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怕疼
苏边意鲜少会有和人这么争执, 还有些上脸的面红耳赤,就和喝醉了酒似的,但仅晏满那一句话, 他满腔憋闷,又都消了下去。
对方千句百句, 也盖不过晏满本人所说。
茶楼上面没再争执,楼下便慢慢的又恢复了热闹, 说书先生打趣了二人几句, 换了个故事说,这回没人再有什么意见了。
从茶楼离开时,晏满和苏边意走的是后门小道,刚回府中, 便有下人来报。
“城主,刚收到消息,云牧城城主已经到了, 目前已在驿站入住。”
云牧城受晏满所庇佑,近日城中安稳下来,便是特意来拜访,他们那儿沿海,云州城与之有许多生意, 都需要从他那儿过, 一年到头,城主之间有书信来往, 也会见上几面。
前阵子对方说了要来, 预算是这两日到,府中便都是备着的,奔波劳累, 作为成城主,晏满总要尽到地主之谊。
当夜备着晚宴。
殿内灯火通明,舞女伴着丝竹乐声舞动,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如踏雪而来,晏满端着酒,眯眼看着底下的人。
年轻男子身穿一身白色锦衣,眉眼俊秀,似是察觉到晏满在看他,抬眸往上面看去,对上晏满的眼睛,抿着嘴唇笑了笑,又垂下了眼帘。
这位,便是云牧城城主,梁忆安。
晏满不看舞女,反而一个劲的盯着梁忆安看,也不知在想什么。
乐声忽高忽低,舞女粉色长绸缎挂在梁上,演的一出天女散花,精彩万分,殿中高高低低的赞叹声响起。
一名小厮小跑着进来了,迈着碎步从角落走到了晏满身边,弯腰低头道:“主子,苏公子来了。”
晏满颔首,示意知道了。
他身旁一直留着一个空位,是给苏边意的。
这一曲舞跳完,殿外一道身影走了进来。
苏边意穿着晏满给他的新衣裳,月色长袍,金丝云纹,腰带镶着珠宝,华贵又不俗气。他自小训练,形态很好看,衣裳穿在他身上,勾勒出纤细腰身,便如儒雅的矜贵公子,丝毫看不出浮夸来。
他站在大殿之中。
舞女退了下去,地上落着花瓣,苏边意不卑不亢,嗓音清越,说话咬字清晰,悦耳动听,“城主,边意来晚了。”
“不晚,过来吧。”晏满挑着笑道。
苏边意抬眸,眼角一丝风情撩人,殷红嘴唇饱满,唇珠最是好看,他走到晏满身旁坐下,为他添酒。
“这位,便是苏公子了吧,久仰大名。”底下梁忆安起身说道,手中拿着酒杯,站在了殿中间举杯。
苏边意觉着他声音很耳熟,“不敢当。”
梁忆安皱了下眉头,也觉他声音耳熟。
苏边意道:“听闻梁城主三岁识字,四岁便会识文断句,才华横溢,如今一见,倒真是一表人才。”
梁忆安笑了两声,心中暗暗警惕,这戏子倒不如传闻那般,除了美貌一无是处,不得不说,这一番话听的他很是舒心,想必城主就是这么被他蛊惑的。
两人相互敬了一杯酒,晏满手从后边搂住了苏边意的腰,苏边意的注意力便一下从梁忆安那拉回来了。
“你可觉他声音有些耳熟?”苏边意在晏满耳边问。
晏满:“是有些。”
苏边意对声音敏感,心里已然确认了几分,可是又觉得这云牧城城主,怎会为了那点事……
“边意,在想什么?”晏满将空杯放了回去。
苏边意回过神:“没想什么。”
“撒谎。”晏满轻笑着捏了捏他腰间,“那你可说,我方才说了些什么?”
苏边意一回想,刚才没听见晏满说话,“方才……我没听清。”
“方才——我什么都没说。”晏满在他耳边说。
苏边意耳朵一阵的酥麻,挺直的腰身都有些发软,对晏满这些逗弄,都已成了习惯,嘴上也没有回嘴。
他这般太过顺从晏满,让晏满觉得他像是没有脾气。
苏边意低头剥了桌上放着的橘子,掰下一瓣塞入嘴中,白皙的脸颊被抵得鼓动,他尝过味儿,又问晏满:“甜的,吃吗?”
