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白骨乐团25
但实力上的差距, 不是单靠配合默契就能抗衡的，更别说四个人之间的合作，并未达到能化腐朽为神奇的程度。
诱敌、伏击、撤退、再攻, 如同一首对连贯性要求极高的乐曲, 第一个不和谐音符出现的时候，即是溃败的起始。
不知是谁，衔接上稍微慢了半拍，严格意义甚至称不上疏忽, 就被浑身鲜血的潘森窥到空子。
血色之雾厚重到仿佛随时会有血水凝结滴下，一阵风起, 血雾转瞬间凝聚成一只巨手，抓向首当其冲的于元沅。
胸膛深处发出闷哼, 于元沅的鞋底在幕临城难得的, 也就是狮鹫街这样的富人区才能铺设的沥青路面上犁出深深的壕沟。
没了血雾阻隔, 能够洗涤掉职业者体力和耐力的雨水泼洒而下。时间拖得越久，局面便越发对于元沅一方不利。
苦涩的味道从心底泛起，在咬破的舌尖蔓延, 直至充斥整个口腔, 连呼吸也带上苦苦的味道。
仿佛是无解的循环, 前面几波攻势没能带走潘森, 于元沅眼看又要迎来熟悉的结局，只是这次，他们是真的无路可退。
道具用尽, 装备报废，交手中附近几所别墅直接夷为平地，华美的建筑尽数归为瓦砾。
四个人且战且退，最终退回雇主的宅邸, 像是死狗般摊在花园松软的泥地上，再站不起来。
最后的时刻似乎来临了。
听说了兰伯特的遭遇，他们中没有人试图摇尾乞怜，哀求潘森饶他们一条命，好歹维持住最后的尊严，但也是因为听说了兰伯特的遭遇，他们最后一条求生的途径也被堵死了。
绝望但有尊严地死去，和无知但仍抱有希望的死去，究竟哪个更不幸？
雨水、泥水和血水融合为一体，在残存的衣物上蜿蜒流过，哪怕是打扮得最光鲜的夏洛蒂，此刻的形容也跟街边的乞丐们差不了多少。
自从绸带化为断裂的两截，她便合拢双眼，金色的睫毛颤抖着贴合在眼皮上。
“哎……”近乎无声的叹息回荡在空气中。所以，苦苦煎熬这么久，这就是她的结局吗？、、视线内唯有血腥的红色，夏洛蒂再也支撑不住，彻底失去知觉。
哪怕算上实习任务的时期，于元沅从未有哪一刻像是现在这样狼狈。
她仍未放弃挣扎，手指反复屈起、伸开，但除了往指甲缝里塞满湿漉漉的黑色泥污，她什么也做不到——包括撑起身体，改变匍匐在地上像是在向潘森行五体投地大礼的这么一个屈辱的姿势。
“无名氏的杀猪刀”倒是比它的同类和主人得到的待遇强点，它齐柄没入花园里一颗梧桐树的树干之中。
而在它下面的泥地中，散落着钥匙、书册、残破的衣物等乱七八糟的物品，这是于元沅在身体还能动弹的时候做出的最后努力。
她承认，把这些东西甩出去时脑子有点不清醒，与其指望这些物品中有哪件能突然爆种，不如指望潘森因为她的丢人举动活活笑死。
于元沅再不想承认失败也不行了，眼下，她只剩闭着眼睛等死和睁着眼睛等死两条路可以走。
但她绝不甘心——她怎么可能甘心？
手指合拢又展开，于元沅反复活动着目前唯一听她指令的肢体部分，眼神则死死盯着缓缓向她走来的潘森。
潘森同样注视着于元沅。
他倒提着滴血的乌黑长刀，横跨花园中五彩鹅卵石铺成的小径，刀尖如划开嫩豆腐般无声而轻松地斩断坚石。
一步一步走来，半点没有着急收割成果的意思。对受害者来说，这在心理上是莫大的折磨，屠刀悬在头上却迟迟不落下的滋味并不好受。
严重失血，加上气力因为可恶的雨水而耗费过多，于元沅的视线一阵阵模糊，人影树影沦为斑驳的色块，在视网膜上恼人地乱晃。
她隐隐感到有人捏住她脖子后面的皮肉，像是拎起一只笼中的肉鸡般把她提溜起来。
于元沅彻底绝望了。
实力差距过大，已经到了让人难以提起任何反抗念头的地步，从进入副本起，潘森就在全方位吊打她。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怎么能这样，她到底哪里做得不如潘森？
……是她杀的人不够多吗？
想到潘森掀起的一场场屠杀，于元沅懊悔至极，幕临城里那么多npc，她在顾忌些什么才没在潘森动手前把他们全砍了？
不，她跟潘森的差距可不只是一个副本。以对方的风格，想必在以前的副本甚至是现实世界中同样没少杀人。
她居然还顾忌着被现实世界中的人发现异常……
于元沅这一刻，真诚地为过去的自己而感到懊悔——她为何要怜悯其他人的生命？连她自己都未必能看到明天的太阳，有什么资本怜悯他们？
没入树干的杀猪刀发出无声的轰鸣，似是欣慰的大笑，屠夫模板近乎完全地覆盖住于元沅的自我认知——就差一点点
