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相府千金的侍女22
止桑将知音与知画葬在了院子后的后山上,直至守丧结束后,她才带着维夏和花朝正式学武。
但因两个人身体还未完全调理过来,且维夏已八岁,花朝六岁,过了学武的最佳时机,再者,止桑发现两人虽体力根骨不好,但在学医上却有着非同一般的兴趣。
因而,止桑便打算教二人较为简单基础的武艺,更多的时间留在了教二人医术上。
但她第一次做师傅,没有什么经验,只好照着过往记忆中知音与知画地教导画葫芦。
白日里用过早膳后,她便带着维夏与花朝花上一个时辰继续认字,歇息片刻后便让二人开始扎马步,与此同时她在一旁纠正二人姿势的同时将院里鸡鸭鹅喂上一圈。
半个时辰后见两人已然颤颤巍巍到了极限便开口让他们结束,待两人休息了半炷香觉得身子轻松了些便围在她身边替她打下手准备三人的午膳。
午膳后,维夏主动将刷碗的活揽下,花朝便也在一旁同他一起,完毕后,止桑便让他们回房小憩。
趁着两人睡着,她替二人舒缓因扎马步而酸涩涨的的难受的身子,又将内力往二人身上输了一下,以保二人能够开始纳气。
未时一到,止桑便将二人唤醒,丢给他们一人一本在镇上书屋里买来的最简易的草药书,让二人学着,待什么时候把上面的草药都认全后再给更进一层的书。
此刻,三人手上各拿着书坐在栏檐坎上,除了时而两个幼孩遇到不认识的字出声请教止桑外,院内便静的只剩下微风与鸟鸣声,日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惬意极了。
当然,他们并非总是呆在院里。
有时还是要去镇上市集卖一些从山里采摘以及打猎到的野货,有时还会同船家租上一叶小舟,带着维夏与花朝游湖,待院里的东西快用尽时,还需在镇上采买一些物品。
过节时两个孩子觉着院里总是坐在一处饮酒的止桑冷清孤寂得很,便缠着她去镇上,让她身上多些烟火气。
这日,止桑考核了一边维夏与花朝后,发现二人已将那本书上的学识背得滚瓜烂熟,对上二人日渐圆润些的身子,一股莫名的骄傲感油然而生。
她唇角漾起一弯弧度,伸出手揉着两人已长出新发垂直肩膀的小脑袋,随后转身回到房内,唤两人跟上,从她屋内满满当当的书架中抽出了两本较为崭新还透着墨香的书籍。
维夏与花朝一一接过,发现封页之上空白,并未署名是为何名,维夏便将其小心翼翼翻看,入眼见着是熟悉的字迹后,便抬起头,闪烁着一双大眼睛,激动道:“师傅,这是你写的!”
止桑好笑地见他这副得到珍世宝贝的模样,半俯下身,清冽的眼睛里映着两人幼小的身影,一字一句认真道:“你二人根骨太弱不宜学武,不过,师傅也会教与你们一些保身的功夫。虽说师傅医术也不是多高超,但让你二人有一傍身之法倒还绰绰有余。这本书是为师编写的较为入门部分,你二人定要好好学着,待学的差不多了便带着你们去行医,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维夏与花朝对视一眼后脆生生大声应道:“是!”
今年的雨季来势汹汹,一连着半月都未停歇。
如往常般替两个幼孩梳理好经脉,稳固两人的丹田之气后,止桑将两人身上的被子掖好,离开了屋内。
一出门,雨点忽地从空中劈里啪啦砸下,雨柱漫天飞舞,似是利箭,势不可挡,而就在眨眼间,天便黑沉沉压了下来,狂风开始肆虐呼啸。
止桑暗道不好,快步移到柴房中取下挂在墙上的蓑衣披在身上,随手拿了一旁的斧子,一个跃身如闪电般消失在了院中,赶往后山里。
片刻后她抵达知音与知画的葬身之地,只见那凸起的土包在大雨的冲刷下外层的泥土渐渐滑落而下,她先是检查了一番两人的墓碑,见着还完好无损地直直扎在土中便松了口气,随后运起内力挥动斧头,一道极为凌厉霸道的内力将雨水劈开直奔树木荡起了一层有一层的涟漪。
“哗”地一声,只见不少粗壮的树木倒地。
止桑闪身来到倒下的树旁,将树分成大小不一的几段。连着砍了十来棵树,她才停下手中暴虐的内力。
只见她将这些树段错落有致地搭在两座坟上,半个时辰后两个坟上不落一丝缝隙地被上方的木段罩着。
雨幕中,止桑额前的几缕头发荡在眉前,雨水顺着她颀长的脖颈流进衣服里湿透了衣衫,她站在雨里定定地瞧了一会,任狂风肆虐,雨水拍打,确定知音与知画的坟墓不会被雨水冲刷后她才松了松紧着的神经。
倏地,天边出现了一道长龙似地闪电,轰鸣声划破黑沉沉地天际,响彻云霄。
此时,止桑才猛然回神,想起院里还有两个鲜活的生命,朝知音与知画说了声,便再次运起轻功往回赶去。
推开门扉,果不其然,两个幼孩正抱在一团瑟缩在床尾。
一道雷鸣响起,借着闪电的余光维夏见着了站在门口的止桑,这会才放下心来,将怀里的妹妹安抚了几声,两人从床上一跃而下,直接往她怀里冲去。
止桑伸出手,抵住两人靠过来的动作,“莫要过来,身上湿的很。害怕怎么不点蜡烛?”
