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再回卡姆兰
贝勒塞创立于混沌时代末期，由剑圣安阳格斯与第一任国王联手建立，作为至交的剑圣放弃王位，在建立了效忠帝国的圣骑士团后选择退隐不问政事。
在经历了大陆的风云变幻后，贝勒塞终于艰难地挺直腰杆站起来，一直以来缺乏出色领导者使得这个原本根基深厚的国家多走了许多弯路。在魔法时代之后才走上正轨，步步发展成首屈一指的人类大国。
相比之下，文化历史悠久的艾伦尼要温和得多。混沌时代中期建国，之后艾伦尼的步伐一直平和稳定，即使在乱世中也没有乱了阵脚，时至今日虽然稍稍逊色于贝勒塞，但其丰富文化底蕴也不是随便哪个国家可以撼动的。
在这个万物复苏生机勃勃的春天，常年以来压抑的针锋相对和领土觊觎，数不清的摩擦日积月累，终于彻底点燃了两国之间的导火索，战争无声爆发。
大军出境，魔导晶炮坐镇，鲜血染红了灰暗的天空，刀剑带着风斩下敌军的头颅，精壮的战马被砍断后腿嘶鸣着哭泣，队伍后方的魔法师一声令下高举法杖，犹如举起胜利的旗帜，杀伤性魔法铺天盖地地夺走鲜活的生命，断肢落到土壤上，又被马蹄和步兵踩得稀烂。
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死亡的味道，一缕一缕，一寸一寸，被风吹过闪着冷光的刀尖，胯下鲜血糊住眼睛的战马，躺在地上挑出肠子苟延残喘的士兵。这味道令平民流泪作呕，却让高官肆意大笑。
“密切关注梦圆城那边的动静。”衣冠整齐的埃斯洛沃斯有些不高兴地吩咐着多洛束克，“年纪大了也油滑起来了……我倒要看看克鲁斯是不是真的能一动不动直到战争结束。”
“他是不知天高地厚，”多洛束克还未应声，旁边教皇的仆从就先一步开口奉承：“打过几次仗，得了国王的几句夸奖就自大起来，连圣尊也不放在眼里。”
埃斯洛沃斯没说话，身体轻轻靠上椅背，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椅子把手仿佛在思考什么。
多洛束克把教皇的举动看在眼里，低下头：“是。”他停了停，又说，“梦圆城现在还未受战争波及，所以克鲁斯才能如此轻松。”
教皇闭着眼，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于是多洛束克继续说下去：
“梦圆城旁边是洛斯罗林，精灵族还未对战争做出任何回应……洛斯罗林距离国境线并不远，一旦哪天那些精灵反过去帮助艾伦尼一起对付我们……也不是不可能。”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教皇的神色，上前一步：
“在逃的光之圣女身边有一个护卫骑士，那个骑士就是洛斯罗林的高等精灵。”
卡姆兰村位于艾伦尼境内，险而又险地避过了主战场的范围。不过有朝一日战场扩大，位于边缘的村庄会第一个受到波及。
正午的阳光明媚灿烂地照射下来，小小的村庄一路走来竟看不到几个人，配着远处略带暗沉的天际，颇有几分惨淡清冷之感。
绕过一间房子，土路上迎面走来一个神情憔悴的妇女，两人感觉都有些面熟。
那妇女看见他们也是一愣。尤希娅最先想起来——这就是上次在卡姆兰收留他们的那家女主人，埃克的母亲。
下一秒对方也认出了他们，有些蜡黄的面容勉强堆出一个微笑，和当初的热情好客大相径庭。
“是你们啊。这次来村子……”
少女和少年对视一眼，把早就想好的说辞搬了出来：
“家乡也受到了战火的波及，哥哥在波及中受了伤，于是我们想到这里来躲一躲，等哥哥伤好了再做其他打算。”
妇女了然地点点头，“哎……孩子他爸也上了战场。要我说，他年纪也不小了还往前冲什么……可他硬是不听我的……”说到这里她长长地叹息，抬手擦擦眼角，“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这个家可怎么办呐……”
尤希娅轻轻安慰她：
“您别太担心了，就算为了小埃克也要振作起来啊。”
“说的对……”农夫妻子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不说这个啦。我帮你们去和村长说，村东边有一个空出来的房子，你们先住到那里去吧，只是好久没人住了需要好好打扫才行。”
村子里多数男人都上了战场，剩下的几乎全是老弱妇孺。尤希娅和凯恩把这间空余许久的老房子简单打扫一下，就住了进去。有时候埃克的母亲会来看看他们，和少女说说话，没有外人在的时候两人便会研究起那张纸上的内容。
