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云家
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说的大概就是现在的情况,阿宁躲在门后,看着身前面色凝重的云致想。
几个时辰前,他们在妺陵城分别,本以为会就此天各一方,没想到不过半天的时间,又再次相见。
门外传来数个脚步声,还有男人气急败坏的叫声。
“人呢,怎么不见了?”
“会不会是往那边去了?”
“快追!”
从脚步声渐渐远去,直至完全消失,他们始终屏住呼吸,唯恐被外面的人发现。
许久之后,云致终于打开门走了出去,月光洒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幽静得让人感到压抑。
几个时辰前,和云致分开之后,阿宁看着天色已晚,想着在妺陵城中住一晚在启程回乾坤教,就随便找了间客栈住下。
到了半夜,有一伙人偷偷靠近了她的房间,又是迷烟又是暗箭,她始终想着白天发生的事情毫无睡意,没想到竟因此救了自己一命。
那伙人全都蒙着面,武功也个个不俗,她从客栈中逃了出来,在深沉的夜色中奔跑,眼看就要被追上的时候,云致竟突然出现,以其卓绝的轻功带着她躲开了追杀。
“谢谢你。”纪予宁道完谢,带着不解问,“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那伙人的武功路数她没有见过,肯定不是教主派来的,除此之外,她着实想不起自己还有什么仇家。
云致看着那群人离去的方向,皱着眉道:“不知道,他们隐藏了本来的武功。”
阿宁愣了愣,还特意隐藏,那一定是在江湖上有头有脸的门派了,可惜夜色掩盖了可能的线索。
“他们为什么要追杀我?还有你怎么会在这儿?”
云致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像是在沉思着,过了一会儿他说道:“为了这本书。他们不确定书在我这儿还是你那儿,所以两边都派了人,我也在出城的路上遭到了埋伏,想到你也许会有危险,就回来了。阿宁姑娘,恐怕我们暂时不能分开了,你要去何处,我先送你过去。”
阿宁的目光闪躲了一下,她仍然心存侥幸,不愿说出自己要去乾坤教。
“我……我没有要去的地方,让我和你一起回云家吧,到时候只要我不出面就好了。”
“你真的想好了?”云致惊讶了一瞬,得到阿宁的肯定答复后,便不再说什么,先前的顾虑仍在,但时间紧迫,已容不得他们再磨叽下去。
两人就这么踏上了去云家的路途,一路上,又遇到了几次追杀,而且每一次的人似乎都不一样。
这让阿宁不禁对这本书好奇起来,书里究竟写了什么,竟然引来了这么多势力。
途中他们多数时间都在荒郊野外,很少在城镇中停留,因为城镇中似乎布满了眼线,一旦他们露面,又会引来无休无止的追杀。
而就在这过程中,阿宁总算领略到了云致当日对赵岩说“恐怕你还没这个能耐”的底气,他的剑法,实在可以用出神入化来形容,即使对方人多势众,云致仍能够凭一己之力带着她杀出重围。
但是他终究只是一个人,连日的奔波之下,时时刻刻要警惕可能出现的危险,没有办法好好休息,随着时间推移,他们离云家越近,阿宁也越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快到极限了。
这个时候,阿宁只恨自己为何没有早一点开始习武,不然也不会一点忙也帮不上。又或者,她如果有向傅跃学一点儿易容之术,或许他们这一路会稍微轻松些。
云家位于景州平陆,半个月后,他们终于到了平陆城外,正值晌午,城门处行人川流不息,他们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便绕了一条小路进城。
小路上杂草丛生,一看就知已经许久没有人走过,云致在前面带路,言语间颇有些怀念:“这是我小时候贪玩发现的,本来走的人就少,前些年涨水把前面的桥冲断了,更没人会来了。”
随着他的话向前看去,果然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条长河,河上有一断桥,桥边长着几颗梅树,花苞从枝头冒了出来,有那么零星的几朵梅花已经开了。
阿宁恍然间意识到,原来冬天已经到了。
终于到了平陆,紧张的心情似乎可以稍稍放松,连云致也变得多话了起来,他说起了这些天来一直在思考的一件事:“我原本以为,这本书从苏严到我手中应该不会有人知道,不曾想刚刚易手就引来了追杀,恐怕在他拿到这本书的时候,就已经被人盯上了。阿宁,我还是不希望你卷进来,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阿宁想也不想就摇了摇头,急切地说道:“我们都走到这儿了,还说这话干嘛,我就不信,他们一点道理也不讲。”
云致转头看着她,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沉默地继续前进。
眼前深不见底的长河于他们而言轻轻松松就能跨过,来到平陆城内,云致充分展现了他对此地的熟悉,在复杂的胡同间穿过,避开了可能任何危险的地方之后,他们终于见到了云府的大门。
可是还没等他们松一口气,他们就在门口见到了两个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
云府的大门开着,两边各站了近十个弟子,每个人的脸上都格外严肃,好似发生了什么大事,门口另还聚集着两派人,领头的两人皆是鹤发童颜的老人。
两人正说些什么,像是寒暄,脸上的表情却很沉,没说几句,便齐齐走进了云府。
其中一个人,阿宁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那副惹人厌的面孔,不是赵岩又能是谁?