维夏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支支吾吾道:“忘,忘,忘了。”说罢便转身从屋中的屉子里找出了一节还未燃尽的蜡烛,又寻了一支火折子,将其点亮。
这一抹橘光在屋内晃动映在窗上,隐隐约约。
见他们二人身着单薄,怕冷着,止桑又朝两人丢了些内力,随即将牵着的花朝递给维夏,“我去更衣,维夏你将花朝带好。”
离开关上门之际,对上两个幼孩依赖的双眼,她轻声开口道:“莫要害怕。”
见两人小鸡啄米般地点了点头,她才放心离去。
这场暴雨一连下了五日才堪堪停下。
院内一片狼狈,除了那被吹的凌乱的菜地外,院里还堆满了掉落的果树残枝与砸落在地上毁坏的果子,放眼望去,其他屋子还好并无大碍,只是些小损坏,就是最偏院处建的杂物间因盖的匆忙是间草屋子,现下已被破坏的支离破碎。好在关在其内的家禽伤死不严重。
三人收拾院子竟是花了整整一日。
维夏草草将仅剩的食材做了晚膳,便在桌上同止桑说明家里没有食物了,止桑咽下最后一口,瞧了瞧月朗星稀的夜空,开口言明日去镇上采买一番。
止桑心里盘算着还需去村中雇些人来帮忙修整院落,虽然她一人能够做完,可太废时间了,会耽误到维夏与花朝的进度,如今二人已经学到了她结合匡鸿给与她的医书所编写的最难的部分。
两个幼孩忙了一天,今日便早早就歇下了。
止桑在他们熟睡后便去了一趟后山,将知音与知画的墓重新了一番,忙完回来已是半夜。
在院中练了会剑,突然思绪一动,竟将原本卡顿生涩的剑法顺滑地一气呵成。连忙回到了屋中,挥笔疾书。
一夜无眠。
三人起了个大早,因着实在没有吃食了,只好摘了些还挂在枝头上完好的果子用来果腹。
路上边走止桑边校考他们二人对草药的认识,花朝刚回答完,就见她一个趔趄就要从山坡上滑下,止桑速速出手,拎起她的衣领将她揽在了怀中。
伸出空着的另一只手将维夏拦住,让他停下。
不对劲。
止桑皱着眉眺望着山下安静地异常,连炊烟都未曾升起的村落。
收回视线后,她又看了看花朝趔趄之处,发现坡上的泥土变得湿滑松软无比,甚至把原来平整的路冲刷地陡峭不已。
无奈之下,她只好一只手抱着一个,脚尖一点朝镇中掠去。
这是维夏与花朝第一次感受在空中飞跃的乐趣,两人咋咋呼呼惊奇的很,丝毫不怕耳边刮过的疾风与眼前快速掠过的景色。
落地之时两人眨巴着眼,直直盯着止桑,眼神灼热的很,止桑被看的败下阵来,应允往后教他俩轻功。
维夏与花朝笑得天真烂漫,一左一右蹦蹦哒哒地跟在止桑身旁。
进了镇上之后,气氛明显不对。
整个小镇彷佛被拢上了一层阴郁之色,来往的人们神情低落,垂着头抿着嘴一言不发行色匆匆。
连年幼的维夏与花朝都察觉到了不对劲,牵着止桑的手不自觉地用力了几分。
止桑低头,看了眼二人,见他们安静得很,频频转着小脑瓜四处看,她便没出声,由着他们观察。
将七日的食材采买完毕后已是晌午,三人早已饥肠辘辘,没挑,就近找了家小摊点了三碗面,等候着。