于元沅脚边的杂物堆中，一把造型的古朴的钥匙亮了一瞬，复又暗淡下去。
…………
血色雾气不仅在折磨着于元沅他们四个，也在折磨着理论上它的主人。血管里涌动的不像是鲜血，而是岩浆，由内而外地灼烧着潘森，每一条神经都在愤怒地咆哮。
这份灼烧感，潘森并不陌生。
他每次实力有所提升时，都会产生类似的感觉，却从未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强烈，强烈到他要忍耐不住的程度。
皮肤时不时鼓起条形的凸痕，红肿而发亮，像是新鲜的鞭伤，又像是有诡异的寄生虫在肌肤之下游走，配上于元沅几人先前制造的伤口，潘森此刻的面容狰狞而恐怖。
血色的雾气缭绕着他，亲吻着他，催促着他。
手指清楚的感受到姜黄色头发男人有力的脉搏，他的小命就在自己的一念之间，潘森的心脏同样在砰砰跳动，两者间的节奏渐渐趋同。
潘森知道，那是男人恩掌握的规则在呼应他的领域。不，应该说是他的领域在召唤这条规则。
任务里的几位职业者中，兰伯特和眼前这位曾经是他最想杀死的人，因为他们两个执掌的规则偏于死亡杀戮一侧，与他自己的相近，也就更容易接纳吸收。
说是“曾经”，表明他现在最想杀死的另有其人。
象征领域存在的血色雾气翻滚涌动不息，忽而收缩，忽而向外疯狂扩张，时常不受潘森的操控。
但是领域这种东西是职业者的半身，本不该出现这样的情况。
只有一个解释，他被人阴了。
当领域扩张到极致，潘森清楚地感知到它撞上另一层厚厚的玻璃罩。
有人向他所在的方向走来，到了玻璃罩的边缘又停下脚步。来人所在的位置，正是大宅的门廊。
借助尚未完全缩回的领域，隔着雨幕潘森仍看清了他的长相。一层蜡纸般的皮肤覆盖在骨骼外头，与其说他是活人，不如说是裹着层干瘪人皮的骷髅。
当身体的疼痛超过过往的峰值，当领域第一次失去控制，怀疑的情绪开始发芽。如今身体疼到随时要爆裂，却亲眼看到迫不及待迎出来的雇主，怀疑更是滋生到难以收拾的地步。
有亮光在于元沅脚边闪动，被密集雨线的削弱到微不可见。
潘森一直为杀戮欲望主宰的头脑难得清醒过来，他提溜着快要窒息的于元沅，默默思考着一件事。
如果真是他想的那样，如果一切是有心的设计，那么自己可能有的反应也该在对方的思考范围内……想一想，对方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他没有思考太久，也就没给外人留下多少应对的时间。
“咳，咳咳！”于元沅揉着喉咙，她被潘森丢下去的一瞬以为下一秒接上的就是他的屠刀，干脆闭眼等死，谁知等了半天，只等到潘森吼出来的一长串脏话。
她再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就是潘森双手握住乌黑大砍刀，向门廊处穿着熟悉深蓝外套的雇主劈去的身影。
“！！！！”
事态陡转而下后又转着弯拐回来了，于元沅的眼睛瞪得溜圆。不是吧，他真的疯到这种程度了吗？放着他们四个完全失去反抗能力的战败者不管，去找雇主的麻烦？！！
血管里奔涌着不知是岩浆还是硫酸，总之是能带来灭顶疼痛的液体，潘森挥刀直上。
“咣！”
“噔——”
门萨抬起一根食指再按下，一声琴鸣后，他所在的门廊连同周围的一小块空间潮水般波动不休，将裹挟着红色风暴一齐杀到的大砍刀阻隔在外。
双方交手引发的狂风携着冰冷的雨滴向四周扩散，这一下子，连伤势最重也是昏迷得最早的罗宾都茫然地睁开眼睛。
“哈，拿我当吸收规则的容器，想得美！”
【作为门萨家的族长，世代生活在幕临城的居民，门萨十分尊重教廷的来宾，如果……】旁白再次响起，不过这次换了骚扰对象。
“又想重复那套雇主要维持职业者死亡率的鬼话？”潘森哈哈大笑，笑容中满是悲凉，“就算是真的又怎么样？”
他常用的职业技能“苦难之旅”，短时间内受的伤越重，爆发力越强。使用这项技能一定得对自身情况了如指掌，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否则技能还没生效呢，人先伤重死掉了。
潘森此刻清楚地意识到，他到了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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