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银针逼毒
莫彦楚已经到了,因为就一人,齐娅也只能和他说话,也是有兴致,在他身边转。
只不过倒是第一次感受到莫彦楚的不耐,面上不显,甚至还点头回应齐娅的话,手上却是僵硬,握着的茶盏都快被他捏碎了,多少显得有些坐立不安。
毕竟才从死牢出来,在里面吃不好睡不好,绕是谁也受不住这般吵闹。
齐娅是缺根筋的性子,自然不会注意到这些,噼里啪啦地讲一顿,隐隐有种越说越兴奋的感觉。
微微叹气,再不开口,她怕是得说个没完,“公主。”打断了还在说话的齐娅,向她微俯身,行西域礼。
“你来了!”她赶忙过来拉着人往椅子送,“快坐快坐。”
莫彦楚的眼睛明显亮了,甚至带上几分感激,终于来了个救星。
心里暗自摇头,齐娅确实让人头疼,再不打断,恐怕自己也要烦躁。
“你们在牢里可有人为难你们我瞧着你们都憔悴不少。”齐娅早已吩咐人去打点,毕竟他们于她有恩,况且她对那什么高人也是不喜,“原本之前阿爸还是不肯松口,但现在既放了你们出来,那便是无事了。”她清楚阿爸的性子,能让他们出来,那就不会计较之前的事情。
桌上满满当当的补品,全是齐娅送来的,“这些我宫里还有许多,改天再给你们取些来。”
过了一会儿,晏安王和将邪阁阁主总算是来了,穿着西域的服饰也并不突兀,晏安王本是不想的,这服装过于鲜丽张扬,只是他原本的衣裳经此一遭,也是穿不出来了,将邪阁阁主倒是穿的自在,虽比不得自己的,但也不厌。
齐娅忙凑到将邪阁阁主跟前,人来不及反应,差点一掌打了出去,堪堪压住,险些又坏事,眼神不善地看着她。
齐娅没有接收到对方的眼神暗示,“你可以教我吹短箫吗?”她兴奋地看向对方,等着回应。
“猛兽为何突然失控”
她摇头,“不清楚,我当时去到兽园已经不受控。奇怪的是,我和阿爸的铃铛都不管用,但是你的短箫却可以,所以想让你教我。”
“园中可还看到其他人”
齐娅认真思索,“没有,除了兽园的护卫并无他人。你们是怀疑有人故意让猛兽失控”
“当时场面混乱,只是问问罢了。”将邪阁阁主呡了口茶,“只是我未携带短箫,今日怕是不能相教。”
齐娅不恼,反而欣然,“那你这是答应了?我明日便来找你!”她很是高兴,现在目的达到了,她也不便久留,带着护卫侍女离开。
“你当真要教那齐娅公主”莫彦楚在一旁忍不住出声,这当真是稀奇,他竟会答应,说实话,自己是有点怵他的,与他待在一起便能感受到气场之强大,那是和晏安王不一样的压迫感,总觉得格外森冷,因此平日里自己也不会主动同他说话。
将邪阁阁主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然还能拒了这西域公主愚蠢。”
莫彦楚听到前一句深以为然,毕竟身处西域,他们都是“没身份”的,但是最后二字实在噎人,一时哑言。
将邪阁阁主眼里闪过一丝流光,教自是要教的,只是怎么教、教什么,那就由他来决定了。
“这个。”晏安王在二人说话间到了这边,取出一个锦盒递过来,“可解百毒。”她体内的蛇毒应该又发作了,脸色比方才又苍白几分,若再不解毒,定是撑不住。
仅此一颗,解百毒,自然是顶好的,只是对她来说是无用的,盖上锦盒,“你留着吧,这毒解不了。”
他愣了一下,“试一下,或许管用呢?”知道她的蛇毒不简单,但是这毕竟是少有的灵丹妙药,说不准就碰对了。
摇了摇头,“等佘先生回来吧。”
三人听到这话,皆是复杂,莫彦楚是觉得这话似乎有些不对劲,却说不上来,另外二人则像是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这毒……是只有佘先生可以解……