晏满下巴点了点,没有伸手来拿的意思,苏边意只好掰下一瓣橘子放在他唇边,晏满张嘴,唇碰到了他指腹,轻咬了一口他的手指,温热而湿软的触感舔舐而过,苏边意呼吸一滞,忙收回了手,将手藏在了宽大的袖子中。
“当真是甜的。”晏满说,“你怎知梁城主三岁识字?”
苏边意:“听说过一些,曾在梨园时,弟兄们无聊,便会说一些这事儿。”
“那是如何说我的?”晏满问。
苏边意:“……”
猝不及防的问题,让他短暂的大脑空白了一瞬。
他瞥了晏满两眼。
“说你骁勇善战,有勇有谋,只是脾性不好。”
“骁勇善战,有勇有谋——”晏满漫不经心的笑道,“你听这话可耳熟?”
苏边意下意识的这么形容,听他一说,一下就想起了在茶楼里和隔壁那人争执的话语。
苏边意:“……”
“只说了这些?”晏满又问。
“倒……还有些。”苏边意说,“不过都是些不中听的话,在意那些作甚。”
晏满:“你从前信了多少?”
苏边意:“从前与我无关,便不说不上信与不信。”
晏满想起他新婚之夜那晚,胆子倒是大,他要走时,他还拉着他,唇角溢出笑意。
苏边意拿着橘子,听着他的笑就在耳边,他耳垂红了大片,伸手拿过桌上一杯酒,仰头喝下。
晏满一只手托腮,一只手食指轻点桌面,眼睁睁的看着他喝完,才道:“这是我的酒杯。”
苏边意手指卷曲,握拳收了回来。
“心肝儿,便这么想同我亲近?嗯?”晏满调戏的口吻在他耳边说。
苏边意的脸红了个彻底,似醉了,又似羞赧。
晏满感觉到另一道视线,他掀起眼帘看过去,眼底还有未褪去的星星点点的笑,看到了皱着眉头的梁忆安。
梁忆安和他对上视线,又垂下了眼帘,端酒又同晏满敬了一杯酒,几句话之间,两人就喝了好几杯。
这云牧城城主,有点意思。
晏满眯了眯眼,倒上酒,端着酒杯喝了。
“你为什么一直盯着他看?”苏边意在旁边似是不经意的问。
晏满:“小心肝,我你可是在疑心我?”
苏边意在他旁边偏头咳了几声,晏满抬手顺着他的背,在他颈间捏了捏,他皮肤薄又白,轻轻一捏,那一块便留下了指印。
这让晏满想起,他身上总是很容易留下印子,留下一次,好几天才消。
……
这几日晏满常和梁忆安商讨要事,两人见面的次数多了,梁忆安明显能感觉到晏满比之前脾气好了很多,不是那看谁都不顺眼的样儿了。
这日早上,天气晴朗,苏边意想骑马,晏满就带着他到了马场,教他骑马射箭,梁忆安到地方时,看见了就是二人亲密共乘同一匹马。
苏边意身型纤瘦,手长脚长,恰到好处的脆弱容易惹得人心生保护欲,他骑了几天马,却连最基本的御马技术都不会,下马还需晏满伸手去扶。
梁忆安腮帮子动了动。
“晏城主待苏公子还真好。”旁边跟随他的下人说道。
“是啊,我还以为先前听的那都是流言。”
“那苏公子生的也是当真好看,你看看那眉眼,比女子还漂亮……”
“闭嘴。”梁忆安低声呵斥了一句。
他一向温和,突然这般发作,吓了下人一跳,忙噤了声。
马场这一块儿很大,四处都光秃秃的,马匹时常绕着圈的痕迹被踩得寸草不生,风中带着些许凉爽。
梁忆安朝晏满走了过去。
“晏城主。”
晏满摘了护腕,“蹴鞠比赛快要开始了,梁城主怎么来这了?”
“没见着晏城主,还以为是去了哪……”梁忆安瞥了眼苏边意,笑了笑,“听说你在这,顺道过来看了看,不如一同去看蹴鞠吧。”
晏满应了,三人同行到了地方,蹴鞠比赛正好开始。
偌大的场地,他们坐在观赏区,面前放着精心准备的糕点,再过会儿,日头大了,就不适合玩蹴鞠了,这个点正好。
下头的人卖力跑着,蹴鞠在他们腿下踢来踢去。
梁忆安问苏边意会不会蹴鞠,苏边意道了声不会,梁忆安便又问晏满要不要一块下去玩玩。
晏满:“不了。”
他也没强求。
“苏公子替我倒杯茶吧。”梁忆安温声道。
苏边意看了他一眼,伸手去拿茶壶,半途被晏满握住,自然而然的把他的手搭在了自己腿上,声音不咸不淡,“怎么伺候的,梁城主口渴,都听不到吗?”
