么？”
孟甜停下脚步，嘟着嘴，鼓起包子脸，回头看向薛入画。
“信不信我咬你！嗷！”
张大嘴，做出威胁式的咬合动作，又鼓起脸，怒气满满地继续向前走。
“噗呲——”
薛入画没忍住，偷偷笑了一下。
尽管是很轻的声音，孟甜依然听见了，她气鼓鼓地回头，不满道：“笑什么笑！”
薛入画眸光微闪，做出严肃的模样。
“你走错路了，下山的方向在那边。”
随后，指了下十点钟的方向，那是一条小道，很是幽深，被苍翠的树荫围住，看不到道路的尽头。
仔细翻阅几天前的记忆，她们好像，貌似，的确是从那边上来的。
又扫了眼所处道路的前方，一片断崖，无路可走。
眨了眨眼，以掩饰自己的尴尬，孟甜垫垫脚尖，虚张声势地大声道：“我，我当然知道啦，不用你说！讨厌，哼！”最后的三个字，是很小声的嘟囔。
“是是是。”
拉着薛入画，前往十点钟方向的小道。
路过木佩佩休憩的凉亭，见一人一猫和乐融融，孟甜眉峰一挑。
如果她没看错，那只猫，好像是她家软软……
呸呸呸，什么她家的，一只死猫，不管它！
拉着人，快步离开凉亭的所在范围。
没想到，还没走开几步，身后便传来尖利的猫叫，伴随着悠然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该死，躲不掉了。
“别走那么快嘛，小可爱。”木佩佩抱着猫，慢步走来。
不情不愿地停下脚步，孟甜深吸气，摆出一张笑脸，甜甜地回应。
“真巧呀，佩佩小姐，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甜甜，你是在装傻吗？这样相当不可爱哦。”木佩佩笑吟吟地打趣道。
怀抱的猫脱离掌控，快步跑到孟甜面前，以饿虎扑食之势，四只爪全抱上孟甜的小腿，布满尖刺的猫舌隔着厚厚的裙摆，舔舐修长的腿。
活脱脱一只无下限的舔猫。
“噗，看来软软是真的很喜欢你，当初你失踪了，它伤心得都哭了呢。”木佩佩含笑说。
软软停下舔舐的动作，猫头颇有灵性地一扭，大声喵叫，似乎是在警告木佩佩，不要说不该说的话。
孟甜面无表情，用力把攀住她小腿的舔猫拽下来，皮笑肉不笑地说：“佩佩小姐好像很喜欢这只猫，不如，我把这只猫送给你吧，就当是重逢的见面礼。”
软软当即大叫，四肢在她的手下乱动，显然是不满她的决议。
“不了，”木佩佩摆手，“软软那么喜欢你，我又怎么能横刀夺爱呢。再者……”她抿了抿唇，没继续说下去，而是话锋一转，道，“小画画是很好的伴侣，纵使不善言辞，但能看出来，她很爱你。要好好珍惜呀。”
说完，木佩佩转身，眸中积蓄的泪水超出眼眶的承载能力，夺眶而出。
幸好，没有人看见。
“谢谢，我知道入画她很爱我。佩佩小姐，祝你能找到你的真爱。能有此重逢，也算是缘分，就此别过了，再见。”
放下小猫，孟甜拉紧薛入画的手，走上下山的路。
软软又黏上来，拽住她的裙摆。
她轻轻踢了一脚，没用力。
“不会丢下你的，把爪子松开，自己跟上来。”
“喵～”
软软乖乖松开爪，小跑着跟紧，生怕慢一步，会被再次丢弃。
两人一猫的身影渐渐远了，木佩佩才敢回头，纤长的手拂过脸颊，拭去即将干涸的泪痕，浅浅的笑容粲如昙花盛放，虽然短暂，却美得倾国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