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什么是背叛
博鲁扎，现年二十八岁，贝勒塞首都人士，一年前自愿加入黑暗教团。
凯恩先是去调出了博鲁扎的个人资料以及他的住址，看着看着却皱起了眉头。
每一个教团成员的资料都是自己填写的——当然，会有专人调查你的资料是否属实。大体来说，新人为表诚意，都会在下方的自由填写栏里写上自己请求加入教团的理由，或是表明自己投靠黑暗的决心。
然而博鲁扎男爵的资料却是少的可怜，自由填写栏空白一片，其他的个人资料看上去也是相当敷衍，不过还好住址没有忘记写下。
看完他的资料，少年心里对博鲁扎的怀疑又增大了几分。
又去找到负责记载出勤的成员，向对方要了最近几天的任务记录和请假记录，这一翻还真让凯恩找出点东西来。
近期的任务记录中，没有出现过博鲁扎的名字，也就是说男爵在最近一段时间没有接过教团派发的任务。
然而在请假记录里，凯恩一眼就看到了赫然在列的博鲁扎，请假原因是“私事”，时间未知，这条请假记录就写在昨天。
默念着男爵的住址，少年决定先去他家看一看，也许会找到有用的线索。
太阳已经走到一天中的最后一程，像个巨大的鸭蛋黄一样懒懒地挂在天边，残辉布满大地。
博鲁扎男爵的住宅位于首都南部的一条街道，沿街住户大多数都是像男爵一样的年轻贵族，少年一路潜行，摸到博鲁扎的住宅附近，可以看见夕阳下的卫兵正倚靠着门框打着瞌睡，旁边有驳杂的树影投在地面上，一片静谧。
凯恩没有惊动任何人，直接翻过围栏跳进空旷的宅院里，落地时耳中隐约传进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
少年起身左右看了看，快速隐到一旁的树后。
博鲁扎的家警戒松散，一路走来看见的卫兵也少的可怜，仆人管家更是不见半个，完全不像是男爵该有的作派。
凯恩可不会以为这位博鲁扎男爵多么的节俭，据他在资料旁看到的魔法投像，男爵大人双眼深陷，黑眼圈极其明显，脸色发白，似笑非笑，颧骨与眼窝形成鲜明的对比——怎么看都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果然，接下来的所见证实了他的想法。
顺着声音找到书房，大开的房门后，一身黑衣的瘦高男人正搂着身材火辣的女人上下其手，女人时不时恰到好处地呻吟扭动，增长男爵的火气。
依旧隐匿身形的少年看了一眼，认出那个坐在书桌上满脸淫笑的男人就是博鲁扎，男爵浑然不知由他主演的香艳戏码已经有了第一个观众，仍旧嘟着嘴急切地对怀中人凑了过去——
“我的宝贝儿，快来亲亲……”
“哎呀……讨厌，”女人半推半就地抚上他的胸口，“你家怎么都没有其他人的，安静的要命……天快黑了，弄得人家怕怕的。”
“怎么？觉得我一个人满足不了你么？”博鲁扎脸上露出坏笑，惹来温香软玉的一声娇斥，“当然没有其他人了……我已经把管家和女仆遣回祖宅了，明天天不亮我也要回去了……再过几天……哈哈哈……”得意的大笑转为燥热的喘息。
估计再听下去也不会听出什么有用的情报了，凯恩转身下楼。
临近大门的位置有一棵高大茂密的树，看不出是什么品种，应该是被园丁当做观赏树种植在这里的，不过由于未能及时的修理，已经到了枝叶繁密的地步。少年轻手利脚地爬上去，耐心等待晚上的来临。
如果今晚没有发现，他就该考虑换个地方长期的埋伏了。
命运没有让凯恩等待太久，月亮才刚刚攀上树梢，博鲁扎就走出了宅院。
亲眼看着身披黑色斗篷的男爵钻进一辆普通的灰色马车，随着轻轻的一声鞭响，马蹄在石板路上抬起又踏下，马车缓慢而安静地朝西驶去。
少年跃下树，看守大门的卫兵已经不见，周围空无一人，凉爽的黑暗扑面而来。布靴发出淡淡的青色微光，奔跑速度远超往日。他就这样隐身不远不近地跟着，月亮很大，目标的速度又不快，跟丢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出了这条街就是首都差不多郊外的地方了，马车又走了几分钟，在一处微微隆起的山头停了下来。
博鲁扎男爵跳下马车，快步走到山坡上。在那个地方，站着一道人影。
博鲁扎走到近前，点头哈腰地把手上的东西递过去。