伺候梁忆安的下人忙凑上前给他倒茶,这护着的姿态,让梁忆安脸色不大好看。
苏边意垂下眼帘,不动声色的端着杯子喝了口茶水。
这梁忆安,他先前就觉得不对劲,如今更是,不知晏满同他有何过往,他待晏满态度似乎格外不同。
苏边意心思细腻,对旁人的敌意察觉得也敏锐。
“过一段时日乞巧节,我许是见不到城中盛景了。”梁忆安略带遗憾道。
晏满看着底下蹴鞠,道:“云牧城想来也是别有一番趣味。”
“不知你何时再来玩玩?”梁忆安笑道。
晏满只道“再说”。
对于梁忆安时不时看向苏边意的视线,他颇为不喜,偏身将苏边意拉入了怀中,苏边意推了推他胸口,“大庭广众之下,怎能如此……”
晏满不在乎旁人视线,苏边意在乎,他便松了松手,手落在了他腰间。苏边意听到了梁忆安的一声轻哂,他垂眸不语。
之后接连几日,对于梁忆安的针对,苏边意就是再傻也明白了他看向晏满时,那种隐晦又含蓄的目光,夹杂着喜欢仰视与……欲望。
——
入夜。
晚间院中虫鸣声响,房中可听到外面下人走过的脚步声,晏满和梁忆安坐在房中,面前摆着棋盘下着棋。
“晏城主若是想,我可将我一切奉上。”梁忆安嗓音温润。
晏满面上不动声色,看着棋盘中的棋子:“太过贪心,是会满盘皆输的。”
他持一枚黑色棋子落下。
“我念晏城主情谊,如今我这一切,皆因有你。”梁忆安道,“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被一名戏子蛊惑!”
晏满抬眸,手中把玩棋子:“你可知我为何要扶持你?”
梁忆安看着他。
晏满道:“你是个聪明人。”
此话是在警告他,不该管的别管。
梁忆安抿了抿唇,没有再说话。
待到深夜,晏满说困倦了,梁忆安道:“我明日便要离行了。”
晏满:“一路顺风。”
梁忆安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
他出了书房,就见庭院中坐着的人影,不知坐了多久,抬头望月,听到声音,才转过了脸。
苏边意起了身,“梁城主。”
梁忆安走到他面前,手背在身后,他看着苏边意,“你在这作甚?”
“夜已深,梁城主又在这作甚?”苏边意反嘴问道。
“呵。”梁忆安故意理了理衣襟,“不过区区一名戏子罢了,也敢这般同我说话?你当晏满真喜欢你,若我向他讨要你,你猜他是给还是不给?”
他压低了声音,确保这话只有他们二人听得见。
“城主心中有我,你说这些话,我若说给他听,你说又会如何?”苏边意淡声宣示主权道,面上无波澜,颇有正宫风范,心头却还是尖锐的一刺,想起了先前晏满在雨夜赶他离开。
仿佛在给他逃跑的机会。
晏满喜不喜欢他,爱不爱他,他从没去想过,又或许说,想过,可每次刚想到,便已经及时阻损的控制着不去想。
如此宠爱,怎会不喜欢。
梁忆安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扯着嘴唇轻笑,“他给你的,与他而言无足轻重,若是牵扯到他自身,你猜他还会不会护着你?”
“会的。”苏边意看着他,重复道,“会的。”
他掌心松开。
书房的门打开了,晏满从书房当中走了出来,看到院中两人,也没有意外,梁忆安心头一跳,拱手道先行告退。
“梁城主。”晏满说,“慢走不送。”
梁忆安的身影消失在了院门口,晏满抬手让苏边意过去,苏边意走到他面前,被他抱住。
他抬起手,也环住了晏满的腰身,心头无端便升起了一股难言的情绪,方才一人对着梁忆安时,他不曾生出过退却,而这会儿,心口却一阵一阵的发闷。
“为何这般晚了,他还在这里?”苏边意脱口而出的问道。
晏满声音懒洋洋的,“嗯?”
