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意外来客
贝勒塞首都。
“圣尊，教皇圣尊，陛下遇刺的事情很快就会传到平民及前线奋战的士兵耳朵里，到时候恐难平定人心啊！”很快就有官员站出来，忧心忡忡地点明接下来的隐患。
他的言下之意很明确，是在问埃斯洛沃斯该怎么办。
教皇阴沉着脸没动，又有几名官员陆续上前分析局势。
多洛束克完成自己报丧的使命后便站在原地低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好了，我知道了。”几分钟后埃斯洛沃斯才不耐地开口，他当然知道这些人的忧虑是有道理的——
那个蠢国王手里掌握着大部分兵权，这也是他为什么总叫嚣着要扩张领土的原因。国王一死，他手底下的军队必定会不安。
因为不管怎么说，他们也算受到过国王的恩惠。而且除去士兵，继任国王的人选又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教皇越想头越大，怎么原本简简单单的战争愈加复杂起来了呢？
他万般无奈地站起身，宣布道：
“这件事我会出面。你们放心地去做事，我也会代替国王去前线抚慰不安的士兵们。放心好了。”
多洛束克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
“哎——？怎么会这样的……”
艾伦尼境内，静谧如旧的卡姆兰村里，自从前几天开始就多了两位外来人。
今天，又多出一位特殊的客人。
艾丽恩在传送门周围转来转去，时不时停下来有些苦恼地揉揉头顶柔顺的发旋，把头顶的银色发丝揉得一团糟：
“明明这里的波动最强烈，空间稳定性很差的呀。为什么找不到突破口……”
她身边不远处立着的是卡娜和鑫迪，女孩一脸担忧地望着艾丽恩娇小的身影，鑫迪则是面带沉思。
今天的艾丽恩和上次见到她时已经完全不同——小女孩不再是那条绿色连衣裙，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金色长裙，小靴子随着她的跑动而在土地上踏出一个个小小的脚印。
据女孩所说这身装扮是她取得“空间引导者”称号的标志，也意味着艾丽恩在空间法术上有了卓越的进步。
至少证明小女孩不会再出现跑丢一类的乌龙事件了。
终于能够控制住自己的艾丽恩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穿越空间来艾诺迪亚大陆找上次的哥哥姐姐们玩。
高超的感应力和精灵间的亲和力让她轻而易举地找到了鑫迪，而后与卡娜汇合，三人准备前往卡姆兰村寻找圣女和凯恩。
却被卡姆兰村民告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早在一个多月前，这两个人就已经神秘消失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艾丽恩自告奋勇地帮忙——但她用感应力感应到的结果却令鑫迪和卡娜大吃一惊：凯恩圣女两个人现在并不在艾诺迪亚大陆。
“你们要相信艾丽恩呢。就连族里的长老有时都没我感应得准。”在接到两人质疑的目光后小女孩气鼓鼓地皱起鼻子。
鑫迪在最后也不得不相信小女孩的判断。因为连他自己作为圣女的护卫骑士，在试着用心灵感应感觉圣女的大体位置时，都全得不到任何回应。
这在以前是根本没有出现过的事情。
无论怎样都找不到这传送门附近空间波动剧烈原因的艾丽恩好像有些泄气了。但是很快她又想出了新的办法——
“这附近一定存在空间裂缝的。既然找不到突破口，那就把它撕开进去看看吧！”
小女孩站在原地伸手一划，那处的空气就好像被撕开一条长长的口子般，露出里面黑洞洞的一片。
刹那间刮起大风，飞沙走石，附近树枝上垂挂的枯黄叶子被吹到半空中又打着旋儿落下。艾丽恩就在卡娜和鑫迪惊异的目光中笑嘻嘻地跳进空间裂缝。
缺口缓缓合上，刚刚呈现出末日一般景象的四周又逐渐恢复到原本的平静。
“她——”
卡娜目瞪口呆地看着艾丽恩消失的地方，半天说不出话来。
鑫迪脸上的表情却慢慢转为平静。他望着传送门若有所思地开口：
“也许艾丽恩真的找对了地方。”
小屋内的气氛渐渐变为凝重。
黑暗从狭小的窗户毫无忌惮地倾泻进来，越发衬得小女孩脸色苍白如雪。