让凯恩有些意外的是，身体里那股诡异的力量在来到罗尼恩后却仿佛消失了一样，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但是少年能清晰地感觉到，力量还存在于他的身体里，独居一隅虎视眈眈，沉默着不知何时便会爆发。
凯恩心里时刻提防着，表面上依旧平静。
“埃克。早饭吃过了吗？”尤希娅随意地坐在田埂上，看见不远处朝自己这边跑来的小男孩，认出他就是农夫家里那个调皮可爱的埃克。
小男孩跑到少女身边坐下，带着凉意的清风吹过他红扑扑的小脸。数月不见埃克又长高了，冲尤希娅笑起来：
“我吃过啦。姐姐怎么坐在这里？”他说完又摇头晃脑地四处张望，“凯恩哥哥呢？”
少女闻言抿唇一笑，没想到他还记得自己和凯恩。
“凯恩哥哥在家里呢。我有件事情想问问埃克，好不好？”
“嗯？姐姐你说。”
尤希娅看看四周，“卡姆兰村真是个好地方，风景这么美，卡姆兰村是不是很早就有了？。”
被成功转移话题的埃克听到有人夸赞自己的家乡顿时骄傲起来：
“那当然啦。附近的村子都没有卡姆兰好，听村长爷爷说，卡姆兰村很早很早之前就有了，村子里的人大多数都是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的。”
“哦？”少女好像被勾起了兴趣，“卡姆兰村历史悠久……那么有什么与这里有关的古老传闻吗？”
“传闻……古老的……”小男孩回忆了一会，肯定地点点头，“有的。”
于是少女抬起头，看见蓝天一往如初，清湛安然，沉淀了所有的岁月之后还是最开始的模样。
“和我讲讲吧。好吗？”
回到家里，看到少年正一个人坐在屋前，安静的擦拭着自己的长弓。
“我们当时是从这儿的魔法门无意间传到地下城的”尤希娅走到少年一旁自言自语。
少年看着她，也回想起当时的各种情景来。突然他脑内灵光一闪，想起自己一直以来都忽略了一个问题。
“印有这些内容的每个壁画上，都绘有紫蔷薇的图案。”凯恩把这个讯息告诉她， “紫蔷薇……你是说帝国骑士团的标志？”少女的细眉皱起又松开，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陷入深思。
凯恩食指曲起在干净的桌面上轻轻敲着，壁画来自于混沌时代，每张壁画的都绘有帝国骑士团紫蔷薇的标志……
他与她的视线交汇到一处，两个人看了彼此一眼，异口同声：
“安阳格斯！”
说完一愣，都笑了。
剑圣安阳格斯是贝勒塞骑士团的创始人，那时的骑士团成员都是真正意义上的骑士，严于律己，遵循骑士八德，为心中正义而挥剑，无条件效忠于国王陛下。
可惜，现在不论是骑士团还是更高一等的圣骑士团都早已大不如从前。
“可是不一定是安阳格斯所为啊，写下这么莫名其妙的一段话……”尤希娅拄着下巴又疑惑起来。
之前两人都想到安阳格斯也仅仅是因为他的名气太大，容易被人第一个想到而已。
少年把目光从她的脸庞移到纸上：“这个人特意写出黑暗神对大陆造成的破坏，那么至少说明这段文字的时间是在那之后，而那个人的目的很有可能与黑暗神的作为有关。”
不然谁会把与自己毫无关联的事情写上去？
“黑暗神的作为……黑暗神大规模破坏地表，莫非是指黑暗神统治大陆的欲望？”少女顺着他的话往下想。
“你看这里，‘当大陆分裂之时，生命也随之沉入地底’，”凯恩的指尖缓缓滑过纸上他说的那句话，“如果单看这句话，意思很明显，是说黑暗神的统治会葬送掉大陆上的大部分生命；可是后面为什么还要加上一句‘我们都将死去’呢？这样不是重复前面的话了吗？”
“你的意思是……”圣女有些迷茫地望着他，“‘我们’一词不是指大陆子民。”
接着，不用凯恩再往下说，她已经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这个‘我们’，难道是指四贤人？”
“在黑暗神展现出他统治的欲望之后，我想不到除了四贤人，还有哪些人的死亡可以和人民的死亡分开提论的。”
凯恩证明了她的猜测。
“可是这样又有新的问题，装着纸的盒子上有紫蔷薇，说明这个人与帝国骑士团有关系；而四贤人无论哪个，都与贝勒塞无关啊。”
真相。
当我触摸到真相时，我感到哀伤。
哀伤于生命的残忍，哀伤于时代的更替。
千年之后，还有谁会记得我。
他们记得的，只有那一个充满荣耀的名号而已。
真相，不可预知的真相，被记录在这里。
被掩埋在时光里。
被掩埋在我们不约而同选择放弃的拥抱里。
从此之后，艾诺迪亚，再无你我。
尤希娅凝眉思索了一会，抬眼看到凯恩也是一副沉思的样子，以为他是被纸张上若有所指又神秘莫测的内容难住了，便出声安慰：
“慢慢来，如果实在是想不到也不必强求，它的背后不论有怎样的秘密，原本都不属于我们。”