“梁城主……和你之间,从前便认识?”苏边意又问。
晏满:“见过几面,这般晚了,他来这自是商量一些事。”
“正事?”苏边意追问,他鲜少会有这样,像是带着点小任性的模样,不招人讨厌,虽打破砂锅问到底,但在晏满眼里,觉着很有趣。
晏满道:“嗯。”
而后便没了下文。
苏边意推了他一下,晏满就直起了身,抬手屈指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当真是放肆,如今连抱都不让我抱了。”
苏边意眼底顿时有泪光闪烁。
晏满一顿,抬手抚摸他额头,“疼了?”
“你和他……可是曾在一起过?”苏边意颤着声音问。
晏满:“……”
他不知道苏边意在想些什么,才得出了这么个结论。
“他刚才同你说什么了?”
让你这么魂不守舍的。
晏满后半句话没说。
苏边意低下头:“好疼啊。”
晏满替他揉了揉额头,外面蚊虫多,他带着他进了书房,烛火还没灭,书房墙壁上有一幅画变动了,苏边意一进门就看到了,那地方很起眼。
墙壁上挂着的一幅画,是他曾经送给晏满的一幅画,他先前来过书房,知道那处挂的本来是一副意境高深的山水画,而如今,变成了一幅戏台唱戏,角落熟悉的落笔,分明是他亲手写上去的。
苏边意在看画,晏满在看他。
不知这小伶人是不是豆腐做的,那般的脆,轻轻的一弹,就似要哭了,娇气。他侧头,只见他呆愣的看着画,眸子里本还只是一点水汽,这会儿可好,一滴泪珠从眼角霎时间滑落。
晶莹剔透的泪珠从脸庞滑落,顺着自下巴往下滴落,落在了一只宽厚的掌心中。
“边意。”晏满唤了他一声,问,“就这般疼?”
他指的是苏边意额头。
苏边意没回答,反问道:“那画是何时挂上去的?”
“忘了。”晏满说,“瞧着顺眼便挂了,原来那幅画,挂的有些久了。”
当真是忘了,还是不想说。
苏边意只觉得,他方才因梁忆安的话而动摇,实在可笑,他伸手抱住了晏满,“真忘了?”
“不哭鼻子了?”晏满笑着问他。
苏边意不好意思道:“没哭鼻子。”
晏满:“真没?”
苏边意在他肩膀上蹭了蹭,把脸上残留的湿润尽数擦干,说:“没。”
他抬起头,扶着晏满的肩膀,一下跳到了他身上,一双长腿勾着他腰身,低头亲他。
晏满扶住他。
屋内烛火因风而晃了两下,又恢复了明亮。
两人唇齿相依交缠,柔软舌尖触碰,晏满扣着他后颈,吻从温柔变得强势掠夺,苏边意受不住,喉间发出细小的呜咽声,如稚嫩的小动物发出来的声音。
乒乒乓乓一阵的声响,桌上的书册落了地,苏边意靠在桌上,抓着晏满的前襟,距离近的上头绣着的花纹都看清楚了。
“是你先勾我的。”晏满拨开他脸上散落下来的一缕墨发,低声暗哑的说着,“你便是后悔了,我也不会放开你。”
苏边意心口一滞,喜欢他对他所拥有的占有欲,更喜欢他某些失控的时候,他抬眸看着晏满,眼神已经有些许的朦胧。
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会迎来什么,只是单纯又执拗的看着晏满,像是满心满眼都只有他这一个人。
晏满很爱他露出这种神情。
他低头吻在他眼睛上。
……
苏边意反悔了,却晚了,逃脱不得,只有喉间发出呜咽,一遍遍的叫着晏满的名字。
……
窗外旭日东升,光线从窗户缝隙中穿透进来,带着些许的刺眼,床上的人似白瓷细腻的皮肤上红星点点,没有一块好地方。
房门打开了,他眼眸闭着,像是被光线刺着眼了,睫毛颤了颤,睁开了眼睛。
眼前朦胧的身影转悠,苏边意恍若回到了刚成婚的第二天早上,浑身都泛着酸痛,再然后是晏满给他上药,他模模糊糊的唇边溢出轻哼。
