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梦醒」
因为是第一次滑雪，孟甜不敢前进的太快，只能用雪仗拄着雪地，一点一点，像蜗牛一样龟速滑动。
而孟云，完全无所畏惧。
“慢一点啦，小心别摔倒了。”
孟云轻盈的一个漂移，滑到孟甜面前：“哎呀，姐姐大胆一点嘛，最多也就是摔倒，不会有事的啦。”
说着，一只手拉住孟甜，想带她一起体验飞一般的感觉。
“不要，不要！”孟甜百般抗拒，“摔倒很痛的。”
“姐姐好胆小哦。”孟云停下动作。
“小心一点又没有错。反倒是你，速度那么快，万一出事怎么办。”
孟云戴上护目镜：“滑雪不要怕摔倒嘛。如果做一件事，因为有一定概率会受到损伤，就选择畏畏缩缩、停滞不前，那就永远也不可能真正学会它。”
“云云……”孟甜喃喃。
孟云滑动雪仗，变成一只自由飞翔的海燕，顺着雪坡疾行而下。
孟甜眼看着自家妹妹离她越来越远，最后变成米粒一般大小的黑点，无奈地摇摇头。
旋即，继续蜗牛爬。
加油，已经能滑半米了，接着向一米的高峰进发。
孟甜为自己打气。
没想到——
“啊啊啊！”
雪地实在太滑，一个控制不住，雪板竟然自己动了。
“我刹不住了！”
孟甜慌慌张张，手舞足蹈，方才教练教的几个滑降技巧，她此时一个也想不起来。
“快让开！快让开！”
她尖叫着，大声提醒不远处向后跑的几个人。
不管她怎么警告，那些人都充耳不闻，只顾着往后跑。
不出意外，孟甜迎面撞上了其中一个。
像是开启了什么连锁反应，这样一撞，两人齐齐摔倒，如同多米诺骨牌，连带着周围几个离得近的，也一同栽倒。
“你，你滑雪不长眼睛啊！”其中一个人勉强爬起，指着孟甜骂道。
“别说了，快跑吧。”身旁的同伴拉住那个人，眼睛时不时往后看。
那人意识到什么，浑身颤抖，也向后扫了一眼。
随即转过头对孟甜说：“这次算你运气好。我们走。”
话音未落，那人就马不停蹄拉起地上摔倒的另一人，向着白茫茫的远处奋力奔跑。那急不可耐的模样，就像是身后有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在追一样。
孟甜眼冒星光，揉着摔疼的后脑勺，小心翼翼地从雪地爬起。
就在这时，一个人急匆匆地跑着，没注意到孟甜，迎面撞了上来。
“哎呦。”她吃痛地喊叫一声。
那人只是稍微停留一会儿，并未道歉，便急急忙忙地跑了，宛如一只遇见猎豹的藏羚羊，什么也不愿理会，只想远远逃离危险。
等缓过疼痛的劲，孟甜才有功夫去观察周围的环境。
举目四望，尽是白雪皑皑，她一时分不清方向。只能看见无数的人，像逃难一样，向远处奔跑。
“怎么回事？”她一时弄不清楚状况。
扶起与她相撞的可怜人。孟甜先是关心了一下这位可怜人的身体，再细声询问当前的情况。
可怜人没怎么计较孟甜把她撞倒的事，只是恐惧地说有怪物，有个人被杀了，内脏都被掏出来了，画面极为血腥可怖。
“有人被杀了？”
孟甜突然感到一阵心慌。
那人点点头，想拉着孟甜一起跑。
但孟甜心里总有个声音，叫她去看看，于是婉拒了好意。
那人也没多劝，自顾自跑走了。
在川流的人群中逆行，没走多久，便进入了一片空荡荡的雪地。
空地中央，几个奇形怪状的扭曲生物缠斗在一起，似乎在争抢什么东西。不远处，还有几个妖物正在赶来的路上。
孟甜没有胆战，没有害怕，她直直地向前走，像一具被冷冻许久的僵硬尸体，一举手一投足，都显得十分沉重。
她看见了。
血，殷红的血，把纯白的雪地染红的血。
破碎的内脏，残缺的肢体，杂乱地散落在白雪上。
天空阴沉下来。
无数细小的晶莹雪花，随着风的方向，洒落于大地，洒落在她的身体。
孟甜浑身颤栗。
不是因为凛冽的寒风，不是因为飞舞的雪花。这种冷，是由灵魂深处，是由心脏内部，弥漫出来的极端冷意。
她甚至不敢直视。
她没有办法面对这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身体却在一步步靠近。