尤希娅面上假装镇静，实际心里的忐忑正有逐渐加大的趋势。如同凯恩所说，卡洛琳一旦死在自己二人的手上，何塞不用脑子想也会知道是谁做的——到时候她和凯恩虽然有可能偷到半成品的药剂，但是却要面临何塞操纵下全城居民的围攻。
但是，如果要她真的亲手解决掉小女孩，少女又是无论如何都下不去手的。不过一心求死的卡洛琳会放他们什么都不做安然离开吗？
局面一下子尴尬起来。
凯恩好像在黑暗里轻轻叹口气，随后少年清冷的嗓音在房间内响起。
“你今晚，其实是联合何塞在这里打算对我们下手的吧？”
“没错。”卡洛琳毫不犹豫地回答，“父亲让我把你们引到他的书房，那里有他提前设下的机关。可是我真的是累了，所以没有听从他。我只想让自己解脱。”
“他不是会操控人么？这里仆从这么多还用得着你？”
“父亲他一整个白天里都在动用自己的精神力，现在……”卡洛琳说到一半突然止住，没了下文。
已经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的凯恩略含讥讽地勾了下嘴角：
“小姑娘，看来你还是对我们隐瞒了某些事情。”
卡洛琳不言不语地望着他，眼神变了几变，最终还是微微放缓声音开口。
“你不能这样……父亲他执着了那么多年，他和我不一样……你不能让他带着绝望和遗憾死去。”
“在我眼里，只有活人和死人的区别。”凯恩握着的短剑动了动，刀光冷冽刺眼，“再说了，何塞如果不是自私，怎么会生下你？那个什么药剂也只有一人的份量，他如果真的爱你就不会抛下你一人去追求什么永生。”
“这就是我和父亲的命运。我们中注定有一个人要永远的留在这里，那个人不可能是我。”
“……命运吗？”少年沉默了一会，然后低声自语。
尤希娅偏过头看看仿佛陷入某种深思的凯恩，又回头去看卡洛琳，意外地在小女孩的脸上发现了一丝忧伤。
她……其实也是不舍的吧？
少女突然这么想着。
然而，还没等她有下一步动作，男人浑厚愠怒的声音便突兀传进耳朵，如同寂静中的一道炸雷。
“你们聊得真惬意啊。”
何塞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换上一身宽大黑色长袍的他咄咄逼人地看着桌前的卡洛琳：
“我的好女儿，爸爸的书房在哪里你不记得了吗？”
他的声音里蕴藏着滔天怒火，眼神凌厉得似乎要把小女孩的身体割成碎片一样：
“把莫尔斯的秘密告诉外来人，还许诺把药剂配方给他们……你还是我的亲生女儿吗？”
卡洛琳没有动，平静地把目光下移到桌子上的配方，“我真的累了，父亲。”
“这不能成为你背叛我的借口！想死就自己去死！”何塞冷笑着提高声音。
她的身体僵了一下。
何塞恨恨地盯了卡洛琳好一会，才把视线转到凯恩和尤希娅身上。
城主突然收了脸上的怒气，变成往日时一贯的和蔼笑意：
“两位老师，这么快就放心不下卡洛琳，要回来看看她吗？”
他笑眯眯地看了一眼尤希娅。
凯恩向旁边走了一步，正好挡住何塞投向少女的目光：
“拥有一个像你这样的父亲，作为女儿的确是让人担心。”
他丝毫不给何塞情面，开口就让城主彻底沉了脸色。
何塞重重地冷哼一声。
一旁放着的椅子突然凭空飞起，在高处稳稳当当地转了个弯，朝两人当头砸下去。
凯恩反应极快，伸手抓住尤希娅的胳膊把她推到一边，同时自己向后退开一步，迎着降下来的木椅抬起一条腿，用力踢了上去。
椅子被少年一脚踹开，飞回到对面墙壁上，巨大的撞击力让它瞬间散了架。
断裂的木块弹落到卡洛琳脚边，小女孩面无表情。
圣女见到那把突然自己飞起的椅子时也是一惊，随后便反应过来这是何塞在像操控那些居民一样操控着它。
被凯恩推开后尤希娅拿出法杖，随着少女嘴唇快速开合，围绕何塞的地板一圈开始冒出淡淡金光。
男人看见她手中的法杖时着实愣了一下，就在这时他脚下突然蹿起半米多高的金色火焰，热浪和难以言说的烧灼感逐渐加大，何塞想也不想一把脱下身上黑袍。
衣袍自然落到地上时正好覆盖住金色火焰，尤希娅立刻发觉法杖顶端的绿宝石光亮黯淡了一下。
这件看似普通的黑袍居然是一件魔法物品，能够完全克制住她的神圣魔法。
除去黑袍的何塞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衬衫和棕色长裤，领结打得整齐漂亮。谁也想不到莫尔斯城主干净儒雅的外表下隐藏着多么疯狂的执念，他越走越远，越陷越深，自己把自己牢牢束缚在自己的欲望里，不愿离去。