停下来歇息之际,便发现了不对之处所在。
先是食材价格较往日涨上了一番,再者不远处的医馆与药房门口人来来往往,嘈杂喧闹不已,更有甚者就在这等面之际见着了三五个跪在门口哭喊着身心欲绝之人。
小摊的店家端着木盘子上了三碗面,见止桑望着那边,他便多嘴开口说了一句:“眼下这日子是越来越不好过咯,前些日子雨下的哗啦大,好多村子都被山上冲下来的泥块砸坏了,咱们这小镇上医馆也就这三两家,唉。”
店家将三碗面上齐后,又有人来唤他便连忙离开了。
止桑收回了视线,将店家的话思索了一番,心下便有了定夺,随即轻点桌面,喊两个脖子伸得老长的幼孩收心吃面。
从镇上回来后,止桑避开维夏与花朝再次下了山,来到山脚下的村落查看情况,见整个旷野的村落犹如人间地狱,空中弥漫着难闻的尸臭味,大地上满是黑漆漆的泥块与泥泞的污水,入耳连接不断的便是那撕心裂肺般地哭声,时而伴有秃鹫的刺耳叫声,落在半腐的尸骸之间。
止桑静静地站在树梢上,垂眸沉默不语地望着眼前,总是挂着一副淡笑得她,此时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阵,她叹出一口浊气,折回了院中。
吩咐维夏与花朝收拾些行囊,将院里还留有的草药清点一遍,并将它们研磨配成退烧,止血药方,而她则是将采买来的食材处理好,又去后山摘了些野菜做成一篮子野菜团子。
连着忙活了整整一日,在入睡前她才得空与维夏花朝讲明,接下来她要带着两人去遭受走山的村落里医治伤残的村民,将这一年来学到的赋予实践。
维夏与花朝认真应下,麻利地将东西收拾好,带了两身衣裳与几本书籍以及一本空白的书卷与狼毫后便乖乖睡下。
止桑将蜡烛吹灭,轻轻掩上门扉,继续回到厨房中忙活,将做好的吃食装在油纸里一一收好,清点差不多够他们三人吃上三五日才停下来。
将其放在竹篮里吊下水井中才回房清洗一身的汗味,今夜她难得没有练剑,洗完后运转了一周内力便歇下了。
三人天还未亮时便到了山脚下的村落。
见着眼前的惨象后维夏与花朝小脸紧绷,双手攥紧背在身子的行囊。
止桑带着二人走到一处空旷的树下,从药箱中扯出一块写着“问诊免银钱,抓药自付”的布条绑在地上掉落的树杈上插在一旁的地上,之后便找了个较为干净的草墩子,三人大大剌剌坐下,啃着菜团子。
直至破晓之际都无人问津,止桑也不急,只吩咐维夏与花朝继续啃书,她盘腿一边运转心法一边坐着看起来村中的损坏的房屋反思着往后院子该如何休整。
巳时,才见着有人经过跟前。
那人身影在止桑三人面前压下一片黑影,止桑抬头,见着眼前的人双眼浮肿,眼中还带着好些血丝,嘴唇因长期干燥而裂出了口子,整个憔悴不已。
只听她声音干涩嘶哑道:“可是止桑公子?”
止桑将眼前之人与脑中的身影一一对应,眼前之人原是往日曾与她叨唠过的花婶子。
于是,她颔首示意自己是,站起身来指了指旁边的布条,问:“花婶子,可需帮助?”