对方伸手接过，声音嘶哑难听：
“没想到这么快啊。”
“我早就不想在那里待着了……能够得到教皇圣尊的宽恕是我的荣幸，等到一脱离黑暗教团，我就立刻投入到对教皇圣尊的效忠中去。”
“哈……教皇明白你的忠诚，所以饶恕你的错误。黑暗教团的死期终将到来……话说回来，确认无误吗？”
“是的是的，我办事，您放心。”博鲁扎讨好地笑着，听到问话后连连保证。
“那么……也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了？”
“那是自然了……呃啊——”
男爵犹如一片秋天的落叶般瘫倒在地。
对方收起长剑。
就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切的车夫登时惊得叫了一声，在收到对方投来的视线后白了脸，哆哆嗦嗦地转身迈开腿。刚跑出没几步，身子一僵，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山坡上的来人冷哼一声，扔掉手中的小型轻弩。
“还是用着不太顺手。”他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自言自语，转身慢慢走下山坡。
漆黑如夜，锋芒冷冽的细剑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架上他的脖颈，使得对方脚步一停。
“你想知道什么。”他并不惊慌，声音嘶哑，像是用某种魔法特意遮掩过后的效果。
“你是谁？老实说，不然我的剑…”凯恩甫一说话，手腕刚要用力威胁下去，下一刻对方的身躯突然在原地消失。
四下里静悄悄的，只有风拂动树叶发出的沙沙声，月亮悬在夜空中。
少年站了一会，握着细剑的手缓缓垂了下去。
“博鲁扎……果真是背叛者啊。”在听了少年的转述后，费罗塞普妮的脸色不太好看。
“不过……那个人，据你所说，应该是埃斯洛沃斯的人吧？博鲁扎交给他的东西，是什么呢？”
“……我没能把他解决掉，是我的失职。”凯恩低垂着眼。
“这不是你的错。”在一旁静静听着的卓拉德此时插了句嘴，“谁能想到他身上还带着瞬间传送卷轴那种东西？”
“是啊，不用自责的，凯恩，”费罗塞普妮微笑看着他，“这种事情交给你我最放心了。”
“我和卓拉德可以说是看着你长大的，教团就是你的家，所以相信你不会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故意放水给教团惹麻烦。”
“对了，”卓拉德想到什么似的开口，声音沉稳，“我今天出去发现城内戒严的士兵又多了很多，帝国那边可能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凯恩，你现在有帝国骑士团成员的身份，有些事情更容易打听到。如果发生了什么，记得回来告诉我。”
“是。”凯恩点点头。
什么是命运呢？
我一直问自己。
拿起弓的时候，我曾以为那是我的命运；
后来，终于牵住她的手，我以为那就是我们两个人的命运。
直到很久的以后，看见那道绚丽的光柱冲破天际，冲破黑暗，那个令人窒息的瞬间，我仍旧看不清命运的真貌。
如果这就是命运……
那么，我该感谢你，让我和她同死。
尤希娅站起来。
士兵把盛着食物的餐盘端到桌子上。埃斯洛沃斯走进来在桌旁站定。
教皇淡淡地看着圣女吃了一些餐盘里的东西。
“还是坚持你所想的吗？”
“与其来苦口婆心地说服我，倒不如去找国王，让他回心转意。”
尤希娅微低着头，没有说话。
“不管你怎么想，”教皇深吐一口气，“这几天就在这里好好呆着吧，别想着出去了。”
话毕，他也不再理少女的反应，转身走了出去，卫兵跟上。
门又被关上。少女看着桌上的餐盘，愣愣的。
凯恩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
少年脱掉外衣，直接躺到了床上。
今晚的月亮很大，却不太完整，有一小部分被云层遮住了。
墨黑色瞳孔里清晰倒映出圆月的影像，凯恩的身上还带着博鲁扎宅院里树叶与青草混合的气息，在黑暗里望了一会窗外，闭上眼睛。
深夜。
女孩从床上坐起来，月光照进窗子。
房门被人从外面轻轻地叩了三下。
