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慢慢悠悠，恍恍惚惚。
白烟禾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间，又是如何回到的公寓。心里混乱异常，湿漉漉的头发寒冷，能够保持表情上的安定，已经算是竭尽所能了。等她回过神来，玄关的地毯已经湿透，脏兮兮的脚印混合着雨水把整洁干净的地板污染。
真脏。
嘎吱。
本应该是空无一人的清冷公寓，响起了开门声。白烟禾抬头，看到了穿着睡衣打着哈欠，似乎还没睡醒的白一夕。
不过很快，睡眼惺忪的她就被惊醒。
“姐？”白一夕迅速跑过来，抓住白烟禾的手，被她冰冷的体温吓了一跳，“你……你去哪里了？”
若是平时，白烟禾或许会震惊于白一夕的称呼，或许会因为对方不加掩饰的担忧表情而恶寒，也或许会因为皮肤的亲密接触而感到恶心。但如今的她，只觉得头有点痛，视线也稍微有点晕眩。
“你……怎么回来了？”冷静了片刻，白烟禾将她的手挣开，揉着自己抽动的眉心，有些困扰。
干嘛要打搅她呢？明明一个月都不回来了，为何偏偏在今天？果然不该勉强自己。努力，一腔热血什么的，除了身体与心理的双重疲惫之外，什么都无法获得。
白一夕没想到自己的手会被甩开，但是在被甩开之后，她除了伤心于白烟禾的薄情无趣之外，更加厌恶毫无保留，宛如飞蛾扑火般的自己。
真蠢，她已经不是从前的姐姐，自己也不是从前的乖巧妹妹。
这些，不早该烂熟于心如空气般寻常吗？
白一夕后退两步拉开距离，别开视线，正当她打算掩盖担忧，嘲笑面前之人的狼狈之时。
扑通一声，白烟禾倒到她的怀里。
“啊……”白烟禾挣扎着，努力想要撑起眼皮，同时恢复对四肢的控制，然而身体却沉重异常。
“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在她的面前晕倒？
这是昏倒之前，白烟禾最后想说却没能说出的话。
果真糟透了。
白一夕一整晚都没睡觉，因为她的姐姐白烟禾着凉了。虽然额头烧得厉害，身体却似乎很冷似得，不停地哆嗦。
正常情况下，应该送去医院比较好。但现在的时间太晚，姐姐的身子也湿透了，似乎不太适合，所以白一夕就擅自地采取了措施。
她不知道着凉之后能不能洗热水澡，也怕脱了衣服之后会加重姐姐的病情，所以就只是简单地用毛巾擦了擦白烟禾的身体。
实际上，白烟禾失明的那几年，都是白一夕陪着她洗澡的，所以像这样的工作她已经十分熟练了。白一夕其实并不讨厌她姐，小的时候她们经常一起玩耍，虽然偶尔会吵架闹矛盾，但最终都会和好。
事故发生之前，她们的关系非常融洽。然而事故之后，她的姐姐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
不爱说话，拒绝出门，整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白一夕没有经历过杀人犯的绑架，没有被施暴，她的童年也好，到目前为止的人生也罢，都是在周围人的关心和爱护之下顺利进行的。所以她无法想象，也无法理解，几乎失明六年的姐姐心里究竟产生了怎样的变化。
她时常会想，姐姐难道是因此才会和她疏远的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并不知道，但也因此，无论如何被厌恶，白一夕都无法真正的，从心底去讨厌白烟禾。
天快亮的时候，白烟禾的额头依然很烫。白一夕怕病情加重，就把毛巾浸了凉水，放在她的额头上。
看着逐渐安静下来的白烟禾，她有些感慨，也有些怀念。
“若是平时也能这样就好了。”
六点钟，白烟禾的病情已经差不多稳定，温度也没有一开始那么烫人，白一夕打了个哈欠，就回到自己的房间准备睡觉。
床头的衣柜里敞开着，在一众衣服中，唯有一件看起来了稍大一号。
“这条黑裙，是谁的？”白一夕捏住裙角，总觉得这一套和卫生间里的便服一样，看起来不像是她姐的衣码。
“莫非……”
白一夕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然后就松开手，躺回了床上。
晕，很晕。
毫不夸张地说，白烟禾觉得自己的像是脚踩棉花糖一样，身子软绵绵得没有力气。若不是嗓子实在干，想要喝水，她敢肯定她绝对会这样一直睡下去，直到异样的感觉消散。
