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真假
天光正好，又是一个明朗的晴天，这对于常年阴雨多雾的西姜来说格外难得。
贺家之中，虽然十分安静，但里里外外走动的奴仆护卫间都如同这天气一般，带上了点喜气，仿佛有什么喜事发生。
正厅之中，贺夫人坐于上首，淑静的脸上难掩急切，她时不时看向分坐两侧的纪予宁和夏茗，偶尔低声与侍立于一旁的阿夏交谈。
纪予宁重新又将面纱戴了回去，只留下一双妩媚而锐利的眼睛，祁敛云坐在她的旁边，泰然自若。
夏茗和赤雪坐在他们对面，因为毕竟是贺家，麋神教只有一个看起来是赤雪亲信的人跟了进来，另就是那个神秘的“瑜姑姑”。
自打在城外被赤雪猝不及防地摘了帷帽，夏茗就一直低头沉默不语，仿佛是被吓坏了，让人不禁心生怜惜。
与夏茗截然不同，即使在贺家的地盘，赤雪仍然保持着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她时不时地瞪几眼纪予宁，动作间显示出几分急躁。
纪予宁自打知道了赤雪对自己的敌意从何而来后，见到她便只觉得好笑，然而此刻她也无心此事，而是一心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有一件事她没来得及告诉祁敛云，此刻也更难开口了。
月前，她离开乾坤教总坛来西姜的时候，给简娆的理由是为了查明自己的身世，虽然早已对身世不甚在意，但这个理由却是真的。
在她很小的时候，她的母亲的确曾经和西姜的人有来往。
如今见到贺夫人，不由得她不怀疑，莫非自己的身世与贺家有关？
时间悄然流逝，贺夫人却一直不发一言，这让赤雪终于坐不住了，她沉声道：“贺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奉教主之命好心将你女儿找了回来，你不谢也就罢了，还将我们晾在这里，难不成你真信了他们的话？”
说罢又瞪了纪予宁一眼。
贺夫人安抚道：“赤雪祭司莫急，我当然想尽快认回女儿，但不巧我夫君此刻不在府中，我一时也不能下定论。”
赤雪冷笑道：“怎么，你做不了主吗？”
贺夫人不语，阿夏却是上前一步，面色不善地看着赤雪。
“这些年也不知道多少人来假冒小姐了，谁知道你们是真是假。你可别怪我说话难听，你们麋神教打什么主意真以为我们不知道吗。”她瞟了一眼祁敛云和纪予宁，又加了一句，“……中原人也是，狡猾得很，我们可不得小心？”
贺家家主的女儿丢失一事不算秘密，这些年赤雪也听说过一些传闻，知道她们所言非虚，倒不再说什么，只是面色仍然不虞。
而夏茗听了这些话，却将头埋的更低，像是伤心又像是害怕。
又过了一阵，外面忽然传来脚步声，众人心喜，以为是贺家家主终于回来，但进来的却是个容貌昳丽的青年。
“叔母。”青年先是朝贺夫人唤了一声，而后目光掠过众人，在看到祁敛云和纪予宁时顿了一下却未做多表示，最后看向了仍旧戴着帷帽的“瑜姑姑”。
“长风。”没有等来想等的人，贺夫人显然有些失望，但她还是微笑向青年点了点头。
这青年正是几个时辰前和纪予宁他们有一面之缘的贺长风。
在长辈面前，贺长风显得严肃许多，他快步上前，对贺夫人说：“叔母，我一收到消息就传信给了叔父，但您也知道叔父此行要去的地方偏远，只怕收到信赶回来至少还需三天。”
贺夫人犹疑道：“这可如何是好？”
贺长风早有准备，他看向纪予宁和夏茗，朗声道：“只能请两位暂且在本府住下，待事情查明之后再做他想。”
赤雪起身不满道：“人是我神教找到的，凭什么要留在你们这里，况且我呢？你不会想把我也扣在你们贺家吧？”
贺长风笑了笑，没将她的话放在眼里。
“赤雪祭司若是想留下我贺家自然欢迎，想走也没人拦着，但你带来的这两人必须留下。”他说的斩钉截铁，态度强硬毫无转圜余地。
赤雪气恼，正要开口，身后的“瑜姑姑”却终于站了出来，她的声音从帷帽下传出，有些沙哑：“我看不必了，我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难道还有假的不成？”
她说着将帷帽摘下，露出了一张约摸四十多岁平平无奇的脸。
她讽笑道：“你们不认识我便罢了，我不信贺家以前的人都死绝了，除了贺士攸连一个认识我的人都找不出来。”
面对她的狂言，贺长风终于沉了脸。