“疼了?”晏满弯腰问。
苏边意:“疼……”
他声音沙哑,活像嗓子废了,这一下把他吓醒了。
“我……我嗓子……”
晏满擦了擦手,道:“别急。”
他端着杯水,放在苏边意唇边,让他喝了。
“许是昨夜窗口凉,你又叫唤得大声,才……”
“别、别说了。”苏边意打断他,把头埋在了被子下。
晏满轻笑一声,没有再说下去。
有一点梁忆安倒是没说错,他脾气的确是越来越好了,心不知不觉的便有了温度。
变得不像他,却又是他。
这两日苏边意没去哪,浑身的疼没过去,和晏满使了点小性子,时而说腰疼,时而说腿疼,要晏满给他揉腰按腿,晏满把这当做一则情趣,也没拒绝他。
苏边意内敛的性子也在一点点的外放,曾经的收敛和警惕都给放松了。
就像那池子里的鱼,开始慢慢的“变笨”了。
书房。
“主子,这是这几日的消息。”小厮将几封信放在了桌上,是晏满安插在各府大人当中的眼线传回来的消息。
晏满惯会拿捏人心,松紧有度,经营这么多年,又怎会没几个心腹。
信上说的都是大人们这几日的动向,城中安稳无事,小事到不了晏满的眼前,信上说的是这几位大人近日见了多少面,说了什么话,关系如何。
晏满将几个人名写在纸上。
王大人,那位娶了富商千金的书生,在外养了个外室,称是“真爱”,还常流连于花月场所,那位姓刘的,生性好赌,总觉天妒英才,从而不得志……
便是这些害群之马,在那个故事中,集结起来使出歪门邪道擒住了他,晏满只觉可笑。
闲的久了,该给这些人找点事做了。
“主子,主子,不好了……”外面传来叫唤声。
晏满将毛笔放下,不悦道:“何事喧哗。”
下人进了书房的门,喘着气道:“苏公子从、从马上摔下来了。”
“怎么回事?”晏满面色一凝,抬脚往外走去。
下人跟在他身后,“苏公子道想骑马,小人便想来禀报城主,但苏公子道不用,他只是牵着马四处走走,可那马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就……失控了。”
简单的骑着马走走苏边意是会的,因为晏满在忙,所以才会一个人去,不成想发生了这样的意外。
马场屋内下人站在一旁,大夫为苏边意看了看腿上的伤,光洁白皙的小腿上红星点点,大夫看了两眼,便知这上头不是从马上摔下来摔的。
苏边意有些羞赧的抿了抿唇,大夫压了压他伤处,他疼出了一脑门的冷汗,却没有吱一声。
其实从前就是这样的,再疼也是能忍的,但有人疼他之后,他便怕疼了起来,也会将这疼说出口。
但眼下那人不在这,他便紧咬牙关硬抗着。
晏满来时,大夫正在给苏边意治伤,摔下马时,苏边意伤到了骨头,这腿要养好些日子才能好去了。
晏满眸中晦暗不明,下人不敢做声,房中静悄悄的,只有大夫在包扎的声音,大夫也有压力,一把松散的老骨头都紧绷了起来。
包扎完,晏满让大夫和下人都下去了。
房门“嘎吱”一声关上,晏满走到苏边意面前,苏边意往前一倒,抱住了他的腰身,侧脸贴在他腹部,晏满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边意。”声音是与动作温柔不符合的冷硬,“谁让你……”
“我好疼啊。”苏边意打断他,咬着嘴唇主动示弱,不想听他用那么冷硬的语气教训他。
晏满:“……”
他妥协的叹了口气。
“还摔倒哪了?”晏满问。
苏边意:“肩膀也疼。”
晏满替他看了看,他后肩青了一块,这伤在他身上,看着就挺疼的。
检查他没有旁的伤口,晏满才问起了那事。
“那马如何失控的?”
