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白骨乐团09
密室没有窗户, 四面高墙环绕,里头能有多闷自是不必多说。
可能是因为缺氧,于元沅觉得头有点晕晕的, 牙齿也开始打战:“……好冷啊。”
赖以照明的那一小截蜡烛头, 已然临近它职业生涯的尾声,一圈橘黄色的光晕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几近熄灭, 剩下的那点烛光只能证明于元沅现在不是一个瞎子。
老管家不知何时住了嘴,捧着蜡烛一声不吭, 仿佛一个人形的烛台。
“呼,呼……”
于元沅原本还奇怪自己的呼吸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粗重, 听了听又觉得不对——这根本不是她发出的声音!
莫非潘森这王八蛋有幽闭恐惧症, 被吓着了?
一个念头在于元沅心中闪过, 但仔细琢磨了一会儿,她又觉得不对。
为什么密室里感觉不只他们三个人啊?
如果于元沅这时候可以爬上门萨家族大宅的屋顶,她就能看见盘踞于大宅上空, 那堆群魔乱舞的幽魂忽然恢复平静, 紧接着一个接一个钻入瓦片之下, 好似排队跳入海水捕鱼的企鹅。
当然, 这群白床单远远不如企鹅君可爱。
一阵凉风吹拂而过,于元沅感觉脸颊的皮肤痒痒的,像是有人用手指轻轻抓挠。
“嗡——”
杀猪刀吟唱出长长的低鸣, 旋即被一串蓦然爆发的强力音符盖过。
这是钢琴。
于元沅猛地抓身,面向发声的方向。
覆盖着一架三角钢琴的遮尘布不知道被谁给掀开了,有一个模糊的人影坐在琴凳上,激情四溢地弹奏着一首激昂的钢琴曲。
有鬼!
鬼魂这玩意对于元沅来说可是老朋友了, 她想都不想,直接抽出“无名氏的杀猪刀”,用刀鞘,而非刀身刺向前方。
在刀鞘抵达琴凳上坐着的那个模糊人影前,于元沅的身后又是一连串音符蹦出。
低沉婉转,浑厚深沉——这是大提琴。
蜡烛彻底熄灭了,于元沅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她有些犹豫,“幽灵列车“任务之后,杀猪刀的刀鞘跟着刀身一起升级了,不再是每次仅能限制一个鬼魂,可一次对上太多鬼也不成。
摸清在场鬼魂数量之前,她只能不停挥舞乌黑如墨的刀鞘,隔绝来自灵体的攻击。
继大提琴之后,墙上挂着的、室内堆着的……一大堆乐器加入钢琴和大提琴的合唱。
小号高亢嘹亮,单簧管饱满柔和,短笛纯净而富有穿透力……还有很多于元沅根本听不出来是什么,乐器们鱼贯登场,
鬼魂们玩乐器的水平不赖,遗憾的是,他们演奏得并不是同一支曲目,毫无协作的意思,大提琴这边正在倾诉痛失所爱的忧伤,那边小号就来了一支雄纠纠气昂昂的进行曲——这还能听吗?
反正于元沅是恨不得能生出四只手,有两只专门用来捂耳朵。
不同的演奏者演奏着不同乐曲,表述内心不同的情绪,这一锅大杂烩音乐最终化为巨大的音波漩涡,想要把所有能听到的生物折磨到发狂。
阴冷之风从四面八方袭来,耳边充斥着恶意满点的窃窃私语:沉沦吧,堕落吧,光明有什么好?无论贫穷还是富贵,唯有死亡是永恒的归宿。
眼前红星点点,于元沅很想抓个东西堵住耳朵——哪怕从衣服上随便撕下来块布也行啊。
怎奈她两只手都不是空着的,一只握住刀柄,一只抓着刀鞘。
无奈之下,于元沅祭出许久不用的老招数,狠咬一口舌尖,熟悉的铁锈味道占领整个口腔。
也就这么一恍神的时间,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她的脖颈,还有一只往她掌心里塞东西——冰冰凉凉的,摸上去像是个三角铁。
于元沅:“……”
谢谢,但我不想现在就加入你们,等我死了你们再来邀请我吧。
“当当当当——”
急促的刀鸣声加入乐器们的大合唱,像是一只误入养鱼塘的清道夫,然而这池塘里养的是食人鱼。
好在清道夫自己也不弱,鱼嘴中一排排小牙尖利得很,身上鳞片硬邦邦,坚强地挺到最后。
世界第一难听的管弦乐团终于停止演奏。
于元沅用拿着刀鞘的手去抹额头的汗珠。
冷汗不停往外冒,她擦了一遍又一遍,头发湿得跟才从下大雨的户外跑进屋里似的。这么折腾一轮,于元沅感觉不比任务开始时与潘森那场生死决斗后强多少。
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考验吧,难怪老管家答应带我们来看案发现场,旁白也不遗余力地把我们往这边推……于元沅苦笑着摇摇头。
一切回归正常后,她才发现,老管家手里的那一小截蜡烛还是亮着的,虽然那烛光比一根点燃的火柴发出的火光亮不了多少,但有总比没有强。
而视野中,象征潘森的那个红圈圈尽管比先前暗淡了些,却也依旧坚挺。
乐器们各就各位,如同活化塑料袋般的幽魂不见踪影,连老管家的声音都听不出一丝异常:“如果没有别的问题的,我这就找人带你们出去,在外面要记得你们不能损害门萨家族的荣誉,否则……”
又是老一套,于元沅叹了口气。
“老头,这里有这么多乐器,我看都能组一个乐团了。”潘森突然插话道,“你家主人有这方面的想法没有?”
