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贺长风
外头都说西姜的人鲁莽冲动,不知变通,纪予宁在西姜待了几日,方知不过是世人的自以为是罢了。
尤其是麋神教和贺家这两大地头蛇,里面的人一个个都跟人精似的,心眼多的不行,桓清是这样,偶遇的这个贺长风也是。
分明是在井边相遇,而且两方明显都知道这口井的秘密,但又都不约而同地绝口不提此事,只当做是普通的偶遇。
之后祁敛云和贺长风又寒暄了几句,纪予宁继续维持着裁月一贯给人的严肃持重的印象,只在一边默默听着。
也不知道没有遇到他们时贺长风究竟是什么打算,但显然他已经放弃了,反而热情地邀请两人去贺家做客。
祁敛云委婉地回绝了他的邀请,只言在月湖城还有要事,过几天再来叨扰。
贺长风道他也要回月湖城,三人便一起往回城的方向走去,路上时不时闲聊两句,倒像是踏青一般轻松。
纪予宁仍旧装作沉默寡言的样子,多数时候只是听他们说着,从只言片语中竟然也大致了解了两人是如何认识的。
一年前,贺长风奉贺家家主之命到中原寻人,寻来寻去就找到了十步阁,认识了祁敛云,不说一见如故,也算颇为投契。
不过可惜,要找的人到最后仍然没有找到。
纪予宁倒是没想到是这样的,觉得有点儿惊讶,连十步阁都没能找到,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神秘。但他们闲聊的过程中都没有提及具体的人,自己也不好问。
一路慢悠悠地走到了快山脚处时,祁敛云和贺长风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纪予宁武功尚未回复,却也敏锐地感觉到了危险的氛围。
如果没有记错的地方,这个地方,离山腹的入口很近。
果不其然。他们刚停下来,就听到轰隆隆几声沉闷地移动石头的声音,然后从山门的方向走来了一队熟悉的身影。
走在最前头的少女娇俏可爱,面上带着愤懑不满,不时瞥向身后被麋神教教众围起来保护得严严实实的两个人。
纪予宁对前面那个少女并不陌生,不久之前她刚来找过自己的麻烦,是麋神教的赤雪祭司,后面那两人也是她方才匆匆一瞥见到的桓清带来的两个女子。
三人躲在山石之后,看到来人中没有桓清,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没有急着离开,而是注视着这队人马走近。
只见走到半路上,赤雪忽然抬手叫停,然后转身向人群中间的两个人走去,麋神教教众乖顺地为她让她一条道。
中间的两个人带着帷帽,看身形明显是两个女子,后面那人身量更高一些,却似乎更加胆怯,她看到赤雪过来,往后瑟缩了一下。
赤雪背对着纪予宁他们,他们看不见她脸上的神情,但从周围的人各异的神色来看,想必是极具压迫感的。
但是前面那人明显更加沉稳,面对面色不善的赤雪毫无畏惧,反而将另一人往自己身后拉了拉。
“怕什么,教主说了让我好好招待你们,我难道还能违抗不成。”赤雪嗤笑道,“我就是想看看你们是谁。”
前面那人上前一步,掀开帷帽,低眉不卑不亢地说道:“那便如赤雪祭司所愿,还请祭司尽快出发,免得坏了桓教主和我主人的大事。”
她的声音就像她的容貌一样,已经经过了时光的重塑,有些沙哑,有皱纹爬上脸庞,但仍能瞧出年轻时的清秀。
对纪予宁来说,这是一张陌生的面孔,只有声音还算有点熟悉。
就在她绞尽脑汁地想着是在哪里听过这毫无特色的声音时,祁敛云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我见过她。”
纪予宁猛然抬起头看向他,眼中的好奇毫不掩藏。
祁敛云唇角若隐若现地笑了一下,继续说:“在仙乐坊里,她一直跟在青隐的身边,我听见别人叫她余姑姑。”
说到余姑姑,纪予宁就不陌生了,拜凌易所赐,她对流火岛岛主府的情况略有了解。这个余姑姑,据说是岛主夫人的娘家人,也是她在岛上为数不多的亲信之一,常年跟在岛主夫人身边,轻易不会离开。
原来是流火岛的人,难道这就是凌易突然出现在麋神教的原因?可惜现在凌易不知所踪,不能向他求证。
她既然不会轻易离开岛主夫人,莫非后面那人就是岛主夫人
纪予宁心中闪过这个念头,但很快就否定了,她虽然没有见过青隐,但也与青隐有过几句交谈,青隐断不可能如这个女子一般柔弱怯懦。
那她会是……
正想着,那边僵持了一会儿之后,赤雪终于放过了后面那个女子,领着人继续往前走。
而这时,目睹了全程的贺长风忽然问了他们一个问题:“你们说的这个余姑姑,是哪个余?”