半夜，
卡娜打开房门，两个身披斗篷的人一前一后站在门外。她面前的人低着头，棕色发丝从兜帽之下露出一缕。
女孩的心里刚刚升起一个念头，就被后面的人抬手拦下。
“进去再说。”低低的声音传出来。
“负责警戒和看守的帝国卫兵很多，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把圣女带出来。”
卡娜看着摘下兜帽的圣女脸色有些苍白：
“没事吧？要不要休息一下？”
“来不及休息了，我们立刻离开这里。”鑫迪接口，“最迟明天这件事情就会被发现，到时候全城戒严，想要出去就难了。”
翌日清晨，太阳刚刚升起，光之圣女叛逃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国都。
教皇圣尊立刻下达五级全城戒严，派出一百帝国骑士仔细搜寻，城门设立驻守警卫，所有出入市民接受严厉盘查。
帝国骑士团内部，十五名贝勒塞帝国骑士。
多洛束克阴沉着脸，视线从骑士们身上一一扫过。
“光之圣女叛逃贝勒塞的事情……相信你们也都听说了。”
“原本，圣女是我们的指引者，带领帝国子民走向光明是她的责任。但是如今……”多洛束克说着叹了口气，“圣女已经被艾伦尼的错误论所蛊惑，抛弃圣光……教皇与我一开始都不相信我们的圣女会变成这样。”
“但是……那天曙光广场的演讲你们也都听到了吧？居然说出那样的言辞……光之圣女已经在背叛帝国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
“事后教皇圣尊也曾专门劝导过她，可惜圣女完全听不进去，还说出教皇是恶魔一类的话……”
骑士队伍中有人开始窃窃私语，显然都对圣女发出这样的言论感到难以置信。
“而就在昨天晚上，” 多洛束克的口气变得严肃起来，“光之圣女勾结精灵一族的叛徒，逃出贝勒塞，此举让一直对她寄予厚望的教皇圣尊感到非常痛心，也让一直爱戴敬仰她的子民感到痛心……现在的光之圣女已经不是原来的她自己了。”
“现在，我正式宣布。”
“贝勒塞帝国骑士团列下在场骑士，即刻整队出城，追击光之圣女一行人。如果找到圣女，那么……就地击杀！”
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
“这是教皇圣尊的命令，也是我的命令。” 多洛束克一字一句道，“我绝对不允许帝国的骑士违抗帝国，你们听懂了吗？”
“是！”十四人整齐划一，声音洪亮。
“嗯……追击队伍两小时后集合出发，这次的行动，就由圣骑士团的五队队长捷罗斯来带队。”
凯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骑士团，走回黑暗教团总部的。
太阳很大，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睛。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少年突然发现任自己多么努力也理不清这一切了。
就地击杀。
击杀……圣女吗？
要击杀她吗？
这几个字重重砸在凯恩心头，他没来由地觉得无比荒谬。
不管怎么样，还是先回教团再说吧……报告卓拉德大人……教团素来与帝国势不两立，也许这次……
茫然的双手此刻无意识慢慢紧握成拳。
“啊，是凯恩啊？怎么不进来？”卓拉德刚打开门就看见站在门外的少年。
“不进去了……我是来向您报告的。”
听完凯恩的汇报，卓拉德沉思片刻，摇摇头：
“算了，这次就由他们去吧。”
“……什么？”
“最近帝国对我们盯得很紧，雷顿那件事又刚过去不久……我们必须要小心了，现在如果和那些家伙对着来就有些太明目张胆了，对教团不利。”
“所以，这次的事，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了。你跟着追击队伍出发吧，就当作教团派给你的任务好了。”
凯恩看着面前的男人，喉头一紧立刻跟着开口：
“我还是去找贝伦多大人……费罗塞普妮大人在不在？”
