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师父
在阴暗潮湿的密林中，三人不知走了多久，一路上绕过众多机关陷阱，穿过一个漆黑的山洞，终于走出了密林。
眼前豁然开朗，明媚的阳光洒在离洞口几步远的一条溪流上，闪着粼粼波光，入目是一片平坦的谷地，三面环山，一面临水。
溪流在山洞前一分为二，一条分支继续沿着山脚流入延绵不绝的群山中去，一条分支转了个弯，从谷地中穿过，流至正中间时汇入人工开凿的小渠，将几间简陋的木屋包围其中。
木屋旁边开辟了一块花圃，花圃边种了几从翠竹，翠竹边还有一个临水而建的竹亭，看起来颇为风雅。
若是换了别人，一定不敢相信，这个看起来风景宜人宁静悠远的地方就是恶名远扬的逍遥谷。
三人却毫无异色，熟稔地从溪上木桥行至木屋前，方才停了下来。
几间木屋屋门紧闭，里面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仿佛荒废了许久。他们来到正中间那屋，刚要敲门，屋门忽然从里打开，黑洞洞的屋里飞出一人，身形快如闪电。
那人直冲祁敛云而来，转瞬便到了他面前，手握宝剑，刺向他胸口。
乔无已和阿锦仿佛早有预知，在门打开时就机灵地闪到一边，避开了随之而来的剑气。
祁敛云面色不变，两指一并夹住剑身，侧身避开剑尖，双指下滑至剑柄处，用力一旋，宝剑从那人手中脱落。
那人收手站在原地，颔首道：“还行，没有退步。”
祁敛云将宝剑握在手中，微笑道：“是师父留手了。”
那人不置可否，眼睛盯着祁敛云的手，准确的说是盯着他手上的剑，眼神越发明亮，“这么好的机会，不如让我来试试你的断水剑法如何了？”
祁敛云闻言神色一凝，果断将宝剑往地上一扔，借此表明自己的态度。
不是头一回碰壁，那人都习以为常了，见状没有再逼迫他，但仍然佯怒道：“我说过，主动放下武器等于引颈待戮，在江湖上是大忌。”
一旁的阿锦小声嘟囔了一句，“还不是你非要人家用断水剑法。”
那人瞪了阿锦一眼，“整天就知道帮你师兄说话，我白养你这么多年了。”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进来吧。”
被阿锦这么一打断，之前的话也不好再提，那人终于放他们进屋。
屋内没有开窗，显得有点闷，那人听声音应有五六十岁，却是鹤发童颜，脸色红润，刚毅的脸上毫无老态，行动如松。
他一坐下，便直截了当地问：“说罢，有什么事？”他心中明白，为了不引人注目，祁敛云许久也不回来一次，这次回来，一定是有关林家灭口惨案的重要进展。
而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传说中留下《周氏游记》隐居的周扬波。
所以说，在密林中那人说他会孤舟九式时他没有反驳，只是这人人趋之若鹜的武功心法他并非是从《周氏游记》中学得，而是周扬波亲传。
江湖上很少有人猜到，周扬波居然将隐居的地方选在了逍遥谷，这个曾经令人一提起来就闻风丧胆的地方。
逍遥谷被群山包围，山间密林又多有毒的奇花异草，连带着生活在密林中的动物也带有几分毒性，逍遥七仙当年还在周围布满了机关陷阱，寻常人连靠近都不敢。
二十多年前，周扬波是唯一一个只身闯入逍遥谷仍然全身而退之人，而那之后恶名远扬的逍遥七仙从此绝迹江湖。
所以当祁敛云知道玉佩与逍遥七仙有关时，第一反应就是来问周扬波。
他将玉佩拿了出来，而从周扬波的反应来看，他这一趟不虚此行。
“师父见过此物？”祁敛云问，他从周扬波看出了疑惑和怀念。
周扬波端详了一阵，沉声道：“这是逍遥七仙的信物，他们七人每人一个，上面刻了他们的姓氏，这一枚虽然缺了，但是我可以肯定，它属于逍遥七仙中排行第二的伯华。伯华的玉佩怎么会在你这儿？”
祁敛云便将段昭辰的说辞对他说了一遍，听到这枚玉佩有可能是凶手落在现场的，周扬波连连皱眉：“怎么可能？”
“对啊。”阿锦也在一旁说道，“他不是已经被师父你杀了吗？”
她也听说过周扬波和逍遥七仙的事情，林家出事之时，周扬波已然隐居，怎么还会是伯华？
周扬波却看了她一眼，迟迟没有开口，似乎有些犹豫。
阿锦心领神会，立刻知道了他的顾虑，于是撒娇道：“师父，我都十六了，已经是大人了，不要瞒着我嘛。”
“阿锦说的没错。”祁敛云也笑着帮腔，“您既然允许她去外面闯荡，再瞒着她只会害了她而不是保护她。”