许久,佘岭殇还留在西域王那处。
这毒实在猛烈,一股比一股强,发作的时间间隔也愈发的短,一半火燎,一半冰封。
殿外几声箫声。
“你怎么还没回去?”在牢里没怎么休息,现下应当都睡了才是,若不是这毒,自己怕是早就回房了。
“啧,这不是怕你一个不小心死在这里,还有我替你收尸嘛。”他倚在树旁,与落红构成一副极美的画面,只是脸上挂着的笑意格外刺眼,让人忍不住想要撕碎,只是自己现在这样,也是有心无力。
“瞪我做什么?”他停下转动的短箫,轻拍在另一只手心之上。
收回视线,惹不起还躲不起嘛,现在自己着实是无力同他争辩,浪费口舌。
“哎,别走啊。”他一个身形挡在两步之距,知道她身上的毒,若是平日,早就武力阻拦了,他敛了笑意,“我说,你方才的话是何意”
“不是猜到了吗?”以他的谨慎和心机,定是听出来的,现在问她不过是想多套信息罢了。
“无趣。”
这两人倒是有意思,这是想到一处了,“晏安王也是为此事而来”他就站在将邪阁阁主身后,正好和自己对上视线。
夹在中间的人闻言躲开了,甚至略带嫌弃地转身瞧了他一眼,然后在一旁围观。
“他回来了。”佘岭殇回来后便到了殿内,没有回房,应该是料到会找他。
三人回了殿内,佘岭殇看上去精神状态还好,西域王应当也没有为难他,毕竟在这里他是唯一懂得道法奇术的,况且西域王也不会轻易动一个不知深浅的人。
“跟我来。”佘岭殇说完便走出殿外,朝他的房间而去,房前铺放着各类的药材,是他在西域发现的药草,能够让他在这里研制,也有齐娅的关系。
佘岭殇挑选着草药,依着分量取根、取叶,然后碾碎,放进珐琅材质的药罐子里,生火煎熬,药罐子上描绘着简单的图形,看着约莫是西域的神兽图案,把它画在药罐上,也是一种祈愿。
他生好火,调了一下药罐的位置,“先进来吧,得熬上一个时辰。”进了屋里,他自顾自的进了里间,三人也不知道做什么,便各自寻了处坐下。
不知道在里间翻弄些什么,他出来时手上多了个不显眼的小盒子。
“这是什么?”将邪阁阁主对此有莫大的兴趣,竟凑了过来,欲上手打开,晏安王却在看清盒子时蹙起眉头,看向佘岭殇的眼神似是不解。
“百毒丹。”佘岭殇语气淡然,说着就把盒子递到跟前,晏安王先前拿出来的是解毒丹,而这,却是百毒丹,绕是再多的心思也是糊涂了。
接过盒子,表面的粗砺触感让人有些心颤,看着手上的东西,却是走神了……
佘岭殇语调不变,“以毒攻毒。”他的直视唤回了失神,眼里又是一片清明,他见状又接着道,“这是唯一的法子。但并非保险,若你想好了,便把这个放到药罐里一块儿熬了。”
摸着盒子上面的图案,不多时便起身走出屋子,用打湿的绸布揭开药罐盖子,把丹药放了进去,很快就融进了药汤,几缕烟雾冲着脸,灼热的很,重新盖好盖子。
柴火正是最烈的时候,哑然失笑,自己的性命,终究还是寄托给了他人,原来悄然间早已卷入他们的纷争,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自己竟也是想不出来了,也不愿再深究……
“你当真想好了”将邪阁阁主竟是少有的严肃,一路而来,桩桩件件,对她的看法是愈加深刻,也算是生死之交,往深了说,其实他们都是一类人,只不过她没有自己狠辣罢了,他是不理解的,若是没有绝对的把握,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把命放在别人的手里。
听的出来,他是认真的,倒是难得,想到此不由得发笑,自然也是真心的,“我愿意赌一把。”其实都是知道的,他们都没有办法解自己身上的毒,与其等死,不若一搏,起码还有一线转机。