“你今天这是怎么了？”绕是一直以沉静著称的卓拉德此时也有些疑惑地看着少年，“团长大人很忙，费罗塞普妮有事出去了。再说，顺着帝国的意思走也是贝伦多大人传达给我的，这件事就算换成大人也会做出一样的决定的……你没事吧？”
“……我没事……那么，明白了。我这就出发。”
“洛斯罗林的变化可真大。”
“好像有人一百多年没来这里了吧……”
“哈哈，老朋友，许久没见你的语气还是那么可爱。”
“可爱……又是人类发明的形容词……不要用到我的身上。”
“哎呀……你的几个后辈都选择入世与人类一起生活了，怎么你就偏偏不肯呢？”
“……昆雅家族的根在这里，让孩子们去玩吧，我在洛斯罗林，哪儿也不想去。”
红发女子看着身边的老友，摇摇头：
“不过这次，我看你是非要出去不可了。”
“怎么说？”
“你的后人，在外面可是做了一件了不得的事，如果你不出面，我怕事情会越闹越大。”
“啊……我相信他们自己有分寸。再说，我出面……呵呵，又有什么用？当初的安阳格斯，吉安娜，那两个人哪个听了我的劝？”
“你啊……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林间的树叶轻轻摇曳，摇曳着叹息。
捷罗斯是圣骑士团的老成员了，与他同年加入圣骑士团的伙伴现在大多已经离开，要么受封爵位回家享福，要么战死，只有他自己还依旧在圣骑士团中。
每当骑士团有任务外出时，带领骑士队伍的重任总是会落到他的肩上——然而这次的任务他却是头一次接，或者说，在以前的日子里，捷罗斯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会接到这样的任务。
不过这些东西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多洛束克大人来找自己的时候，临走前那番暗示性的话语他可是听出来了。
追击圣女的任务如果圆满完成，那么等待他的很有可能是官位的奖赏。
到时候自己就可以风风光光地离开圣骑士团了。
这对还未成家的捷罗斯来说，无疑让他做梦都会笑醒。
那样的话——谁还管别人的死活呢，光之圣女说到底也不过只是个小丫头，更何况犯下了这么重的罪，哪怕最终会死在自己手上……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四天后，比奥利安草原。
兵甲碰撞摩擦发出的声音在空旷的草原上回响。比奥利安草原一带人烟稀少，最多的时候骑士们连着行进了一天多也没看到半个人影。
正午的阳光格外明媚，照进捷罗斯的眼里。他抬起手，身后的脚步声停下来。
“这个路线明明没有问题，为什么还是追了这么久？”捷罗斯有些不耐烦，这些骑士行走发出的声音更是助长了他的火气。
看看，这就是贝勒塞骑士团的成员——纵使带过无数次差不多的队伍，男人仍旧有着如同第一次带他们时的鄙夷心理：
毛还没长全的家伙们……他敢肯定，教皇圣尊身边的卫兵都比这些年轻人们要强上一万倍。至少卫兵不会穿着这么烦人的外甲……
“……原地休整三分钟。”下了命令后他回头望向不远处的山丘，暗忖着派出去的人怎么还没动静？难道路线真是错误的？还是说他们已经被甩下太远了？
好在骑士们并没有如队长所想那样草包，两分钟后两名负责侦查的骑士返回时把好消息也一并带了回来。
“前方三点钟位置发现光之圣女一行八人！速度中下等！”
一名骑士率先大声报告了侦查成果，捷罗斯点点头，脸上终于浮现出较为满意的神色。他看了另外的骑士一眼，
“怎么不归队？”
“……是。”对方没有看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后走回队伍。
……
“好了，都别坐着了！全体听令：集合，加速前进！”
“又没钱了……”
黑发男子毫无形象可言地蹲在街边，不理路过行人投来各异的目光，哭丧着脸再度抖了抖手中的钱袋。
一阵风吹过，钱袋悠悠飘荡。
“……连空间物品都没买，怎么就没钱了……这让凯恩知道不得笑话死我……”
“啊不对，以他的个性估计只会说出‘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这样冷冰冰的话吧……”
“要不还是老本行？不行不行……再这样下去我不就又回到从前了嘛……”