少年点了一下头，没有接话。
如果这个秘密……果真是涉及到“永生”的话，倘若日后流传到其他人手中，又不知道会生出多少事端。
“等这件事情解决后，凯恩有什么打算吗？”两人散步在小路上，微凉的清风不时吹过，远处的天边好像漫起一层薄雾，看不真切。
“回贝勒塞。你呢？”
“我准备动身回瑟林湖，等战争告一段落后就四处走走看看，”尤希娅眯起眼睛感受田间的风带着庄稼的气息拂过面颊，声音也是轻轻的，“等到什么时候累了，就回家去。”
少年表示赞同：“艾诺迪亚这么大，有很多地方尚未有生命踏足。如果不能在有生之年到处走走确实很可惜。”
凯恩说着一顿，想起了罗伊。年纪轻轻实力超群，又有丰富的阅历……如果不是那个诅咒，他的人生应该会比现在要畅快许多。
而且也不会不得已之下退出黑暗教团了。他知道好友漫不经心下隐藏的强烈自尊和对自己实力的骄傲，因此也明白，那样一个看似简单的诅咒，对罗伊造成了多大的影响。
“你在想什么？那张纸的事情吗？”看他突然不做声，尤希娅询问。
“没……等等，”少年好像想起了什么，看了看尤希娅的脸，“通往魔族地下城的那个洞穴，你还记不记得？”
“记得啊，怎么了？”少女满是疑惑。
“在走进洞穴前，罗伊曾经和你说了一路他的所见所闻，对不对？”
“嗯……是的。”她还是不明白，“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了？”
“最后，他和你说起过一个吟游诗人曾说的故事……”当时罗伊对圣女说的那些，要么是当初他们两人共同经历过的，要么是好友早就与自己说过好几遍的，所以他也懒得再听。
直到在洞穴门口，三人合力推开那块巨石时，罗伊才说出了一个十分新鲜的见闻，因此凯恩也就听了听，没想到在这里竟派上用场。
尤希娅费力地回想了一会，眼睛亮了起来。
“罗伊告诉你，混沌时代剑圣安阳格斯与某位大魔法师相恋。”
“写下这张纸中内容的人，与贝勒塞骑士团有关。”
“我们之前也在内容里发现了四贤人的暗示，这张纸的所写的也很有可能是四贤人中的一位。”
凯恩一点一点给尤希娅做着分析，觉得他们离这张纸内容背后的秘密越来越近了。
“可是，”少女出声，她有很多地方的不解，“内容中出现的‘我和她’，证明写下这些文字的应该是男性，而且这张纸的字里行间都透露出书写者是一个实力卓绝的大人物，放在那个时代的确容易联想到剑圣阁下；不过剑圣与四贤人没有关系啊。”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倘若书写者真是四贤人中的一位，那么最后两行的‘我的剑’又很不符合现实——那四位都是如假包换的大魔法师。”
凯恩听她说完，静静地思考了一会，突然发问：
“剑圣是死于哪一年？”
“……”话题转得太快少女一时没反应过来，想想回答他，“这个没有确切的记载，相传剑圣在四贤人联手封印黑暗神时已经失踪了。”
少年点点头，又与尤希娅讨论一会无果后看天色不早便同她告别，起身回了自己房间。
小小的房间里摆设简单至极，一床一桌一椅外别无他物。阳光透过老旧的窗户照进室内，把漂浮在空中的灰尘一一显现出来。
凯恩走到桌边随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多日来的乡村时光让他的心情也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不过……很大的原因还是因为有她在吧？
想到这里，他觉得浑身上下的骨头好像也受阳光照耀而暖洋洋起来，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心里快速流动，搅得凯恩有些心慌。
木桌上立着一面不大的方形镜子，不知是材质还是其他的问题，镜面有些模糊不清。
自从搬来这所房子后凯恩几乎没有照过这面镜子——作为一个正常男性，这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
放下水杯，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正对着自己的镜面。
本来正欲转身走开的少年瞬间紧紧绷住身体，在原地呆立了几秒后像是要得到证实似的，又缓慢而僵硬地扭过头。
模糊的镜面中，正好倒映出凯恩的面容。一头银色短发衬着下方血红瞳孔，他想他此时的神情一定是惊愕且万分警惕的，而他却在镜子中看到那双红色眼眸朝自己看来，眼神中透着深深的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