何塞向后退开几步举起双手，“听我说，两位，”他的脸上浮现出微笑，只是那笑容让人非常不舒服，“莫尔斯城的居民现在就在楼下，是否让他们冲上来只在我的一念之间。”
令人最不愿看到的一幕还是发生了。
尤希娅看了凯恩一眼，举着法杖的手没有动。
“我的女儿说的没有错，经过一天的精神力使用我现在的确是有些累了——不过让几十壮汉在半分钟内上楼来还是没问题的。”何塞嘴边的笑意一点点变大，“我还不至于在你们手下撑不过半分钟……今晚，认命吧。”
就该是这样……
这样才对……
只有永恒女神才知道，他在这个小城里度过了多么绝望的时光。
这里的所有人都永远走不出莫尔斯……灾难降临的时候附近刚刚发动一场战争，城里的大多数男人都离开莫尔斯去参战。
却在那个夜晚，因为一张药剂配方，要他们整个小城的人来承受这份永世分离之痛！
这里的每个人，都是无辜的啊……
为什么偏偏是他们？
艾诺迪亚大陆上这么多人，为什么灾难偏偏要选中他们？
当整个世界只剩下一个莫尔斯时——刚开始的两个月，便有一场恶性传染病席卷了小城。
那么多人死去，尸体堆成了一座山。腐臭味道充斥着莫尔斯的大街小巷。有被绝望恐惧折磨得疯癫的居民叫喊着从城门冲出去，却在下一秒被空间乱流绞成肉块。城门在那一场事故中被永远地封了起来。
何塞忘不了封城门那天，前去围观的市民脸上漠然灰暗的表情。
人无论生前多么风光快活，最后还不是要化为白骨？
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不让自己死去……
追风在手，箭矢在两指间转了个花，凯恩面容沉静地盯着何塞。
“留下吧，陪陪我的卡洛琳……这样多好……”何塞丝毫不在意少年手中的武器，轻轻笑了一声。
被点到名的卡洛琳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沉寂的黑暗里隐隐传来奇怪的响动。是很多人踩上楼梯的声音。
保养得再好的楼梯在几十人一股脑直拥而上的情况下，也不堪重负地发出了吱呀声。
凯恩脸色一变，立刻转身拉着尤希娅跑向窗口。从声音来判断，那些失去自主意识的人应该是刚刚上到二楼，离这个房间还有一些距离——不过这个距离正在快速地缩短。
这个小房间空间不大，只要有一二十人全部挤进来，专精于潜行暗杀的凯恩就很难发挥出大半实力。旁边又有一个精神力强悍的何塞在场，一旦开打少年半点好都讨不到。
几步跑到窗边后他朝外面扫了一眼——大街上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有。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想也不想地打开窗子：
“跳下去。”
少年紧紧握着圣女的手，力道之大让尤希娅想起在伯多禄修道院时，那一次莫名其妙的精神陷入混乱状态，丧失意志力的他，那时也是这样死命地捏着她的手。
现在他是清醒的——从窗边可以清晰地看见，他冰蓝色眼眸里倒映着的月光，让人难忘。
这清醒使她害怕。
“那你呢？”尤希娅焦急地开口。
声音越来越响，有很多人正在朝这里跑来，整座房子仿佛都在随着杂乱的脚步声而上下晃动。
“我在你后面，快点跳下去。”少年两只手扶住她的肩膀迫使圣女转过去，几缕棕色发丝随着她的转身带着夜风拂过自己的脸，味道格外好闻。
何塞冷眼看着窗边的两人，另一把椅子凌空飞起瞬间砸到凯恩的后背上。
圣女已经钻出窗子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少年攀上窗子的动作被身后袭来的椅子砸得一顿，没有回头。
何塞寒着脸操纵一只躺在角落失去效用的魔法灯朝凯恩的头部砸过去，同时他迈开腿准备去亲手抓住少年。
然而将要有所动作的何塞一愣，继而面色古怪地低下头。
卡洛琳跪在地上，紧紧抱着他的双腿，低着头一动不动。
何塞仿佛能隔着衣料感觉到女儿身上传来的那股透骨凉意——
“你让开！”他怒吼。
卡洛琳没有回应盛怒的何塞，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
凯恩头一低躲过废弃的魔法灯，尖锐的顶部擦着他的头发飞出窗外。少年用手撑住窗框，纵身跳了下去。