“哎……兄弟，凯恩兄弟，你在哪儿啊……”
“我得问问这附近……”罗伊一个激灵站起来，伸手抓住路人的衣服：
“大哥，那个……我想问一下，离黎明镇最近的猎人公会在哪儿啊？”
“猎人公会？”路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视线移到空瘪的钱袋上立刻会意。
“没钱了吧，小兄弟？哥哥点拨你一句，现在想要挣钱，去猎人公会接任务可不是个好主意。”
接着，不待男子反应过来，他便自顾自地说上了：
“开战了，帝国和艾伦尼要开战了！你现在就征兵入伍，到时候有吃有喝还能为国家出力，”他在罗伊的肩头捶了两下，“你小子身体不错，入伍多好啊！”
开战？
黑发男子的脸色一下子认真起来。
“为什么无缘无故地就要开战了？”
那男人闻言看了他一眼，又回头向四周看了看，确认没有人注意到这边之后，才把嘴巴凑过去，神秘兮兮地开口：
“据说是艾伦尼绑架并且蛊惑了光之圣女……结果圣女即使回国了心里想的还是艾伦尼，刚刚叛逃出国了……”
“这不是明摆着给帝国一个耳光嘛！你说说，如果你是国王，你能忍得下这口气？”
罗伊拧紧眉头，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凯恩跟在队伍的最后面。
他全程始终保持着沉默。就算听到身边骑士悄悄议论着叛逃的圣女时，也只是抬起头，默不作声地向那边看了两眼。
捷罗斯时常会扯着嗓子大吼大叫。他的声音一响起，整个队伍都会安静下来。
于是耳边什么声音都消失了，天地间他只听得到这么多人的脚步声，和自己的心跳。
这套骑士板甲让他的胸口有些闷。
拐过一个弯依旧是仿佛无穷无尽的翠绿草原，骑士队伍却突然开始骚动起来。
“就在那里……追上了……”
凯恩越过人群向前望去，愣住了。
远处一片高高隆起的土坡上，站着三个人。
卡娜和鑫迪把圣女掩护在身后，女孩冲追击队伍吹了声响亮的口哨。
“过来呀！我们在这里等着你们呢！”她的声音传到捷罗斯的耳朵里，听起来已经有些模糊不清。
男人不用脑子想也知道女孩说的不可能是什么好话——他曾经和卡娜交手过几次，已经深深领教了这个短发女孩的脾气。
捷罗斯一举手中骑士剑：
“加快速度！务必要追上他们！”
卡娜远远地看见捷罗斯的动作，只是笑了笑，随后什么也没说，转身与鑫迪圣女一起离开。
见她这次这么好说话，少年呆了一下，心头渐渐涌上非常不妙的预感来。
“加快……”
捷罗斯下意识的命令刚一出口，离骑士队伍远不过几十米开外的追击必经之路上，就突然现出几个呈球形漂浮在半空中的雾状体。
“是元素水人！”队伍里有人惊呼出声。
捷罗斯气的咬牙，眼看那几个雾状体逐渐凝结成人型然后以极快的速度朝自己等人飘来，心知这场战斗是不可避免了。
他飞快地望了一眼，数清元素水人共五个，头也不回地大声喊道：
“编号前四的，和我一起留下来！其余人迅速后撤！”
盾牌砸在迎面而来的元素水人身上，发出锵的一声，缭绕在这个球状体周围的雾气顿时淡了几分。
元素水人远远看去好像一团模糊不清的蓝色人型，实际上它是有实体的。这种由游走在空气中驳杂混沌的元素聚结而成的物质不具备智慧，只凭本体的感应行事，想要消灭它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斩断雾状体的核心——但高防，快速是元素水人的基本特征。
那些缭绕着的雾气看似平平，实则不可小觑。雾气中含有微量的负面气息，包括寒冰气息与死气。如果时间一久便会对人身造成不轻的伤害，与元素水人对上意味着最好的方法是速战速决。
元素水人被这一砸速度迟缓下来，凯恩看准时机骑士长剑举起刺了过去。
虽说这些家伙们着实不太好对付，不过好在它们自身并没有出众的攻击力。尽量注意着避开大范围的雾气，少年一路把敌人引向空旷的地方，手中长剑几乎不停。
最后一剑当头斩下，混沌体身形一滞，从中心部位向外开始发出细微的断裂声，声音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大，最后随着一声轻响，它的整个身体四分五裂，然后在凯恩注视的目光中噼里啪啦全部掉落在地。
元素水人的核心是黑漆一片的圆球，此时碎裂成大大小小的块状部分了无生机地躺在地上。