晏安王默然发声,“恩师可有把握”听着两人的对话,心下也是清明,其实他和她的想法也是一致,现下犹如困兽,若不冲一把,就真的只能永远困在笼里,只是就算如此,也是无法权衡,赌注太大,一念之间,便是无法回头。
“五五分成。”
众人失声,虽说是五成,但毕竟也说了,这是唯一的法子,可以说是没有人试过,因此这五五分成倒是变得微乎其微,说是二八也不为过。
轻笑一声,“你们这般严肃做什么,我既答应了,便不做他想,剩下的,全看佘先生了。当然,无论是何结果我都是认的。”这是真话,反正都到了这一步,过多的纠结已无意义,倒不如拼上一回。
“进来吧。”佘岭殇闻言,自是明白了她的心思,“我自当尽力。”说着又看了两人一眼,竟都还恍惚着,暗自摇头,“你们先出去,我先替她施针。”
两人听着也不知怎的,鬼使神差的竟都默契的一言未发,走了出去。
出了屋子,闻着院子里若有若无的药草味儿,倒是平静许多,二人难得的没有言语,各自都在琢磨着,看上去真像幅画儿似的,其实方才两人都是惊讶的,甚至是震撼的,无他,只是佩服她把性命交付他人的勇气,更多的,是能够感受到她的孑然一身,仿佛一切都不在她的计划里,只是恰巧碰上。
习惯了计谋,野心于权势,他们行事是带着目的,所有事情的轨迹哪怕有所偏离,但最终还是按着他们预料的发生。
棋局,险象环生,一步错,步步错,尤其是他们,更是半分也不得松懈,一旦落子,便是不容回头。
可是她那般的洒脱却是令二人心头一震,说到底也是佩服她做到了他们做不了的。
里间,静的诡异,佘岭殇从柜中取出一个木盒,里面放着一套齐全的银针,默不作声地铺开,又点燃烛灯,把银针都吊火了一遍,淌过热酒,擦净。
默了半晌,他幽然道,“你可考虑好了?”他本不是迟疑的人,更不会一再问这些,只是……他的把握并不大,此毒,本该是无解的,现如今,不过是一场赌局。
听了他的话,身子却是松了下来,“我若是还有犹豫,方才就不会把百毒丹放进去,也不会进来这里。”见他不语,又道,“先生大可放手医治,反正结果不会比现在差。”说着朝他淡然一笑。
他的手微抖,拿起银针走到床榻旁,“我会尽力。”像是对她说,又像是对他自己说。
解了外衫,趴在床榻之上,反而是少有的平和,不需要去想其他的东西,这一刻,竟是无所留恋,或生或死,于自己而言是无谓的,免不得有些凄然,苦笑着摇头。
佘岭殇许久未动,自己也没有催促。
其实是,佘岭殇瞧见了她背上大大小小、或深或浅的伤口,心下失神,这些疤痕陈年累积,已经过了可以去除的时间,怕是得伴其一身,这么些年,知道她过的不易,却未想到竟是这般艰险。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稳住心神,抽出一根细长的银针,“我开始了。”这是第一步,先用银针逼出脏腑之外的毒素,这绝非易事,毕竟已经耽搁了些时日,运功施针,不多时,他的额前已布满密汗,却丝毫不敢放松。
这是没有料到的,竟是这般断筋蚀骨的疼,刚开始尚且能够忍受,可是银针越扎越深,也越扎越多,随着佘岭殇的运功逼针,只能强忍剧痛。
实在受不住时,取过一旁放着的绸布,塞进口中,都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可她从来不愿哭,因为无人在意,撑一撑,都会过去的。
终是抵不住吐出鲜血,意识模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也好,睡了就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