他给苏边意的马明明是一匹温顺的马,怎么会突然就失控了。
“我也奇怪。”苏边意说,“开始还好好的,然后突然就不对劲……”
他说起当时的场景,晏满自是不会把这当成简单的意外,稍作推测,就能猜到眼下还有谁能做出这种事来。
“回去吧。”晏满说。
苏边意扶着旁边的桌子起身,晏满在他身前蹲下,他愣了愣。
“这样……”
“不妥。”晏满接过他的话,“我便是要这样,又有谁能如何。”
苏边意:“……”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慢慢的靠在了晏满的肩头,双手环过了他的颈间,呼吸落在了他耳垂上,浑然不觉,比晏满还先红了耳垂。
“下次还是你带我骑马吧。”苏边意在他耳边说。
晏满:“这几日你可去不了梨园了。”
他顿了顿,打趣道:“苏师父可莫要以为是我欺负了你,将你折腾成了这样。”
听着晏满的声音,苏边意觉着身上也不是那么疼了,他下巴搭在他肩头,“不会的……”
他凑近晏满耳边轻声道:“晏郎可疼我了。”
晏满:“……”
他差点一下没起来,起身时连带着苏边意在他后背抖了抖,晏满说:“别对着我耳朵说话,不然……叫你后悔都来不及。”
苏边意轻轻“哦”了声,然后偏头亲了亲他耳垂,没说话,却比说话更是撩人心弦,勾得人心里痒痒的。
当真是太宠着他了,叫他这般大胆放肆。
晏满勾了勾嘴角。
门推开了,两人从房中出去时,晏满背着人,引来了不少下人的视线,晏满不管其他人,上了马车,帘子一放,就隔绝了所有的视线。
……
雨夜,窗户外的花都被雨水砸到了凋零,花瓣落在了泥地中,后院之中,丫鬟们伺候着老夫人,窗外的雨下个不停,丫鬟关了窗户。
“哎,这雨也不知何时才停,院子里的花都要被砸坏了。”
“你说话小声些。”另一个丫鬟道。
“没事,老夫人歇着呢。”
“唉唉唉,我跟你说个事,你听说没有,老夫人的儿子是怎么死的?”
“当初不是遇到歹人被杀死的吗?”
“之前我也听说是这样,但是最近,我听了些别的,你可想知道?”
“我们出去说去。”
脚步声远去,门口两个丫鬟没再压着声音。
“听说啊,那歹人是老夫人当年雇来的呢。”
“胡说八道,老夫人为人和善,雇那歹人做什么?”
“嗐,这宅院当中,又有几个当真慈善的,你可别忘了,老夫人是城主的继母,雇那歹人,当然是……”
丫鬟做了暗示的手势。
“这话从哪传出来的?”
“千真万确,当初那歹人跑了,如今又出现在城中了!”
“烨哥儿,烨哥儿——”
屋内传来老夫人的痛苦喊声,门口两个丫鬟立马闭上了嘴,面面相觑,一名穿着粉色衣裙的丫鬟小跑了过来。
“愣着作甚!还不进去伺候。”
乞巧节那日夜晚,城中无宵禁,外头热闹,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很漂亮,苏边意因腿伤,且今日外头人多,便没有出去,只在高楼之上,观赏那美丽夜景。
“一人独赏有何趣味。”苏边意身后传来了一道声音,他转过头,就见晏满走了过来。
晏满将手中拿着的糖人放在了苏边意唇边,苏边意像猫儿似的眯着眼舔了舔,接过他手中的木签子,“好甜。”
“你看这城中可热闹?”晏满站在他身旁。
苏边意点了点头,又问:“这糖人从何而来?”
“从天而降。”晏满说,他抬手揉了揉苏边意的脑袋,“你说还能从何而来。”
苏边意:“我便是想同你多说说话。”
就算是这些听起来没有意义的问题也好。
“今夜梨园唱戏唱的都是那牛郎织女。”晏满说道。
苏边意:“往年听多了,今年便不听了。”
晏满执起他的手:“一人独守高台无趣,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苏边意手中还拿着糖人,两个。
一个糖人做的精巧漂亮,一个糖人略逊一筹,看着有些丑,但苏边意没问。
“随我来就是了。”晏满说。
苏边意一瘸一拐的跟着他,晏满看着,从他身旁一下将他抱起,苏边意“唔”了声,忙用一只手揽着晏满的肩头,动了动嘴,刚想说话。
晏满:“这儿没人。”
旁边的小厮不算。
苏边意:“……我知道没人。”
他在晏满面前,脸上总薄得很,容易红,“我是想说,你抱紧些,别把我摔了。”
举着灯笼的小厮默默充当着背景板。
晏满挑眉问:“这是在命令我?”