“嗯……我怎么在床上？”她一边撑着柔软的枕头，一边撩开眼前的凌乱发丝，将身子艰难地撑起。
算了，这种问题不重要。再不喝水，感觉身上的血液都要干涸掉了。
白烟禾十分后悔，若是知道饮水机这么重要，她绝对会多买一台放在自己的床头。那样的话，至少她就不用穿着拖鞋走到数十步之外的客厅了。
好在饮水机旁边就是水杯，不然的话，白烟禾怀疑自己会因为懒得再绕一圈，而选择抱着饮水机喝水。
咕噜咕噜。
一整杯温热的水滚过喉咙，她仍觉得不够，又接了半杯小口小口地嘬着。
等到喝完，她放下杯子，靠着沙发坐了下去。说是坐，其实更近似于浑身无力的摊在那，就像垃圾站里掉落在地上的垃圾一样。
“唔……好、难、受~”她把音调拉长，无赖一般叫着，也不知道是想给谁听。
话说，不过是淋了个雨而已，病成这样是真的存在的吗？
白烟禾努力回想，怎么都不记得自己这具身体会脆弱到这种地步。
该不会是谁偷偷在雨水中下了不知名的恶毒药水吧，只要被淋到，就会像她现在这样四肢乏力，头晕眼花，完全失去应有的状态。难道潜伏多年的外星人终于要对可怜的地球发起攻击了吗？
外星人真可怕。
休息了一会，白烟禾的状态稍微好了一些，起码因为肚子饥饿的缘故，她有了拿起手机点外卖的动力。
不过在她准备去找手机的时候，白烟禾发现了客厅桌上的淡黄色便利贴。
“锅里有粥，看到的话就吃掉。”
虽然便利贴上没有署名，但不用想就知道是谁留的。
白烟禾啧啧称奇，没想到白一夕竟然会给她做饭。
这个公寓是有厨房的，锅碗瓢盆也一应俱全。但是因为白烟禾不会做饭，同时也懒得去专门学习，平日里最多温些水泡个面。
要说使用，今日白一夕做的粥应该就是头一次。
想到这里，白烟禾忍不住担心。那家伙做饭的时候刷锅了吗？没有放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吧，该不会锅里的粥看起来普普通通，其实里面偷偷放了毒药吧。只要尝一口，就会七窍流血而死。
她吞了口口水，后背莫名有点发寒。
虽然白一夕很讨厌自己，但应该……应该还没有到“就算把自己的前途搭进去，也要她不得好死”这种程度吧……大概？
怀着极其不情愿的心情，白烟禾打开了电饭煲。
米粒饱满，香气浓郁，中间还参杂少许蔬菜和鸡丁，看起来应该是家里常喝的皮蛋瘦肉粥。
“哼……”白烟禾长长地哼了一声，“看起来还蛮不错的嘛。”
“那我就不客气了哦。”
一顿饱餐，白烟禾终于像是活过来了一样，身上的羸弱乏力的感觉也差不多消散。舒舒服服地靠在沙发上，她喟然长叹。
“现在的话，就算是死掉也没有遗憾吧。”
开玩笑的，白烟禾才不想死了，好不容易恢复视力，怎么能就这样死掉。
“果然休息日就是用来休息的。”
白烟禾发了会呆，打了个哈欠就再次躺回了床上。
中途，她曾经脑中闪过一瞬昨夜的事情，不过在察觉到的瞬间，白烟禾就放弃了继续回想。
苦恼，全部扔掉就好了。她已经努力过了，虽然以后大概率不会再尝试，但是昨晚就当作平安二十多日的爆发的小小插曲吧。
对于无法掌握，无法理解的事情，白烟禾不喜欢强求。学习如此，人际交往方面更是这样。既然是她自作多情，那就放弃吧。反正也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而已。
不过话说来，白烟禾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觉得自己在自作多情。
那么，又是在做什么“情”呢？
总感觉思考出的答案会是蠢蠢的样子，所以白烟禾放弃了思考。
晚上，白烟禾昏昏沉沉地睡醒时，给自己测了一下体温。
375度。
“嗯……好微妙。”
大约七八点的时候，她收到了白一夕的微信。因为平时她没什么需要联系的人，所以基本上除了扫码支付之外，她很少用微信。看到“白一夕”三个字的时候，还有点发愣。
原来，她竟然加她了吗。
察觉到这一点，她的心情更加微妙。
“果然还是什么时候再办个新号吧。”
白一夕发来的消息很短，只有简洁的三个字：不回去。
看着后头附带的句号，白烟禾觉得那家伙还真是正经。
不过，不回来吗？那还真是不错。
为了表示对回到常规生活的庆祝，白烟禾悄悄在手机上下单，点了一份牛肉盖饭和肉卷。
幸福。
果然一个人什么的，才是最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