“那是谁?”
而另一人,她从未见过,但从他带来的人的衣着发饰看,像是苏家的人。
云致的回答证实了她的猜测,也带来了一个更加惊人的消息:“苏老家主。”
“什么?”阿宁不由得惊讶出声,苏老家主的名声,当年可是不低于周扬波的存在,如今更可以说是整个江湖最德高望重的人之一,就是像乾坤教如此瞧不起这些武林正道,也对他十分忌惮。
直到这时,她好像终于想起来,苏严正是这位苏老家主的儿子,可是传言他不是闭关多年,早不问世事了吗?就连之前十几年间苏家的地位一落千丈之时,他也从未露过面。
自己亲生儿子死了,天底下大抵没有比这更悲痛的事情了,为此出关也很正常,但是阿宁总觉得,他看起来没有那么悲痛。
“那我们?”
“不能直接回去了,你跟我过来。”
那两人竟然一起出现在云家,不用想也知道所为何事,原本散去的阴霾又悄悄笼罩在心头。
云致带着阿宁翻墙进了云府,躲开巡逻的弟子和下人,绕着远路来到了议事的大堂,他们跳上屋顶,掀开瓦片关注着下方的动静。
大堂里,曾经在平城客栈有过一面之缘的美妇人和苏老家主以及赵岩相对而立,隐隐有对峙之势。
她的身边跟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玉雪可爱的脸上一副生气的表情,还有那个也见过一次的老人,像是云家的管家,也站在一旁,担忧地看着云夫人。
两边似乎已经争执过一番,脸色都不太好。
这时赵岩挥了挥手,只见两个广陵派弟子神情胆怯地走上前。
赵岩说道:“云夫人,你不是要证据吗?我这两个弟子,可是亲眼见到那个妖女被称为魔教护法,就让他们来跟你说说吧。”
阿宁心里一紧,那两个人,不出意外应该就是从赤沙堂逃走的两个广陵派弟子。
得到赵岩的吩咐,两人倒是显得镇定了许多,他们隐去了赵岩吩咐他们跟踪云致这一起因,只详细说了在赤沙堂中的见闻,其中不乏多处夸张。
“我们兄弟二人被关在了魔教的地牢之中,还以为这下一定死定了,结果半夜里突然起了喊杀声,连看守我们的人也急匆匆去看情况了,我们趁机逃了出来,但很快又被捉住了。不过魔教好像出了什么事,他们把我们捆了丢在一旁就没再管,等到了早上,我们挣脱了绳索正要走之时,就看到和云致一起的那个女子出现在了那里,而且那些魔教妖人还叫她护法。”
“你胡说,我大哥才不会跟魔教的人有关系。”
其中一人切了一声:“那可不一定,知人知面不知心,云二公子还这么小可能不知道,那妖女人虽狠辣,长的倒是不错,只怕你大哥早就被迷的神魂颠倒了。”
“你们骗人,我才不信!”小男孩大声叫道。
“臻儿,别闹了。”云夫人出声喝止,然后对老人说,“崇叔,麻烦你把臻儿带下去。”
“是。”被称为崇叔的老人长叹一声应下,强行带走了云臻。
大堂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很久之后,苏老家主缓缓开口:“云夫人,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接受,但是请你想想,同为父母,我看到我儿的尸首时,难道就会好受吗,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尽快将云致交出来。”
云夫人似乎被触动了,一直冰冷的面庞终于有了一丝裂缝。
“云前辈,致儿是我看着长大的,而且我们两家本来很快要结为亲家,您让我怎么相信他会做出这种事?”
赵岩不耐烦地冷笑一声:“那你的意思是老夫在撒谎吗?老夫亲口听苏贤侄所说,云致被苏贤侄发现与魔教妖女有染,一怒之下竟与妖女合谋害死了他,可惜老夫来晚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苏贤侄含恨而终。”
阿宁听到这里,忍不住看向云致,却见他面色平静得吓人,一时竟也说不出话来。
云夫人一言不发,苏老家主渐渐地脸色也变得难看了起来,“云夫人,我是看到我们两家的往日的交情上,才只和赵兄前来,如果你再一意孤行,那我们只能将此事公之于众了,到时候,云家如何还能在江湖上立足,可请你想清楚了。”
云夫人终于垂下了眼,颓然地坐下,缓慢而艰难地说道:“好,好。不是我要包庇,实在是致儿……云致他还没有回来过,我也不知他在哪里。”
她这么说,便算是松了口,赵岩乘胜追击:“只是如此吗?”
云夫人的声音苦涩至极:“我会将他逐出族谱,从今往后,他与云家再无关系,是生是死云家都不会再过问。”
“怎么这样。”听到这里,阿宁终于忍不住了,顾不上自己身份有没有暴露,她又急又气地说道。
“什么人。”可是苏老家主何等敏锐,即使她已经尽可能压低声音,还是被察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