苏边意舔了舔唇,凑上前亲了一下晏满的嘴唇,看了眼一旁的小厮,在他耳边小声的说:“没有,我怕疼。”
晏满笑了声,带着他往楼下走,每一步都走的稳稳当当,小厮在前面举着灯笼,为他引路,不敢回头看,也恨不得这一刻自己聋了。
……
殿内没有点蜡烛,光线昏暗,晏满找了个位置坐下,苏边意坐在他身旁,晏满转头和小厮说了一句话,没过多久,苏边意被他捂了眼睛。
“不许偷看。”晏满说。
苏边意眨了眨眼,眼前陷入一片黑暗当中,睫毛扫过晏满的掌心,“我不会偷看的。”
晏满还是没有放开他。
只听殿内窸窣声音,少顷,面前亮了灯。
苏边意眯了眯眼,随即,看到了上头的皮影戏。
皮影戏上两个戏子唱着戏,这一出戏很耳熟,苏边意唱过,他瞪大了眼睛,看了好一会儿,身体倾斜到了晏满那边,指着右边那个人问:“那个唱旦角的,是我吗?”
“像不像?”晏满问他。
苏边意看着没说话,似是入了迷。
晏满往他嘴边喂糕点,他也没挪开眼,晏满喂什么,他便吃什么。
皮影戏转换,戏台演完,那唱旦角的没下场,不过这次换了另一个人与之对手戏。
“呦,这位公子好生俊俏,不如跟爷回去吃香喝辣……”
那旦角跌坐在地:“我是不会和你走的。”
这时,另一名男子出现,“你这人好生无理!”
苏边意看明白了,这演的是一出英雄救美,他偏过头,忍住唇边快要溢出的笑声,又忍不住的转回头去看那戏。
晏满掐着他下巴,把他脸转过来,“不喜欢?”
“喜欢的。”苏边意弯了弯眼睛,一双眸子里的神色很纯粹,又放柔了声音道,“喜欢你。”
晏满心口一滞,似有什么,从心脏上跳过去了,他瞳孔紧缩了片刻,松开了苏边意,不着痕迹的摸了摸胸口的位置。
皮影戏已经演到了那歹人跪下求饶,道着“城主饶命”。
苏边意又看了过去,晏满瞥了眼他侧脸。
外界形容苏边意面若好女,比女子还漂亮,他却觉苏边意一眼就能让人看出是男子,面容俊俏,一双眼眸媚意横生,眼波流转动人之色,涟漪层层。
晏满最喜欢的,还是他那嘴,唇形漂亮,上头的唇珠,怎么尝都尝不够,每次都要把人吻的气喘吁吁,眸中带着水汽,拉着他衣襟小声求饶。
直到苏边意鼓掌,晏满才意识到一出戏已经演完,那艺人从后头走出来行礼,晏满给了赏赐,又带着苏边意去了另一处。
空地上放着烟花,下人点了火,立马往回跑,烟花缀满天空,灿若星辰,远距离陡然能观赏得到,但近距离的看,总是要好看些的。
“晏满。”苏边意在晏满耳边喊道。
烟花在空中绽放,晏满转过头,苏边意一只手扶着他肩膀,踮起了脚,仰头凑过去,侧头与他唇只有两指的距离,吃了糖人的嘴,呼吸中都像是带着甜味。
两人便维持着这个距离,良久,晏满低下头,吻住了他的唇。
玉簪子从苏边意发上摘下,他微睁开了眼睛,墨发散下,被晏满抱了起来。
烟花还在放着,观赏的地方没了人。
下人们都在抬头看烟花,等发现的时候,都没人知晓他们二人是何时离去。
房中隐隐能听到外面烟花声,忽明忽暗,房中点了蜡烛。
“送你的东西可还在?”晏满问。
苏边意后背抵着门,嘴唇殷红,道:“在,我都收着了,你要找……”
“在哪?”晏满问。
苏边意:“那桌子底下的小柜子里。”
晏满抱着他,把他放在了床上,然后转头就去找那小柜子去了。
苏边意抓着床上被褥,屈起一条腿,呼吸紊乱的问:“你要……要找什么?”
没一会儿,晏满就给了他答案,将一个有着铃铛的红绳系在了他没受伤的脚上,这东西晏满送给苏边意,苏边意就没有再拿出来过,但这会儿也没躲。
他看着晏满蹲在他身前,然后起身,将他扑在了床上,熟稔的在枕头下摸到了一个瓷瓶。
“你说我要找什么?”晏满笑眼看着他。
苏边意:“……”
“这样,我便会记着你哪条腿受伤了,小心着点。”晏满说。
苏边意手背抵在唇边,偏过了头。
……
夜色浓稠,乞巧节烟花未停,房内烛火摇曳,床帘飘荡,铃铛声不绝,响了半夜,伴随着暧昧的声响。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下个世界写美人鱼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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