少年只看了一眼就将视线移开，挥剑把自己周围多余的雾气劈得四散开来，长剑收回。
用惯长弓的凯恩随追击队伍出发数日，还是不太能适应长剑给他的感觉，导致一个元素水人浪费了他不少的时间。
等到全部清理完毕，已经过去近半个小时。捷罗斯沉着脸，视线一一从四名骑士身上扫过，看到最后的凯恩时脸色稍霁——刚才少年是第一个击杀掉敌人的，他看在眼里。
“时间已经浪费得够多了，现在马上回归队伍，我们该换条路线争取走到他们前面去，这样才有可能抓住圣女……一群蠢货……”
显然队长大人非常不满他们击杀元素水人所用的时间。
队伍整合之后，捷罗斯根据比奥利安草原的地形以及与圣女等人之间的距离作出决定：调整路线，分头包抄。
“比奥利安草原的尽头有一处村庄，现在看来，圣女他们的目标已经非常明显了——十有八九是奔着那个村庄而去。”手指在展开的地图中央一个圆点上停留了一瞬，又继续向东边移动，“我会带着五名队员直接横越这座山头，提前下到山的另一边就可以正好拦截到他们。剩下的人继续追击，一定要在两天内赶上他们的脚步！”捷罗斯一口气把话说完，“还有不清楚的地方吗？”
得到否定的回答后，他点点头，准确无误地指向队伍后方的凯恩：“你，跟着我。”
黄昏在凯恩的不安中降临这座山头，树叶被夕阳的光辉染成刺眼的颜色，又是一天即将过去。
与他一起跟随捷罗斯的另外四名骑士中的一个似乎对光之圣女很感兴趣的样子，一路上几乎都在向捷罗斯询问这次的任务。
“队长大人，圣女她真的是背叛了帝国吗？”
“问这个干嘛。”捷罗斯放缓脚步斜睨他一眼，“完成任务，回去之后又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骑士闻言摸摸自己的脑袋，“我知道，只是觉得很意外啊。”
“这有什么可意外的？”对方嗤笑一声，“你了解圣女吗？你知道她的内心是怎么想的吗？你以为她不会背叛帝国，说到底只是你以为而已。”
山间的风很大，凯恩眯着眼看前面的人，心如乱麻。
山上的树很多，枝条没有任何规律可言地生长着，有好多横伸出来挡住上山的小路。凯恩一边走在后面，一边伸出手去把拦路的枝条拿开，鞋子踩在土壤上的声音很细微。
风渐渐地大了，吹刮在每个人的脸颊上，一刻不停地走在崎岖的山路上使喘吸声有些粗重，回响在凯恩的耳边，连同他自己的呼吸，好像是在很遥远的天边。
说起来……距离上次见她，已经过去将近半个月了吧……
而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那段消耗在艾伦尼的光阴，说起来也不过一个多月而已。
可是现在回想着，似乎那段日子正在被无限地拉大，延长。
不然，他为什么连见到她之前的事情一件也想不起来呢？两个人相处的时光却那么鲜活，仿佛一直一直，刻到他的心里去了。
圣女……你现在在哪里……你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而我，又在想些什么呢。
攀到山顶时，六人都有些不同程度的气喘。
站在这里朝另一边的山下望去，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捷罗斯所说那座村庄的全貌。
“不许休息，立刻下山，快！一定要抢在他们前面！”捷罗斯盯着下方，声音有点恨恨的。
天色越来越暗，凯恩的心也越来越低沉。
确认没有落在圣女的后面之后，捷罗斯的脸上现出了一种扭曲的快意。他如何能不兴奋？这有可能是他骑士生涯的最后一次任务了，他一定要为之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六人分别隐蔽起来，等待将要到来的落网。
不过几分钟后，路的另一边就远远地出现了几个人影。
凯恩收回目光，垂下眼。
“已经能看到罗尼恩村的灯火了，到了罗尼恩村我们就安全了。”卡娜朝那边看了一眼，心头一直悬着的大石终于放下了一半。
鑫迪看看她，点点头刚想说什么便突然停在原地一动不动，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尤希娅停下脚步，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心也一下子提了起来。