那几个狰狞面目的怪物，因为她的接近，转瞬化作飞灰，只余下一颗妖冶透亮的红宝石，掉落在洁白的雪上，飞溅出几滴细碎的血珠。
孟甜无力地滑下，跪倒在残破的尸体前，她睁着眼，轻抚着那张熟悉的脸庞。
最坏的情况，终究还是发生了。
氤氲的雾气遮蔽了她的视线，无尽的寒冷侵入她身体的每一寸。
体内的每一个细胞，仿佛都在哭泣。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所贪恋的，她所珍惜的，总是会离她远去。
每一次都是这样！
每一次！
这是诅咒吗？
她再次重获新生的诅咒？
孟甜不知道。
她甚至都不明白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只记得数辆警车驶入的鸣笛，以及身着蓝色制服和白色制服的人走来走去。
洁白的雪被踩脏，鲜红的血被掩埋。
风霜吹过，盖住所有痕迹。
……
警局里。
孟甜的双眼已经肿胀得不成样子，时刻被泪浸润的面颊，风一吹都疼，她的嗓子已经干哑到说不出话，只呆呆地坐在角落里，像一具失去灵魂的木偶。
她好像在想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请节哀。”
盛澜走过来，轻手轻脚地坐到孟甜身边。
“我妹妹，她……”非常细非常细的声音，粗糙又沙哑。
“抱歉，我们到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孟甜抬起头。
她觉得自己感冒了，要不然，头为什么一直昏昏沉沉，听不懂人说话，连人的长相都看不清。
“我好困。”孟甜打了个哈欠。
她想，她应该好好睡一觉了。
盛澜柔声道：“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靠在我的肩膀上睡。”
孟甜无意识地应了一声，身体晃了几下，向后倾倒，仰头睡过去。
盛澜垂眸，扶着脆弱的人儿，给她换了个能稍微睡得舒服点的位置，又去值班室拿来一条毛毯，轻柔地盖在蜷缩着瑟瑟发抖的孟甜身上。
“盛小姐……”一名警察抱着一本资料，徐步走来。
盛澜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警察心领神会，没再出声。
凝视着孟甜憔悴的睡颜，盛澜唏嘘地暗叹几声，转身同警察去了另外一个安静的地方。
一滴清泪，从孟甜眼角滑落。
这也许是她做的最不安稳的一个梦。
梦境里，她依然是0439。
兽潮退却后，她将拾荒者，将庇护所的所有遇难者埋葬。
一个人，独自走在满是红雾的迷茫世界。
她不知道该往哪走，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她就这样，孤独地，寂寥地，一直往前，不曾停歇。
那是极为痛苦的一段时日，夹杂着失落与迷茫，混合着伤心与寂寞，仿佛永无止境。
但曙光，总在不经意间到来。
她遇到了一个与怪物缠斗的女孩。
女孩不过十多岁，尚且年幼，那稚嫩的面庞，坚定的信念，不死不休的决心，让她莫名想到了曾经的自己。
或许是使命，又或者是私心，她出手打断了怪物的致命一击，救下了女孩。
之后，她们成为了好朋友。
女孩出生在红雾，从没见过何为阳光，也不明白什么是雨露，她对于曾经的世界毫无概念，所知道的，不过是父母告诉她的只言片语。
后来女孩的父母为了救女孩，被怪物双双害死。
失去庇护的女孩只能选择流浪。
两个孤独的灵魂，就这样相遇。
她们一起寻找食物，一起搭建屋棚，一起驱赶入侵的怪物，一起聊天，一起分享曾经的过往。
她们无话不谈。
那或许是最美好的日子。
对于0439来说。
寒风吹进纱窗，吹落毛毯，也吹走了美梦。
孟甜睁开眼。
她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