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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卢兆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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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近傍晚,正是倦鸟回巢之际,扬州城内商户落门,小贩陆陆续续收摊回家,宽阔的街道上,却不似往日那般冷清,不时有身负刀剑的江湖人走过,目光如鹰一般扫过每一个角落,像是在寻找什么。

    直到夜色渐深之时,他们却还是毫无所获,才终于有人放弃。

    扬州城南,离十步阁不过三里之处,有一“顾宅”,主人长期不在,只有几个奴仆守着。

    夜色之中,一个红色身影如鬼魅一般悄然无声出现在顾宅附近。

    红色身影缓缓走到顾宅大门前停住,门侧挂着的灯笼发出柔和的光芒,照在她的脸上,让那张美得不似真实存在的面庞更添一份朦胧美,连阿锦作为女子也不由得心神荡漾。

    纪予宁转身看向一直跟着自己的粉衣少女,朱唇轻启,“小妹妹,为你何一直跟着我,难不成也是为了《周氏游记》?”

    从十步阁出来后,因着遇到了云臻几人耽搁了些时间,竟叫十步阁里那些人追了上来,纪予宁无奈只得与他们在城中周旋了一番,甩脱他们后,却发现这粉衣少女一直跟着她。

    她对自己的轻功颇为自信,不然也不能轻松甩开那些人,可这少女竟能毫不费力地跟上来,着实令她吃惊。

    多一敌不如多一友,因此她才有这一问。

    “不是哦。”粉衣少女阿锦连忙摇头,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声音也变小了许多,但在寂静的夜中仍然让人听得清晰,“其实是因为姐姐你是我见到过的最美的人。”

    纪予宁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然是这种原因,惊愕之后,手轻轻抚上自己的脸,“小妹妹你真会说话。”

    但是阿锦接下来的话却让她不那么高兴了。

    阿锦道:“那姐姐你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纪予宁笑问。

    “你和那个流火岛的少岛主是什么关系?”

    纪予宁温和的态度鼓励了阿锦,她说出了真实的想法,眼含希冀地看着纪予宁。

    纪予宁眼中笑意变浅,她反问道:“为什么想知道这个?难不成你对他有意?”

    “不不不。”阿锦不住摇头,“我根本就不认识他,我只是觉得,你和我师兄是天作之合,我想问你愿不愿意当我的嫂子。”

    纪予宁闻言一惊,她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阿锦,奇道:“小妹妹你既然知道我是谁,还想让我当你嫂子?”并非她妄自菲薄,实在是她太清楚自己在江湖上是什么名声。

    “你不就是乾坤教朱雀护法纪予宁吗?”阿锦说道,目光落在她的手臂上,突然愣住,像是想起了什么,然后开始喃喃自语,“不行,不行,我怎么忘了……”

    说完便不管不顾地一跃而起,跳到屋顶上,很快消失不见了。

    “真是个怪人。”

    纪予宁低语一句,上前敲开了顾宅大门,一个着男装,打扮的英姿飒爽的女子将她恭恭敬敬地迎了进去。

    她一边往里走一边吩咐那女子:“明日有客人来,将我吩咐的东西准备好。”

    那女子掷地有声地回道:“是。”

    走着走着,纪予宁忽然回头问那女子:“傅鱼,我难道,长的很有嫂子的感觉吗,怎么感觉最近总是被人叫嫂子。”

    傅鱼一脸严肃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摇头道:“虽然不知道您说的嫂子的感觉是什么意思,但是您的长相属于戏文里妖妃那一种,如果一定要说的话,不应该被人叫嫂子。”

    纪予宁哭笑不得,“唉,我明白你的意思,就是我看起来一点儿也不贤妻良母是吧,也不用这么实诚吧。”

    傅鱼一本正经道:“您既然问了,我当然要实话实说。是不是凌二小姐又叫您嫂子了,恕属下直言,她这么做实在有损您的声誉。”

    “算了,我都习惯了。”纪予宁摆了摆手,突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对了,你去准备三千两银票,派人送给凌易,跟他说这是赔他的胭脂钱,再修书给教主,告诉她她再撮合我跟凌易我就要翻脸了,还有问问她十步阁是怎么回事……真是的,我就不该听她说的天花乱坠的答应她来鉴宝会。”

    “是。”傅鱼领命下去。

    纪予宁回房间休息了一会儿,有仆从来报说是凌易和凌玖来了。

    “你们怎么来了?”