于元沅回过头,动作快得差点扭断脖子。
她的两道姜黄色的眉毛因为惊讶而高高挑起,既是因为潘森对老管家轻蔑的称呼,也是因为实在不理解他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说起如此危险的话题,明明他们马上就能离开这里了。
莫非潘森不知道“白骨乐团”在门萨家是禁词?
心中一动,于元沅默默退到角落。
如果有除了他们之外的第四个人在场,这位就能发现,于元沅现在与老管家站在同一水平线上,仿佛他们俩才是同一个阵营的。
潘森没去管于元沅的小动作,他的全部注意力放在老管家身上。
老管家停顿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我不懂你的意思,先生爱好音乐,是幕临城内远近闻名的音乐鉴赏家,各大乐团演出新曲子时都会请先生到场点评……门萨家确实有足够的财富支撑起一个乐团,但没有必要——”
“哈,我想好这个乐团的名字了,叫做白骨乐团怎么样?”潘森自己给自己鼓了鼓掌。
于元沅算是看出来了,他不是不知道,他就是故意的!
与此同时,潘森的身体微微向前倾,后背弓成一张弯弓。
于元沅微眯起眼睛,他这是准备捕猎的姿势。
白骨乐团的名字一出,老管家的身形顿时凝固住:“我不知道你——”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潘森快速逼近老管家,“还需要我说的再详细一些吗,这一屋子乐器——所有的,包括流失在外面的三件,每件乐器都有一部分来自活人身上,而且是在他们还没咽气的时候从他们身上取下来的!”
于元沅愣了愣,目光在两人间来回游移。
老管家的声音骤然变得阴森:“请慎言,门萨家的名誉不容你随意败——”
“我说的全是实话啊。”潘森再度打断他,语气不耐烦极了,他离老管家越来越近,马上就要脸贴脸,“而且我现在的身份是——”
然而这次,轮到潘森自己被打断了。
【经历过密室的异常,潘森和鬣狗带着满腔疑惑离开,鬣狗决定去他知道的几个小偷扒手的销赃地点碰碰运气,潘森则决定尽快与他的上司汇合,汇报在门萨家的见闻……】
旁白及时地响起,不过于元沅听声音有点气急败坏的意思。
“无礼的家伙,给我滚出先生的宅邸!”老管家气得胸膛一鼓一鼓,像只青蛙,“啪”地按下墙壁上的机关。
又是一阵“轰隆咔嚓”的声响,封起来的墙壁慢慢向另一端撤去,书房内部的景象呈现在三人眼前。
于元沅犹豫了一下,开始一步一厘米的往外挪。她不想违背旁白明确的指示,却也不想在这么关键的时刻离开。
潘森这家伙绝对是脑子抽了,居然把这么重要的情报当着她的面说出来。要知道,雇主失踪的乐器只有三件,而这次任务可是有三个以上职业者参加,她和他互为竞争对手的事算是坐实了。
不过还有另一种可能,潘森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甚至把她当成一个死人——死人自然不会把他的秘密拿出去乱说。
难得见到这么狂妄的职业者,以他这个性格还能活到现在,足以证明自身实力的强劲。
于元沅之前不是没有在任务里见过性格恶劣,气得人牙根痒痒的职业者,但像是潘森这种怼天怼地,怼对手怼npc的还真没见过,她这次真是开了眼界了。
说实话,她有点佩服潘森,于元沅自认战斗风格强硬,对阵从不后退,但跟潘森相比,这份强硬根本不算什么。
佩服归佩服,不妨碍她坑对方一把,增加自己通过任务的几率。
于元沅一边龟速移动,一边时不时瞅老管家那边一眼,这人怎么还不动手?以她对任务世界npc的了解,被职业者挑衅成这样,老管家怎么也得回击一下。
潘森似乎跟她想到一块去了,他继续叫嚣道:“知道我是谁吗?我其实是傻x教廷培养的猎魔师,来幕临城就是为了打探白骨乐团的幕后黑手,你和你家主人最好赶快认罪,否则就等着上火刑架吧,到时候门萨家的名誉就是一堆狗——艹!”
或许是因为他迟迟不按旁白的指示行动,潘森突然来了个左腿绊右腿的平地摔。
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于元沅保持着露出八颗牙齿的完美,没有一丝迟疑地挥出“噩梦羽扇”。
她攻击时机的选择恰到好处,几乎就在同一时间,老管家的怒气值蓄满了,本就高大的身体骤然拔高,头部直接顶到天花板,整个人像是一根高而柔韧的竹竿。
竹竿弯下一边手臂,狠狠抽向已然陷入噩梦,倒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潘森。
【来自光明教廷的密探潘森不幸暴露了身份,门萨先生忠诚的管家为了维护家族的名誉,决定将他就地处决……】
于元沅箭一般飞窜而出,杀猪刀紧跟着杀到。
二对一,还有旁白拖后腿,战斗应该毫无悬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