他们看见了不远处站在路中央的捷罗斯。
少女不认识捷罗斯，不过他身上那套帝国骑士甲她这辈子都不会认错。尤希娅咬住下唇，手指冰凉。
“我说是谁呢……”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卡娜，女孩皮笑肉不笑地开了口，“原来是帝国的疯子，捷罗斯啊。”
原本看到他们觉得自己满腔热血都快要爆发的捷罗斯听到这句话一愣，随后才明白过来，顿时涨红了脸冲对面厉声道：
“住嘴，你这丫头！”
“怎么，我说的不对么，”卡娜慢悠悠地回话，“你如果不信就回去问问其他人，他们私底下都会喊你什么……贝勒塞有两个品种，一个是鹰犬，那位伯爵……另一个就是你这疯子咯。”
说着，她又故作惊讶地掩住嘴：
“哎呀，不过那条鹰犬早就莫名其妙的死了，所以我看呢……这名号可不太吉利哦。你说是不是，疯子阁下？”
“……我让你住嘴！没教养的红毛丫头！”捷罗斯怒极，噌的一声拔出长剑直指卡娜：
“死到临头还废话这么多！帝国的骑士，上！一个也不许放过！”
捷罗斯一行六人，此刻包括他自己在内，一共五人全部拔出长剑眉目俱厉地直奔圣女而去。
卡娜冷哼一声，抬手就是一阵连射，几枚曜日钉打在骑士的盾牌上，最后一枚直直射中肩膀，随即爆裂，那个来不及举盾防御的可怜帝国骑士就这样捂着伤口跪倒在地哀号着，鲜血从指缝间流出来。
与鑫迪对上的捷罗斯听见身后的惨叫，低声咒骂了一句，手中盾牌中心位置发出淡淡的金色光芒。
看到对面的金光越来越耀眼，精灵战士连忙后退几步拉开两人距离，两把长剑分别反握在手，手腕抬起向一处合拢，随后将并在一起的精灵长剑狠狠插入下方土地。
一模一样的剑身突然开始爆发出猛烈的绿光，光芒从地面开始沿直线向对面的捷罗斯直扑过去。
缓缓涨大的金光与绿光撞在一起，两种颜色不停地交织掺杂，最后在原地瞬间爆炸开来。
爆炸产生的冲击力使得距离不远的捷罗斯赶忙用手中盾牌去挡，可还是被撞得后退了几步。
而鑫迪拔出剑，自信的迎上捷罗斯投来的忿恨目光。
尤希娅一抬法杖圣光弹直飞过去，被对方的骑士就地一滚躲过攻击。他爬起来看了少女一眼，光之圣女……不是向来柔柔弱弱的吗，什么时候战斗力这么强了？
想归想，作为无条件服从帝国命令的骑士来说，有所改变的圣女并不能让他退缩。骑士正了脸色，盾牌横在胸前长剑斜斜一劈，剑身发出淡淡的金色微光，脚下一动朝尤希娅冲过去。
少女紧抿着嘴，法杖遥遥一指，骑士的脚步顿时缓慢下来。她趁机向后急退，双唇快速开合吐出一个个晦涩的音节，法杖顶端的浅绿宝石陡然绽出比刚刚的骑士长剑上更加耀眼的金色光芒，随后大片的光点在空中拉出长长的弧线，无一例外洒落在骑士身上。
光点落在手背上，对方只觉一阵灼痛，看向圣女的目光也凶狠了起来。不再小看她，决意全力攻击。
神圣魔法的攻击力其实非常一般，并且拿的出手的攻击类魔法只有那么几种，尤希娅盯着对方，又往他身上丢了几个负面魔法以拖延速度。
圣女这边一共有八个人，除了她自己和鑫迪卡娜之外，其他都是艾伦尼的护卫士兵。
帝国的政治方面虽然不甚光明，但是对于贝勒塞骑士团的训练管理还是比较到位的，艾伦尼的普通士兵对上这些装备精良的骑士们很难有战胜的把握，即使对方比自己这边数量要少，也仍然是差不多的结局。
值得一提的是，捷罗斯那边原本有六人，此时只出动了五人。
凯恩从藏身的树后走出来。
首先看见他的是正与捷罗斯激战的鑫迪，金发精灵躲过一剑后，转过身愣住，看清是凯恩后脸色更黑。他没有说什么，移开视线继续迎上捷罗斯，只是两把精灵长剑的攻势却比之前更加猛烈。
少年偏过头，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路过一位帝国的骑士旁边，对方正在和艾伦尼士兵交战，看见同伴走过想也没想就大声开口：
“喂，凯恩！这里！和我一起把这家伙干掉！”
凯恩听见声音，回头瞥了他一眼。
得出空的卡娜几步奔过来，帮助圣女一起解决掉骑士后，她的一直高悬着的心才微微放下来。却在下一秒听到不远处的喊声，从遇上捷罗斯到刚才一直不曾表现得惊慌失措的脸上终于出现了震惊的神情。