耳边呼啸着风声，高速坠落的身体突地一轻，好像有温暖的光包裹着身体缓缓下落。于是他紧绷着的心在那一刹终于放松下来。
房间内。
只开到一半的门被人全部推开，面色苍白的人们拥挤着堆在门口，他们的脸上完全见不到白天时的活力和欢快。
所有的生机，全部的希望，都不是真的。
何塞沉沉地看了他们一眼，低下头去盯着自己的女儿。
卡洛琳抱着他的双腿，身体也几乎伏在父亲的腿上，长发覆盖住她的面庞，像暗夜里散开的大片海藻。
突然，安静的房间里传出了极不和谐的声音。
艾丽恩从藏身的柜子后面蹬蹬蹬跑出来，迎上何塞惊诧的目光时给了他一个大大的鬼脸。
小女孩的双眼在黑夜中熠熠生辉，她非常有目的性地跑到桌子旁，手臂一伸快速把几个药剂瓶和一张黄旧的纸抱到胸前，然后毫不留恋地折身跑到窗边。
对自己家里出现的这个意外来客而目瞪口呆的何塞在看到她奇怪的动作后才猛然反应过来。男人失声喊出口：
“不！停下！”
这时他再也顾不得卡洛琳，一脚把女儿踢开，朝小精灵艾丽恩狂奔过去。
艾丽恩笑眯眯地把怀抱着的东西全部扔出窗外，然后小女孩灵巧地一翻身，在布帛撕裂声中跳了下去。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何塞把手里的一小块裙摆摔到地上，探出窗外大半身子：
他目眦欲裂地看着下面的三人，还有散落在地上的几瓶药剂瓶。
包括那一张泛了黄的纸。
幸好最先跳下来的尤希娅眼尖，正准备和凯恩离开时却突然看到三楼的窗外探出一个娇小的身躯。
那显然不是卡洛琳，而是——身在异乡的雪精灵艾丽恩？！
她停住脚，荒唐万分地看着艾丽恩把一堆东西扔下来，赶忙施展落羽术托住它们。
随后是那声出自城主大人撕心裂肺的呼喊。
艾丽恩在下面两人注视的目光中跳下来，她甚至不需要尤希娅的神圣魔法辅助降落。
再度俯下身把药剂瓶和纸张抱在怀里，小女孩迈开脚朝不远处的两人兴奋地跑了过去：
“凯恩哥哥，尤希娅姐姐！艾丽恩找到你们了！”
楼上的何塞见状，咬着牙也从窗口跳了下去——他除了精神力强于常人外只是个普通人。
尤希娅和凯恩对视一眼，都是面露惊异。艾丽恩是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我们快走，快走，快走……”跑到身边的艾丽恩皱着小脸，急急催促他们，而后低着头小心而快速地把药剂瓶和配方用裙子兜住，分别提着裙摆的两个角，抬头对两人露出了邀功似的笑。
事实上，追踪两人来到莫尔斯城后，艾丽恩又通过感应力几次空间瞬移缩短与凯恩尤希娅间的距离，最后一次的瞬移地点就是在房间的柜子后面。
她几乎是在柜子后面听完了全程，还靠着“角落黑暗没人注意”的优势胆大地探出头去瞄了两眼。
所以她其他的没怎么听懂，这个有关永生的药剂倒是彻底听明白了。
好东西怎么能给坏人留下呢——
所以可爱的小精灵理所应当地把它们抢了出来。
看到艾丽恩用裙子兜着这些东西，尤希娅哭笑不得地帮忙放进了自己的储物空间。
忍着身上传来的剧痛爬起来的何塞正好看到这样一幕。
他站在那里，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朝头部涌去——心跳加快，两只手也慢慢紧握成拳。
不，那是我的——你们不能——
该死的——
以往的一幕幕在眼前掠过，那些深刻到骨子里的绝望、凄凉又开始敲打着他的心脏。
你们……
你们……
你们……
街道边的一棵大树，周围土地开始剧烈摇动起来。
破土声和隆隆声在黑夜里响起，仅仅只晃动了几下，那棵树就冲出地表，泥土四溅。
半空中的大树摇摇晃晃地朝三人飞过去。
双手得以解放的艾丽恩毫不含糊，十指交叉在虚空中画出一个个奇妙的符号，三人面前的空气突然快速流动翻滚起来，紧接着大大的黑洞仿佛撕裂般慢慢展现在他们面前。
“进去吧！这样就可以回去你们的大陆了！”小女孩一脸严肃。
凯恩一句话都没说，当先一步跨了进去。
无底的黑洞瞬间吞噬少年身躯。
尤希娅对上艾丽恩坚定的大眼睛，抿抿嘴转身也迈了进去。
艾丽恩是最快的一个，赶在大树砸来之前直接蹦进黑洞。
那一抹黑色转瞬即逝，就好像是画板上的脏污被人用手抹去一样，大树砰的一声砸落到地上，巨响惊破了宁静的夜空。
男人一下子跪倒在地，犹如不久之前卡洛琳不发一语地跪在他腿旁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