    凌易他们被安排在一个凉亭中,纪予宁施施然走过去,一眼看见的,却是站在凌玖身后低着头的夏茗。

    “嫂子你忘了吗,你说要这个丫鬟,我们将她带来给你。”凌玖道。

    “原来是这件事,我都快忘了,派人送来就好,何必亲自跑一趟呢。”

    凌九笑得暧昧,“还不是我哥想多见你一面嘛。”

    “不是。”

    不料凌易主动否认了,纪予宁这才注意到他从一开始脸色就很不好,于是坐下来打算好好听一听他究竟想说什么。

    “我有事想问你。”凌易说。

    “什么事?”

    ”你想要《周氏游记》?”

    纪予宁挑眉,“志在必得。”

    凌易紧盯着她,仿佛是想彻底看穿她,“为什么?”

    她看着凉亭外的风景,“恕难奉告。”

    “是为了他?”凌易问,看见纪予宁诧异的神情,知道自己所猜不错,心中顿生烦躁,不等纪予宁回答就说,“果然如此,看来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忘不掉他。”

    “你怎么……好啊,看来简娆跟你说了不少。就算是这样,跟你也没关系。”她有些恼了。

    凌易道:“我也无意跟一个死人争,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若是想要《周氏游记》,我会为你拿到,不要妄图自己从十步阁抢,那太危险了。”

    纪予宁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她素来不喜欢凌易仿佛高高在上的语气,但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在关心自己。

    “我心里有数。”她说。

    凌玖见他们气氛缓和,连忙上前,半开玩笑说:“嫂……纪姐姐,我哥说的没错,我听说十步阁已经是做杀手生意的,现在虽然不做了,那些人还是个个嗜血。还有那个什么阁主,你别听他声音年轻,其实早就七老八十了,而且他一直带着面具是因为他长的太丑了,走在大街上都能吓到人的程度,你今天竟然想揭他的面具,我真是吓了一跳。”

    “还有这种传闻?”纪予宁笑了笑,起了点儿兴趣,“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更想看看了。”

    第二日,所有人都知道了纪予宁抢走的那本《周氏游记》是假的这一消息,有人放弃寻她,有人仍不死心。

    无论如何,《周氏游记》重现的消息迅速传遍江湖,一石激起千层浪,江湖再不复平静。

    亥时一刻,夜凉如水。

    蓝袍书生站在顾宅门口,踌躇不前,白日里,当纪予宁靠近他时,在云臻和阿锦都看不到的方向,用唇语对他说了一句话,并交给了他一样东西。

    现在,那样东西被他紧紧攥在手心,手背上青筋暴起,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

    明日亥时一刻,城南顾宅。

    为了这一句话和这样东西,他竭力拦阻云臻。

    可真正来了这里,他却犹豫了,直到顾宅大门主动打开,一个奴仆打扮的人出现在门口,看到他,问道:“可是禹州卢兆旻?”

    蓝袍书生,也就是卢兆旻闻言一愣,他从未在人前表露过身份,这人竟能一语道破,不过又想到此人多半是乾坤教教众,便不再疑惑。

    他抱拳道:“正是在下。”

    奴仆打扮的人做出请的姿势:“请随我来。”说完也不管他什么反应,径直向里走去。

    卢兆旻犹豫了一瞬,还是跟了上去。

    两人一直走到厅堂前,奴仆打扮的人向卢兆旻做了个“请”的手势后默默退开,只余卢兆旻一人。

    厅门虚掩着,一线橘黄色的光从门缝中漏出来。

    厅中有人,而且只有一个人。

    他忽然神情恍惚起来,想起江湖上那些荒唐传闻,竟有几分口干舌燥,但一想到手里的东西,又皱紧了眉。

    他推门进去,果然见纪予宁一个人坐在厅堂正中央的木椅上,她换下了那身火红如血的衣裙,穿着黑色夜行衣,在昏暗的灯光下,专心致志地擦着手中的金铃。

    听到响声,她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卢兆旻,便低头继续动作轻柔地擦拭着金铃。

    可是这一眼,在卢兆旻看来,却如遭雷击,甚至让他觉得,现在坐在他面前的这个人,是和纪予宁有着相同皮囊的另一个人。昨日的纪予宁,妩媚张扬,眸中含情,现在的纪予宁,神情冰冷,眼神轻蔑,一下子将他的绮思全都浇灭了。

    纪予宁并没有让他等太久。

    她将金铃挂回腰间,微侧身子,面对着卢兆旻,嘴角翘起:“卢公子可不太守时啊。”

    她这一笑,一瞬间又成了那个在十步阁肆意妄为的绝世佳人,叫卢兆旻心跳不已,可内心深处仍无法不去想她方才那个眼神。

    卢兆旻不自在地咳了两声,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他伸出手,摊开,亮出手心里的东西,“这是什么意思?”

    在他的手心里,是一块大约半个手掌大的玉制令牌,令牌上的花纹他再熟悉不过,令牌上的名字更是他毕生之恨。

    “卢兆旻。”她抚摸着金铃,突然唤出他的全名,“你生父是禹州漕帮帮主独子,生母是广陵派弟子,我说的可对?”