“我从前虽未见过你，但也知道你是谁，贺小瑜，若不是你，我叔父叔母也不会与妹妹失散多年，你倒是有胆，还敢再出现。”
贺小瑜露出了一丝讶异的神色，随即大笑道：“贺长风，你才应该感谢我，当年要不是我把她抱走了，你哪有机会当这劳什子的贺家少主。我看你就是希望她永远不要出现才好，免得有人抢了你的位置。”
只要一说到“她”，她就看一眼夏茗，暗示性十足，惹得众人也不住地看向夏茗。
贺长风不为所动，只是说：“一派胡言，你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在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藏的什么心思。你说她是我妹妹，总要拿出些证据来。况且，叔父还有些话想问你，不管结果如何，你这几天也休想离开。”
“要证据那还不简单？你们可以想想当年那个孩子身上有什么胎记或者疤痕，看一看不就知道这两人谁是真的谁是假的了？”
纪予宁看戏看的正起劲，冷不丁被提及，这才想起来原来自己也是当事人之一，连忙正色道：“话也不是这么说的，这些不都可以伪造？”
贺小瑜似乎没想到她会横插一脚，竟被噎了一下，方才在城外受视线阻隔，她没能看见纪予宁的样子，本不将她放在眼里，此时也不得不正视起她来，尤其她还是十步阁阁主带来的。
“那你又如何证明自己？”贺小瑜冷眼看她。
纪予宁洒脱一笑：“我么？我可不需要证明，我就是来看看自己到底是不是，不是的话，走不就行了？”
她刚刚才反应过来，他们原本不是只为了进月湖城么？如何扯出来这么多事情？
说罢，她竟真的起身作势要走。
贺长风未做反应，贺夫人却急忙说：“姑娘留步。”
纪予宁惊讶地看向她，不觉有些愣神，她实在没想到阻拦自己的竟会是贺夫人。
这时，贺夫人大概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又恢复了温柔娴静的模样，微笑道：“不管结果如何，姑娘从中原之地远道而来，且暂留几天，让我们尽一尽地主之谊。”
理由倒还说得过去，纪予宁看向祁敛云，现在是离开的最佳时机，若自个儿同意了，可以料想到接下来几天都会在贺家的监视之下，行动会很不方便。
她倒是无所谓，但祁敛云来西姜还有要事，也不知是否会因此耽搁。
直到祁敛云朝她微微点头，她才又重新坐了回去：“也好。”
说完饶有兴趣地盯着贺小瑜，一副看热闹的悠闲样子。
不料贺夫人却并不想放过她，直截了当地问她：“这位姑娘如何称呼，不知你的背部右边肩胛骨处可有一块水滴状的胎记？”
纪予宁蹙了蹙眉，脸上显出几分犹豫，一则是犹豫自己究竟要不要自报家门，二则是因为这种位置她又没特意找镜子看过，她还真不清楚。
听到贺夫人的问题，贺长风也来了精神，他回想到在井边的初次交谈，果然推翻了眼前的女子是十步阁的裁月的误导。
联想到一些最近甚嚣尘上的传闻，他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你是……朱雀？”
此言一出，屋里的气氛为之一变，纪予宁挑眉一笑，对于贺长风竟然这么快猜出了自己的身份着实感到惊讶。
她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认，但这种时候不说话就是最好的答案，贺长风心道果然如此，再看向她时目光就有些复杂了。
贺小瑜和赤雪骤然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大惊失色，她们想到祁敛云带来的人不会太普通，却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是乾坤教的护法。
尤其赤雪，一想到在揽夜楼的事情，她的脸上更加阴云密布。
她之前虽然也找纪予宁的麻烦，可是对于那些个什么教主夫人的流言她是没有放在心上的。
因为她知道教主的野心，他就算要娶，也会娶一个身份特殊的女人，可是若这人是乾坤教护法，那不正合了教主的意？
只有贺夫人，即使听到她的真实身份仍然无动于衷，满心的都是另一个问题。
不过，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还是问了一句：“朱雀？是指魔……乾坤教的护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