花婶子瞧了一眼,随即伸出手紧紧握着止桑的手,浑身颤抖,泪如雨下,抽噎着求她救救她的孙儿。
止桑应下,轻拍着她的手以示安抚,喊上维夏与花朝背上她的药箱,拿着绑着布条的树杈跟在花婶子身后。
花婶子一路上哭的稀里哗啦,不停念叨着她孙儿的名字,整个人走起路来摇摇晃晃,显然有些撑不住了,但她还咬着牙硬撑着。
四人到的时候便见着塌陷的一片房屋前坐着一排的人,其中一位妇人紧紧抱着怀中闭着眼的婴儿,神神叨叨不知再念些什么。
花婶子回来喊了一声后,那位妇人才抬起头声音沙哑地喊了声娘,花婶子伸手将手上的泪胡乱擦了个干净,强装淡定与止桑说明情况,原是因房屋被泥土冲毁,连着淋了两日的雨,婴儿一直高烧不退,镇上的医馆皆已排满,实在顾不过来。
花婶子没说出口的是,迫不得已之下只好死马当活马医,她对这个长得宛若仙人的公子的医术究竟如何并不知晓,可若是在拖下去怕是会不行了。
止桑将情况了解了大概后边伸手把了把婴儿的脉搏,发现他脉象愈来愈虚弱,只好输了些较为温和的内力与他将他的脉搏稳下,随即唤来维夏将药箱递给她。
从箱子的最下层取出一套银针,吩咐花朝将其用火折子加热,接着她从夫人的怀中接过呼气燥热的婴儿,掀起他的眼皮看了一眼,又摸骨判断他的年岁后,唤维夏抱平他,便从花朝热好的银针中取出最为细长的几根,利落地扎在婴儿的身上。
待银针皆扎好之际,止桑催动内力,银针颤动着发出嗡嗡地声响,原本一旁坐着冷眼观看的人,此时都不自觉地围了起来。
莫约过了一炷香时间,止桑才将银针取下递给花朝收好,又伸手把了下婴儿的命脉,强稳了许多,剩下的便是解热了。
她将婴儿抱过,放回妇人怀中,随即吩咐维夏与花朝取出散热的药丸,递给花婶子让她兑温水给孙儿服下,一日三次,三日便足以。
花婶子半信半疑,就在她讪笑着迟疑接下不接下之际,一道响亮啼哭响彻这个村落。
花婶子连忙接下药瓶,与妇人朝着止桑跪下磕了几个响头道谢,止桑摆手示意不用,看了一眼维夏,维夏知晓其意后,便伸出手,仰着脑袋,脸颊脸庞露出酒窝道:“花婶子,还请付下药丸的银两哦~”
花婶子老脸一红,眼神游离有些支支吾吾,“不知,这药丸小公子收多少?”
维夏伸手五根手指,咧嘴道:“五百文。”
花婶子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胸脯,还好还好,虚惊一场。
维夏将银钱收好,花朝也将银针收好了,见三人要离去,花婶子连忙拉住止桑,递给了她一个皮质水壶,说是天热,要多喝些水。
止桑轻笑道谢收下,便准备从人群中走出离去。
围在一处的其他村民,连忙唤住她,求她也救救他们家中受伤的人。
一连三个月,止桑带着维夏与花朝都在外行医。
起初的一个月皆有止桑问诊开药,第二个月则是让维夏与花朝轮流问诊,许是紧张,一开始会有出入,到了第三个月,两人渐渐静下心,除去一些疑难杂症都能说出个一二。
见此行目的达到了,止桑替最后一位病人开完药后,便带着维夏与花朝趁着夜色离开了。
一开始她没在意身后悉悉索索的小尾巴,直至到了小院的山脚下见那小尾巴还为离开,她摘下路旁的一片树叶,一片带着劲风的叶子朝后方凌厉地飞去。
后方响起起伏的“哎哟”声,止桑叹了叹气,不知不觉间,她身后竟跟了一串小萝卜头。
“出来罢。”
林中稀稀拉拉走出了六七个瘦小的声影,见他们眼神直直盯着止桑,花朝警觉,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们站在止桑跟前,小嘴一撅,横了一眼过去,凶巴巴道:“你们为何跟着我们!”
出奇地,这六七个小萝卜竟一口同声道:“我要拜师,求止桑公子收我为徒!”
其中机灵点的那个竟直接跪下磕头了,剩下的几个暗斥他狡猾,随即也紧跟着磕头,一副不收就不起的壮烈模样。
止桑扶额,难得有些脑袋疼,不知所措的看着眼前的几个小萝卜头们。
维夏则是磨着牙,恶狠狠盯着这些突如其来的“师弟”“师妹”们。
一群人呆着这里也不是,止桑只好开口问:“你们为何要拜我为师?”
小萝卜头们七嘴八舌起来,吵得很。
止桑瞬间后悔自己的多嘴,待静下来后,对上那六七双清澈真诚的眼神她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想了片刻,她开口:“院子里住不下你们。”
哪知其中一个个子较为挺拔的男孩解下自己腰间的锦囊,一块金子在月下晃得止桑出神,只听他稚气道:“师傅,我有钱,我可以给你买个大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