    “是。”卢兆旻答道,眼神有些儿涣散。

    纪予宁继续说:“你三岁那年,漕帮突然被人偷袭,死伤惨重,你父亲也因此丧命。此后,你母亲带着你回到广陵派,你们受到广陵派长老赵岩的厚待,因此你在广陵派平安长大,学得武功,谁知数月之前,你无意中发现,赵岩在你母亲出嫁之前就倾慕他,你父亲的死也是他一手策划,甚至于你能在广陵派立足是因为他□□你的母亲。”

    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而卢兆旻,眼神更加涣散,双眼却骇人得通红,身体也在微微颤抖。

    “你为了母亲名声,不愿将这件事公诸于众,屡次针对赵岩,反被赵岩陷害,将你逐出师门。你努力练武想要报仇,却仍然打不过赵岩,遂只能一直暗中跟着他,意图寻找机会,我说的可有错?”

    “没错。”

    纪予宁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你想报仇,我可以给你这个机会,但是,你能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

    卢兆旻压抑的声音从喉管中发出:“无论什么代价。”

    “很好。”

    纪予宁满意地轻笑一声,放在金铃上的手,突然用力,一声清脆的铃声响起,卢兆旻猛地清醒过来。

    方才的对话涌入他的脑海之中,头疼欲裂,可是这痛却远不及秘辛被人知晓的惊讶和被勾起的恨意。

    赵岩此人,武功高强,声名远播,防范心极重,这么久以来,他一直未能报仇,甚至已心生绝望。

    可是纪予宁却说,给他这个机会,如何给?

    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纪予宁拍拍手,立刻有人抬了一个雕花梨木箱子进来。

    纪予宁对他说:“打开它。”

    卢兆旻微怔,看着这可放人的大箱子突然冒出了个不敢相信的想法。

    他打开箱子,箱子里赫然躺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这人虽然须发尽白,却双目瞪如铜铃,好像能喷出火来。

    这人可不就是昨日十步阁里在纪予宁的铃音下少数保持清醒,而后还质疑十步阁阁主的那老人,同时,他也是卢兆旻恨不能啖其血肉的广陵派长老赵岩。

    卢兆旻扯出塞在他嘴里的布,他立刻喝道:“卢兆旻,原来是你这庶子暗算老夫!老夫定要一掌毙了你!”

    纪予宁靠近了些,“赵长老,都要死了,还是少说点儿逞强的话吧。况且,你以为,在十步阁里,真的是因为你武功厉害才没被我铃音所惑?那不过是我为了让你放松警惕罢了。”

    赵岩怒道:“妖女,你敢杀我?我广陵派可不怕你魔教和十步阁。”

    十步阁?为何会扯到十步阁?纪予宁心中疑惑,面上却不显,她轻蔑道:“这话该反着来才对。而且,我不仅要杀你,还要让你身败名裂,把你做的那些事情公之于众。”

    “不!”赵岩和卢兆旻几乎同时叫道。

    赵岩自不必说,卢兆旻却也脸色变了。他还在广陵派时,有无数次机会可以说出赵岩对他父母做的恶,都为了母亲的声誉忍住了,此刻听到纪予宁这么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纪予宁心知肚明,她看了一眼卢兆旻,“放心,他做的恶事多了,不差你家那一件。”

    得了纪予宁的承诺,卢兆旻总算放下心来。

    但赵岩可彻底崩溃了,他无法动弹,只能急慌慌地叫道:“妖女,朱雀护法,你放了我,你想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旻儿,你忘了是我教你练功,保护你不被其他弟子欺负了吗,我一直拿你当自己的孩子对待啊。”

    “什么都答应?”纪予宁轻笑,艳丽的面容在灯下愈发动人,可在赵岩眼中不啻于精怪鬼魅般危险,“可我只想让你去死。”

    卢兆旻一言不发,神情似乎挣扎了一瞬,但很快就被冷酷覆盖。

    赵岩见状,知道自己刚才的那番话没起作用,死期将至,他也顾不上别的,破口大骂:“贱人,不就是想为你那个姘头报仇吗,你杀了我,他也活不过来了,哈哈哈哈哈哈,要不要我告诉你他死的有多惨……”

    赵岩的声音戛然而止,纪予宁一脚踹到了他的脸上,用了十足的力道,踹得他满口的血,下面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卢兆旻,这里交给你了。”

    纪予宁说完,便向外走去。

    “纪姑娘。”卢兆旻突然叫住她,“谢谢。”

    纪予宁脚步顿了一下,转头道:“不要忘记你说过什么,我在大门处等你。”

    她上下扫视一番,又说:“记得换身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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