这可把纪予宁问倒了,她这些消息都是或偶然或故意听来的,不是很放在心上,也更不可能去深究哪个余字了。
反倒是祁敛云想了一会儿,很肯定的说:“是瑾瑜的瑜。”
贺长风神色微变,极为复杂地看了他们几眼,然后抱拳道:“祁阁主,裁月姑娘,在下还有要事,要先走一步。”
纪予宁巴不得他赶紧离开,自然一万个愿意,祁敛云也点头致意,贺长风便绕开赤雪他们,没有惊动任何人,如风一般离开了。
贺长风已看不见踪影,赤雪等人也什么也没发现,越走越远后,祁敛云和纪予宁才从山石后出来。
“我知道她是谁。”
两人几乎是同时说,闻言不禁都愣了一下,还是祁敛云先反应过来,握着她的手示意她先说。
纪予宁垂眸低笑了一声,缓缓道:“是夏茗。”
虽然那人一直带着帷帽,可是甫一出现,纪予宁便觉得她的身形有些眼熟,后面又说另一人是流火岛的人,她便立刻确定,那就是夏茗。
夏茗被她安置在扬州的据点,自打离开扬州后,她就没再关注过,此刻在这里见到,不惊讶是不可能的。
夏茗怎么又回了流火岛,还被岛主夫人的亲信带到了麋神教?听她们的对话,似乎青隐和桓清达成了什么协议?
“没错,是她。”祁敛云的话再次证实了她的猜想,纪予宁听了,却并没有因此而自得,反倒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
“你倒是很了解嘛,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早在扬州的时候,她就看出来两人早就认识了,尤其是夏茗,一见到他恨不得眼珠子都粘在他身上,显然很有问题。
祁敛云对她这明显吃醋的话语倒没表现出不满,反倒笑了笑,他说:“不过是偶然认识的,不足挂齿。”
纪予宁听得出来他没有说谎,一时有些暗暗开心。
就在这微妙的氛围中,麋神教的人已经簇拥着赤雪和流火岛的人走远了,他们去的方向正是回月湖城的方向。
有人引路岂不省事?祁敛云和纪予宁也一直跟在他们身后,很快就靠近了月湖城的城门。
只是此时,如何进去却成了一个难题。
月湖城作为西姜最重要的城池之一,进出本就极为严格,要经过几道关卡,这一点他们在头一回进来时就感受到了。
而现在,一番闹腾之下,这边显然得了命令加强了防卫,城门处的检查较平时更加繁琐严格。
进进出出的人群都颇有怨言,有人甚至想强闯,被麋神教的教众毫不留情地教训了一番,城门处这才安静了许多。
至于赤雪那一群人,自然是没人敢拦,顺利地进去了,但到两人这,却没那么容易了。
“可惜我没有带易容的工具,不然还能想想办法混进去。”
纪予宁远远地往城门处看了看,她的武功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要是硬闯,也不是不可以。
但这样势必会引来麋神教的全力追捕,实在是下下之策。
“要等到晚上吗?”她问。
晚上趁城门处的守卫的疲惫松懈之时,他们再伺机过去,应该是最好的办法了,就是现在天色尚早,再等几个时辰难免又出什么变故。
果然,祁敛云摇了摇头,并不赞同这一办法。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城门处盘查的守卫身上,看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说:“注意到没有,他们没有明着找人。”
纪予宁愣了一下,有点儿明白过来,麋神教对进出的行人多番盘问,而且常常紧盯着过路人的脸看好一会儿,显然是在找人,她甚至很清楚,他们在找自己,可是最简单的方法,不是贴张画像在城门处吗。
不是她自吹,但凡有张画像,都不需要这些人费心去认,只要自个儿一出现,瞬间也够吸引目光了。
自己好歹在揽夜阁待了几天,不信连一张画像都画不出来。如此,只有一种可能,他们也在避讳什么,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自己的存在。
而在月湖城,能让麋神教也避讳的,还能是谁,当然只有贺家。
“所以我们是要等贺家的人出现吗?”
“对。”祁敛云笑着看了她一眼。
纪予宁还是觉得不对劲,“可是万一贺家的人一直不出现……”
山野上忽然刮起了一阵风,吹散了些许秋老虎的余威,不等祁敛云回答,在进城的道路上,忽然响起了一阵清脆的风铃声,悠悠地荡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