尤希娅的大脑一片空白，机械地转过头。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静止。
鲜血，厮杀，自己面临的处境似乎都在霎那间彻底崩塌。
凯恩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最后一刻没有执行捷罗斯的命令，与其他人一起拔出剑冲上前。
他也不知道自己后来为什么又突然走出去。
也许是，有很多话想对她说吧——
好久不见。
你还好么。
还有好多好多，他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可是，那些未能说出口的思念，都在迎上她的眼睛后荡然无存。
他突然发现，自己有些不敢看她。
“是你？！”卡娜也发现了凯恩，猛地想起自己觉得眼熟的原因，莫名地火大：
“你就是那个在艾伦尼时要带走圣女的人？当初你执意要带走她，现在怎么又跟着这些家伙来杀她？！你这种人居然还能有资格成为骑士？”
她越说越生气。
尤希娅在卡娜之后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凯恩……是你吗？”
“你和他们一样，也是来杀我的？”
少女的话里有明显的颤音，她定定地看着他，觉得这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捷罗斯的气息有些不稳，勉强躲开了精灵长剑的攻击后，眼角余光瞄到站立不动的凯恩，顿时气急败坏起来。
“你呆在那里干嘛？这么好的机会，上去抓住圣女啊！蠢货！”
的确是好机会，尤希娅和凯恩对立而站。
局势有些不如捷罗斯的愿，他自己这边六人，先前被卡娜射中肩膀的骑士最终还是第一个倒了下去，剩下的也都个个带伤——不包括凯恩。
而圣女那一边，几个艾伦尼士兵死的死，伤的伤，只剩下两名还保有战斗力，但这两个人都不是泛泛之辈，起码眼前这个精灵实力就不在自己之下的样子。
五人对五人，凯恩和圣女在捷罗斯看来又不知吃了什么错药突然站着不动了——这样一来，双方的战斗人数都保持在四名，似乎是僵持不下的局面。
不过……见证了精灵战士卓众战斗力之后的捷罗斯气喘吁吁地想着，
这样的……状态……再这样下去，我就扛不住了……
凯恩把目光从圣女脸上移开。她好像瘦了，也更憔悴了，也许是连续几天逃亡的缘故吧。
他这样想着。
“你说啊……凯恩……你说，快告诉我……你怎么会在这里……”尤希娅几乎是乞求着开口，她多么希望听到他否认她心里的想法。
少年闭了闭眼睛，声音缓下来：
“我……只是接到了任务而已。”
他的声音不大，字字锥心。
听着凯恩明显逃避的回答，尤希娅的心也一寸一寸凉下去。
“任务吗……接到了，杀死我的任务吗……”
“所以你就来了？”
她轻笑一声，自嘲似的问他。
话出口的一瞬间，她不可抑制地想起那些场景。
哥布林洞穴里，他为她挡下哥布林队长那一刀；
狼人首领一战后，受伤的她靠在他的怀里；
伯多禄修道院时，一起搜寻线索找出真相；
女巫的命运枫林，让她自责着逃离鑫迪的那个身影；
魔族地下城内部，最后的大厅，那段短暂时光里互相依偎着的彼此；传送法阵之中，默契紧握的两只手。
她至今能记得那只手掌传递来的温度，那是支持她熬过回国这段时间的唯一温暖。
落花点点，草长莺飞，多少个冰冷的夜里她梦见他，梦见他含着笑，朝她伸出自己的手，却在每次自己握住的前一秒，梦境破碎成无尽的黑暗。
今天无论是谁来杀她，尤希娅都不会这样难以接受。
多洛束克，教皇，还是其他的什么人……她都可以承受。
可是，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偏偏是他？
他是她心里的那个人啊……
你说要我相信你……
你给过我那么大的勇气……
那些纸上面的内容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果然，还是不同路的两个人吗……
我明明……已经努力着让自己去接受你的身份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