大概周扬波也觉得他们说的有道理，没有再坚持，转而说起了当年的事。
“你们之前不是问过我为什么不亲自去查林家的事吗，说起来正是因为这逍遥七仙。二十五年前，我路过庐州时听闻逍遥七仙在此地占山为王，坏事做尽，便一路闯进了逍遥谷，与逍遥七仙动起了手。我记得那个时候七人中有三人不在谷中，剩下的四人包括排行老大的魏琮和排行第三的邢三娘。我和他们交手的时候，魏琮正在闭关，包括邢三娘在内的三人皆不是我的对手。我打伤了邢三娘，正要结果了她时，却冲出来了一个小女孩挡在邢三娘面前，我奋力收招，还是不慎将那个女孩打伤。这时魏琮闭关出来，与我打了起来，魏琮武功远胜其他人，在江湖上也是少之又少，我那时行走江湖难逢敌手，难得遇到一个可以一战的对手，我们打了一天一夜也未分胜负，直到邢三娘说那女孩的伤加重，必须要去找大夫，这才罢手。”
说到女孩时，周扬波的脸上露出懊悔和悲痛的神色，“逍遥谷远离城镇，据他们说那女孩儿自小身体就不好，单凭自己难以撑到找到大夫，需要武功高强之人向她输送真气。我虽然疑心这是他们故意为之，但女孩的伤是真的，又是被我所伤，我当然是义不容辞，输送真气之时，那女孩告诉我，逍遥七仙虽然名声很坏，但都不是大奸大恶之人，他们坏事好事都做，全凭心情。女孩原来是逍遥谷附近村子的孩子，家里遭了强盗，父母都被杀害，邢三娘路过村子，救下了她，杀了强盗为她报了仇，还将她带回逍遥谷养病。我听了女孩的话，头一次对自己的鲁莽后悔起来。而且，当我为女孩输送完真气之后，魏琮竟然没有乘人之危，不仅如此，还约束几个兄弟不准找我的麻烦。”
周扬波顿了一下，看了眼手中的玉佩，“去找大夫的路上，另外三人也回来了，其中就包括玉佩的主人伯华，伯华排行第二，但是却很年轻，应该还未到而立之年，后来我问邢三娘，她告诉我他们七人排名凭的是武功高低，与年纪无关。邢三娘排行第三，武功已是不低，这伯华看着年纪轻，却能排行第二，我当时还多看了他几眼，不过他似乎不善言辞，平时也十分低调，渐渐地我也不怎么关注他了，现在甚至想不起来后来他有没有什么异常。不过你们想找他，我倒是知道他在哪儿。”
“他们果然还活着。”祁敛云说道，言语间十分平静，似乎早就猜到了。
“没错。”周扬波皱了皱眉，不愿多说其中原委，只是简简单单几句带过，“虽然找了大夫，那女孩最后还是不治身亡，我后悔不已，面对逍遥七仙的指责也无话可说。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我们立下誓约退隐江湖，他们去了西姜茧村隐居，据说魏琮就是出身西姜，我则留在了逍遥谷。”
阿锦不禁啊了一声，她还是头一次听到周扬波说起这些事，虽然只有寥寥数语，但她从小跟在周扬波身边，不是亲人胜似亲人，怎能听不出周扬波话中的懊悔。
看来那个女孩的死，对他来说是一记沉重的打击。
她不禁想到一些往事，骤然感觉很多事情都变得有迹可循起来。
从小周扬波就没瞒着她，她是他在谷外密林捡到的，捡到她时她生了严重的病，险些没有挺过去。自记事起，周扬波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后来还把误入逍遥谷的乔无已捉来专门给她看病。
现在想来，或许他是因为从自己身上看到了二十多年前那个女孩的影子，才会对自己如此好。
不过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他对她的好是真的，她当然不会因此有任何情绪，反而生出几分为他难受的心情。
乔无已和祁敛云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都看向她，见她没有因此受到影响，才放下心来。
周扬波不愿多说，他们自然也不会刨根问底，祁敛云只捡了其中最关键的一点问道：“茧村？似乎从未听说过西姜有这个地方。”
事实上，西姜地处极南之地，与中原来往本就不多，后来一场地动将中原通往西姜的路毁了个七七八八，两边彻底断绝联系。
近些年路恢复了不少，又渐有往来，但据说西姜气候潮湿多生虫蚁，西姜的人也野蛮未开化，寻常人根本不愿前往，因而关于西姜的消息很少，只知道西姜如今被麋神教和贺家把控。
“那个地方，据我所知，是麋神教的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